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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何敞 ...

  •   铁蹄奔至镇秋山顶时,金乌西沉,来的人有三个。

      李善初打马到苏幕一侧,与他一同眺望阖阳,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东边那一片死气沉沉的地方。

      赵府的寂静与西北两面的热闹格格不入,李善初看着,颇为乐观地说:“听说世子当上侍中了?那在朝中也是呼风唤雨,挺不错的。”

      看他自欺欺人,苏幕静默片刻,说:“你我在此,梁人必定趁西南空虚生乱,至多五日我们必须离开。”

      苏幕一张脸生得严肃古板,常年征战沙场使他看上去不怒自威气势逼人,与他相较,善冲锋陷阵的李善初就有些儒将风范。

      何敞“啪”一声抖开扇子,也来与他们一道看:“老师,怎么不走了?阖阳不比咱西南,这里有宵禁。”

      李善初看向他,看到这么大风他还要扇扇子就头疼:“无妨,宫里的仪仗队会等着,先去宫里,再去府上。”

      “你这些年随我屡立战功,圣上必要赏你,不过都是些金银财宝,你受下就好,世子还在,圣上不会为难我们。”

      何敞点头,“啪”一声合上扇子:“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世子。”

      李善初笑了:“你八年前才来禅州,此前一直跟你父亲戍守宁辽,当然见不着世子。”

      何敞也笑:“这些年宁辽定北安生得很,我爹都胖了,那踽北近些年出了几个狠人啊,听说把梁上燕打得满地找牙。”

      苏幕面色冷沉:“走,天快黑了。”

      李福静立在仪仗队的最前边,在听到那奔雷般的马蹄声时屏息静气。

      苏幕一马当先冲破雪幕,在李福跟前勒马。

      战马一声仰蹄嘶鸣,随后重重地踏在李福身前。雪尘纷扬,杀气隐而无声,李福额角坠下滴汗,他在这无声的威压中心惊胆战。

      苏幕没有说话,李福识趣退开,任由苏幕领人奔入皇城。

      冰冷冷的夜风裹着细雪扑打在李安贵脸上,他没见过这场面,被骇得声音打颤:“干……干爹……他们倒像是来杀人的。”

      李福平静地看他一眼:“这是定春侯苏幕,上将军李善初,这些人可都是战场杀敌杀出来的权位,跟东北那群混吃等死的不一样,苏侯爷可是西南王的副将,杀的人没有五万也有三万,梁人看见他都打颤,何况你。”

      李安贵咽咽喉,瞅着那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福转身望着阖阳,面色发沉:“走吧,别让他们久等。”

      苏幕已经生了六年的“病”,为何今年“病”好了?

      因为赵羌谪。苏幕是来给赵羌谪撑台的,他唯恐旁人忘却西南而低看他们的世子。

      苏幕与赵晋嘉一同长大,情同兄弟,年长五岁的苏幕在赵晋嘉死后,没有想过篡权,相反,他得知西南王被斩的第一时间,就带刀直入阖阳,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是在告诉皇帝,西南王冤死,倘若你再杀了我们的世子,西南就反。

      李福心下百转,他看向西街,摇了摇头。

      ……
      苏幕等人已经卸刀下马,在玄武门等候。

      何敞也不扇扇子了,他吐出白雾:“阖阳也太冷了。”

      李善初爽朗地笑了一声,接着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徒儿你一个宁辽人,怎么还怕冷?我得写信给你爹笑话你。”

      “不过听说梁上燕下着雪都要打踽北,也不知道是不是吃沙子吃傻了,还是脑子不好使,可惜你爹因为担心大梁想偷摸打他一棍子没来,不然还能聚聚。”

      苏幕不苟言笑,他凝视着玄武门,李善初扯着马缰,看向苏幕时沉吟片刻,说:“你六年前跑忒快了,我跟老何都没追上你,等到阖阳,先帝也知道我们干啥的了,当场就摆摆手让我们自己去。”

      苏幕沉静时,如同虎狼蛰伏,他一扫大道:“这次来,先看世子是什么意思,六年前的事儿,世子想必也忘不掉。”

      看着苏幕鬓边的白发,李善初沉默片刻,想起六年前苏幕还不是这般,那时的他刚过四十岁,还会乐呵呵地说要打到梁人老家永都去。

      这六年让他变了太多,或者说,是从得知赵晋嘉死讯的那一刻,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李善初叹了口气:“还是得先见过圣上。”

      ……
      李知行在仁德堂中逗着只白猫,这猫怕生得很,听见不熟悉的动静就要把脸藏起来,蜷成一团。

      殿门打开,凛风灌进来,吹散了原本的暖意。

      李福待三人进入仁德堂后,合上了门,守在堂外。

      苏幕三人对着年轻天子磕头:“吾皇万岁。”

      “起来吧。”李知行顺着猫毛,说,“劳你们常年守关驱敌卫国,都辛苦了,苏侯爷尽心竭力,病好些了吧。”

      苏幕面无表情地说:“已经好了,劳圣上挂怀,臣感激涕零。”

      “中书递上来的奏疏,朕都看过。”李知行轻轻抚摸着瑟瑟发抖的白猫,“听说李善初得了个好徒弟啊,叫做何敞?是宁辽道节度使何时月的儿子,这两年几番将梁人赶上春日湖,有一次竟然攻破了椿州,真是虎父无犬子。”

      “太祖与西南王马背上打天下,终结七百年乱世,从开始的一州一地,打下如今的万里河山。”李知行说着,抬眼看向苏幕,“实在不易啊,朕知道,治国难,你们戍边同样难。”

      何敞得到李善初的示意,出列磕头:“圣上。”

      李知行看向他,平静的脸上显露出温和:“英雄出少年,你老师当年策马沉关山时,你还没出生,要好好跟着你老师学,将来保家卫国,名扬天下。”

      何敞看向这位清俊和蔼的皇帝,意气风发道:“臣当不负圣上所托!”

      “今年多大年纪?”

      “回圣上,二十。”

      李知行走来扶起他:“比朕还小三岁,好啊,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连番出战驱敌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赏赐?”

      何敞想看李善初,可他因为被扶起来而看不到,便抬起头说:“近年梁人愈发猖獗,是西南王没在禅州所导致的。”

      满堂骤静,李善初眼皮一跳,他哪晓得这小子竟然胆子大到跟圣上直接提,苏幕趁势就要开口要人。

      李知行面色不变,依旧含笑,他说:“朕是问你要什么赏?世子在阖阳,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是朕把他圈着?朕不会,他有自己的抉择,朕从未疑心西南,也从未疑心过西南王以及世子,倘若是世子要回禅州,朕不会阻拦。”
      何敞闻言,抬起头说:“臣只求能保家卫国,最好能打到永都去。”

      苏幕垂首不动了,李善初心下百转,李知行一拍何敞的肩,哈哈笑了:“好小子,有你老师的风范,打,打到永都给你封侯!”

      何敞见这个皇帝极好相处,心下也轻松些,他含笑道:“谢圣上。”

      李知行转头看苏幕:“你们的赏都不会落下,照以往,抚恤、军饷等户部不会克扣。将士保家卫国,属实辛苦啊。”

      苏幕心中凝重,说:“臣等职责,不敢言辛苦。”

      李知行点头说:“尚食局备了饭食,用膳后再去赵府,他府上人少,做你们几个人的饭也是难为他。”

      “他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热闹,你们去了,他估计有些捉襟见肘。”

      苏幕面色和缓些:“世子自幼孤僻,长大些就好了,何敞话多,又年岁相近,带他来也是想让他见见世子。”

      李知行笑意入眼:“世子自幼与朕一起长大,朕拿他当亲弟弟疼,若他能开怀些,朕也高兴。”

      堂中气氛和谐,李福招呼布膳,三人吃过了,才出皇宫。

      雪比刚才更大了,苏幕重新跨上刀,他什么都没说,疑问只有去到赵府才能解开。

      宋寅听说何敞来了,一早就跟锁千秋换了当值,他在武定门下等,远远见着何敞,就跑过去照着何敞胸口玩笑似地一拳,随后骄傲地笑道:“等我回西南,那就是金骑大将军!”

      “嘿,你小子,还神气上了。”何敞把马缰套在胳膊上,再自然地与宋寅勾肩搭背,“有人欺负世子吗?咱去把人阴一顿!”

      宋寅摇头:“哪有人敢?连弹劾都没有。”说到这里,宋寅双目发亮,有些跃跃欲试,“听说你这些年在沉关山混得好啊!把椿州都攻破了,你小子不仗义,打椿州也不知道通知兄弟我!”

      宋寅抬起就要一脚,何敞啧一声躲开了,随后从袖里摸出封信丢给宋寅:“不算好,还没打到永都,下次打椿州我一定叫你。”

      “你爹托我给你带的信。”

      宋寅是盱州人,他的父亲跟何时月是相识数十年的好友,因此宋寅自小就跟何敞认识,他们曾经一块跑马去踽北,一块练刀读书。

      苏幕此时开口:“世子已经歇了?”

      宋寅抱拳行礼:“世子在良善居。”

      ……
      云何跟顾南庭并肩坐在檐角,望着不远处黑暗中缓缓移动的灯笼,云何说:“府上这伙暗卫估计身份都不简单,那宋寅,平时低调冷漠,你敢信他是襄靡道节度使兼盱州大将军宋青的儿子?这身份搁阖阳都是可以横着走的。”

      顾南庭曲起条腿担胳膊,说:“西南向来低调松弛,我们往年去宁辽买粮食跟战马,宁辽都是连卖带送的,还给我们运粮,说什么粮食堆着生虫不吃浪费,白送我们,何时月一听我们钱不够买粮甚至主动提出要借我们。”

      云何说:“西南的官儿都很低调,那往年去咱踽北看风景还给我们指点指点修城墙的,还是鼎鼎大名的阏州道节度使陈汤呢。”

      顾南庭沉默下来,因为他看到那不远处的人影凝滞了。

      宋寅只点着一个灯笼,黑暗中熹微的烛光照亮了苏幕那具高壮强健的身体,而他那双冷厉肃杀的眼睛,正凝视着顾南庭。

      苏幕收回视线,他是知道顾南庭的,因此也不问。

      ……
      赵羌谪的一身黑衣几乎要融进黑暗里,宋寅点烛,随后退出良善居。

      苏幕跟李善初将赵羌谪上下看了,确定他没事,才跪地:“世子。”

      赵羌谪走去扶他们起来:“伯伯不必多礼。”

      他年岁小,个头不高,苏幕看着只有胸口高的世子病好了些,心中也慰藉:“世子还记得我?”

      赵羌谪笑了笑,脸也不那么冷了,只是依旧忧郁冷情:“伯伯与李叔每年都跟阿爷来阖阳,住在府上,我当然记得,用饭了吗?”

      “吃过了。”苏幕久违地露出笑来,“什么时候回的阖阳?在阖阳还好?怎么不回禅州?你回禅州谁敢来要你我苏幕第一个提刀砍了他。”

      赵羌谪垂目,忧郁说:“六年前阿爷入京,曾与我见过一面,可他并未说明缘由,阿爷死得不明不白,我若就此回到西南,此事便只能不了了之,我要留在这里,等查明真相。”

      苏幕立刻激动地看他,问:“是谁?谁是罪魁祸首?你一个人单打独斗怎么行。”

      赵羌谪摇头,忧郁地蹙眉说:“还在查,不过皆是蛛丝马迹,当年的事让人无从查起,因为那只是一些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谣言,但先帝还是让大理寺草草落刀了,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裴老不会加害我阿爷,那谣言的背后极大可能就是胡党。如今顾南庭入京,他揭发户部贪污,高往以是胡党,他已经自乱阵脚,只要将他落罪,我就能顺着他去查当年的真相,追根究底,洗刷阿爷冤屈,圣上正是知道我的目的,所以替我夺情,又给我侍中的位置,让我能够名正言顺地留下,彻查当年的事情。”

      苏幕含泪说:“当年我若早来一日,就不会悔恨终生。”

      赵羌谪也含泪,这让他看上去更加忧郁,苏幕仿佛看到了柳云容,心中更加伤怀:“云容与子谕如此情深啊。”

      赵羌谪声音发哑:“我会查明白的,等查明了,就回西南。”

      李善初轻轻拍着赵羌谪的肩,说:“不着急,慢慢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不要一声不吭,西南有我们。”

      赵羌谪点头。看他伤心,苏幕跟李善初又宽慰了几句,便去准备好的院子歇息。

      赵羌谪目光哀伤地走回小屋,顾南庭慢几步跟着他,正当他关上门想要说点什么宽慰时,却发现赵羌谪原本哀伤至极的目光骤然变得清冷,悲伤破碎的气质也转瞬消散。

      顾南庭无话可说地咬咬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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