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ERROR0.1 ...
-
意识是被一阵尖锐的疼痛凿开的。
就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钎从太阳穴狠狠扎进去，搅动着昨晚过度放纵的神经。谢衍难受地低哼一声，艰难地把眼皮掀开一条缝。
眼前不是他熬夜熬到凌晨三点、然后一头栽倒的电脑桌，也不是自家卧室那熟悉的天花板。
入眼是一片混沌的昏沉。灰蒙的天幕压得极低，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种沉闷的、仿佛凝固了的铅灰色调。空气里浮动着陈旧木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后的冰冷气味。
他躺在一片粗糙的砂石地上，硌得背生疼。
“……我靠？”宿醉的脑子懵住了，谢衍撑着发晕的脑袋坐起来，环顾四周。
残破的矮墙，歪斜的、看不出原样的金属框架，远处是望不到头的断壁残垣，像一个被巨兽踩踏蹂躏过无数次的废墟场。风呜咽着穿过那些空洞的框架，发出像是叹息又像是呜咽的怪响。
这场景，熟悉得让他脊背发毛。
这尼玛不是他自己亲手设计的、那个折腾了快半年的无限流闯关游戏——《蝶双》里的新手初始地图，“遗弃荒原”吗？！
绝对没错！角落里那个扭曲成歪脖子树状的银色信号塔，还是他当初跟建模师掰扯了三天才定下来的标志性景物。
谢衍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紧接着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疼得他眼泪差点飙出来。
不是梦。
胃部猛地一抽，昨晚的记忆碎片混着酒精的余味翻涌上来。
空酒瓶，电脑屏幕上定格的、属于那个人的游戏角色建模图，心脏被掏空一样的剧痛，还有……彻底醉死过去前，好像鼠标还点着什么确认键的模糊触感……
没等他把这团乱麻理清，一道无机质的电子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欢迎玩家[谢衍]进入《蝶双》世界。】
【当前所在区域：遗弃荒原（新手缓冲区）。】
【终极任务：于当前位面成功捕获‘灵蝶’与‘骨碟’，完成蝶双融合，即可开启通往下一位面之门。】
【任务提示：灵蝶与骨碟出现的时间、地点随机。请注意，您并非唯一玩家。】
【最后——祝您，游戏愉快。】
冰冷的提示音砸得谢衍耳膜嗡嗡作响。
游戏愉快……愉快个鬼啊！！
谢衍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温和浅笑、骗过无数甲方和同事的脸，此刻彻底僵住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大写加粗弹幕疯狂刷屏：出BUG了！出重大BUG了！游戏舱呢？强制退出键呢？他做的明明是键盘鼠标操作的传统端游，这尼玛全息沉浸式体验是哪个孙子给加的模块？！！
内心已是排山倒海，打上花火，但他脸上仅是肌肉抽搐了几下，硬是给绷住了，只嘴角细微地往下撇了撇。
不能慌。
他好歹是游戏总设计，虽然情况邪门得超出理解范畴，但起码地图他熟……吧？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试图调用游戏设计后台权限似的在心里默念：“调出控制面板？菜单？退出游戏？GM指令？上帝模式？”
毫无反应。
只有那该死的电子音留下的余音在脑内回荡。
谢衍磨了磨后槽牙，认命地从砂石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
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却发现平时戴的眼镜没跟着进来，视线却清晰得反常。
行吧。
他暗自啧了一声。先摸清楚这见鬼的“游戏”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凭着记忆里的地图规划，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荒原边缘那片更大的废墟群走去。按照他原来的设计，第一个小型安全点应该就在那片区域。
四周死寂，只有风声和他踩碎砂石的脚步声。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滋生出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圆形广场痕迹。
广场中央，本应矗立着一座巨大的、代表该区域核心法则的青铜雕像。
但此刻，雕像基座还在，上面的神像却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修长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身姿挺拔，肩宽腿长，穿着一身剪裁优雅的纯黑色制服，衣领和袖口镶嵌着暗银色的细边，与这荒芜破败的背景格格不入。
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那灰蒙的天空，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与冷然。
谢衍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一瞬间停了。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他也绝不会认错。
那是他亲手一笔一画勾勒出来，反复调整了无数次，每一个细节都刻进骨子里的形象——故玖。
他设计这个游戏的最大私心，他偷偷藏进去的、十年暗恋的无望寄托，这个游戏里本该守在最终关卡、拥有最高权限和战斗力的终极BOSS。
他怎么会出现在新手区？！权限紊乱？核心代码溢出？？
无数技术名词在谢衍脑子里炸开，但都比不上那一刻心脏疯狂擂鼓般的震动，震得他指尖发麻，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惊惶。
就在他僵在原地，进退维谷时，那个背影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转了过来。
面容逐渐清晰，肤色冷白，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唇色是那种极淡的、显得有些薄情的绯色。
和他记忆中、资料库里那张脸完美重合，只是褪去了所有他曾见过的温和笑意，只剩下冰冷的、非人感的审视。
谢衍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完了，BOSS跑前置地图来了，这游戏还能玩？
四目相对。
空气倏地凝滞了几秒。
故玖那双毫无波澜的、仿佛蒙着一层灰雾的黑色眼眸，却在触及他身影的瞬间，细微地动了一下。
就像是精密运行的仪器突然接收到了一个无法解析的乱码，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然后，一种极其诡异的神采，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注入那双空洞的眼睛里。
冰层裂开，底下涌出的不是泉水，而是某种滚烫的、粘稠的、近乎妖异的光亮。
故玖原本冰冷的面部线条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嘴角开始上扬，勾出一个极其微妙、带着点玩味，又莫名缱绻的弧度。
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变成了某种专注的、具有惊人掠夺感的凝视，牢牢锁在谢衍脸上。
谢衍后颈寒毛唰地立了起来。
这表情……这表情绝对不在他给故玖设置的任何行为树里！这OOC得他妈连亲爹都不认识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触发了什么开关。
故玖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低沉，带着一点颗粒感的沙哑，完全不同于系统预设的冰冷电子合成音，活色生香，甚至裹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宠溺？
谢衍惊得头皮都炸了。
只见故玖朝他伸出手，那手指修长好看，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嗓音含笑道：“呵，撩完我就想跑？”
“……”谢衍瞳孔地震，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万头草泥马呼啸着奔腾而过。谁撩你了？！老子什么时候撩过你这个纸片人？！不对，你现在好像不是纸片人了！这到底什么情况？！
“太惯着你了是吧？”故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逼近一步。
强大的、属于终极BOSS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混着一种极度违和的、炽热的暧昧。
谢衍那点表面镇定快要崩盘，内心疯狂刷屏：警报！警报！BOSS失控！程序错误！申请紧急重启！重启键在哪？！
“过来，”故玖已经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他，视线落在他微张的、因震惊而略显呆滞的唇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般的命令，“让我亲一下。”
谢衍：“！！！”
OvO……啊这……
他眼睁睁看着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在眼前放大，温热的呼吸已经拂到了他的睫毛上，整个人僵得像块被雷劈过的焦炭木头。
就在那淡绯色的、看起来格外柔软的唇即将碰触到他的前一秒——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猛地从侧后方袭来！
一道身影快得像一道闪电，猛地撞向故玖，手中一抹寒光直刺故玖后心！同时响起的是一个少年清亮却焦急的喊声：“谢哥小心！快躲开！这BOSS狂化了！！”
那袭击来得太快太突然，而且角度刁钻狠辣。
故玖仿佛背后长眼，搂在谢衍腰上的手没松，只是极其随意地侧身一避。
袭击者扑了个空，踉跄一步站稳，露出了一张焦急万分的年轻脸庞，是谢衍有点印象的玩家角色之一，好像叫祁新尧。
故玖的目光甚至没分给袭击者一丝一毫，依旧黏在谢衍脸上，只是那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不悦，像是被打扰了兴致的猛兽。
他搂着谢衍腰的手紧了紧，全然无视了旁边如临大敌，摆开战斗架势的祁新尧，低头又要凑过来，执着得可怕：“别理他，我们继续。”
谢衍：“……”
祁新尧：“？？？”他看起来快崩溃了，举着武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谢衍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勉强捞回一丝神智，趁着故玖注意力还在自己脸上，手忙脚乱地抬手抵住他压下来的胸膛，脖子往后仰，试图避开那第二次索吻，声音都有点变调：“等、等等！故总，故先生！BOSS大人！这、这不太合适，有、有外人！”
他胡乱指着旁边已经石化的祁新尧。
故玖动作顿住，眉头微蹙，终于纡尊降贵般地，慢吞吞地侧过头，瞥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祁新尧。
那眼神冰冷厌烦，充满烦躁。
祁新尧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
故玖收回视线，再看谢衍时，又恢复了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专注和温柔，他拇指暧昧地蹭了蹭谢衍的腰侧，语气带着点哄劝和理所当然：“嫌他碍事？要不我先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ERROR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