《莲》千山配我

2、07-13

　　07
　　莲又走。
　　走到老马变成死马，变成小马，又走到莲变成了连——

　　其实只是莲摘了个荷叶帽而已。

　　08
　　连对着水面望了许久，才将荷叶帽戴回头上，重新变回了莲。老实说她有点怕水，毕竟有场预言说她最后会死在水里。但在看到满池莲花因自己的到来而蓬勃开放时，她弯眸一笑，浑然不怕似的，坐上小船，便随意在荷叶之中穿梭。

　　脸颊随着弯腰的动作溅了点污泥，莲并不在意，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这世间有诸多烦恼，求而不得算一桩，执念太深亦算一件。遗憾，生死，这桩桩件件不受人为控制的破事害苦害疯了多少人——

　　莲当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那你呢？
　　你想吗。

　　09
　　莲又在夜里走。
　　夏日里的池塘免不了蛙鸣，宽阔的大道始终被蝉鸣围绕。莲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春夏交替，走到夏去秋来。走到落叶坠地化作滋养植物根茎的养料，走到莲花开了又谢，走到冬天。

　　她再度与那个奇怪的男人相遇。

　　终于，莲停下。

　　10
　　莲是后头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的。

　　人们在面对仇人时的首要反应一定是愤怒，这很有趣。莲在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后这么想着，又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男人冷冷看着她，肩膀上的伤口仍在渗血。问，你因何发笑？

　　莲觉得他管得实在太宽，干脆抱着手学着他的模样，又冷冷回问。我为什么不能笑？

　　我杀了你的父亲。男人攥紧剑柄，冷声开口，你应该痛哭流涕。

　　那很狼狈，莲耸耸肩说。
　　是，那很狼狈。男人重复着，随后又冷声开口，但你理所应当如此。

　　理所应当？莲又笑，捂着腰部的伤口疑惑发问，什么叫理所应当？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剑柄的光在黑夜里不断闪烁。良久，淡淡开口。

　　就比如此刻你理所应当被我杀死。

　　11
　　其实这很像一个笑话。
　　杀手的快乐源于被害人家破人亡的痛苦。他们以人的疼痛为乐，恃强凌弱，轻易便决定他人命运进而剥夺他人性命像这该死的老天一样——

　　这不是一个好世道。
　　至少莲觉得不是。

　　当你把你的命运交在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手中时，你自取灭亡的命运便已然注定。

　　莲不要被命运推着走。

　　所以我的意思是。
　　莲不信命。

　　我也不信。

　　12
　　莲痛恨着这一锤定音的命运。

　　父亲死在卦里。
　　母亲死在卦里。

　　他们共同的特性是对这一锤定音的命运深信不疑，莲也曾信过这暗藏玄机的命数，在无数次怕水的时候。一家三口都信了命，于是真的有两口人死在命数之下。

　　莲，你还信吗？

　　……

　　莲摸着手心不断涌出的滚烫的鲜血，想，她绝不要死在命数之下。
　　即使她的挣扎如同飞蛾扑火。即使她此刻形同蝼蚁，只要来个人就能踩死她。

　　但现在没来人。她也不是飞蛾呀。

　　13
　　莲对死亡无可奈何。
　　但莲知道该怎么在有限的生命中活出自我。

　　她说人在见到仇人的时候会感到愤怒很有趣，实际上这确实也很有趣。比如她竟然在愤怒的驱使下成功杀了个这个功力远远在她之上的男人。

　　莲喜欢情绪。超于常人的感知力让她从小便对情绪如痴如狂。

　　愤怒，她想，是愤怒。
　　是愤怒让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知到了生机，是情绪让她没有忘记她的存在。

　　这没什么不好。

　　她是人，她用情绪生机勃勃地活着。而只有活着，她才能用心去感受、去爱这世间。

　　……像爹娘所教的那样。

　　她会永远热烈地爱着这个世界，爱着万物。

　　因为……

　　她是艹连莲啊。

　　静默许久，莲捧着手心沾了血的莲花，缓缓弯起眼睛，踩着男人已然冷透的尸体欢欣离开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