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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白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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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殊这亡羊补牢最终没有任何成效。
说好的等她三个数,结果裴无咎念了三下,居然就闪身到了山道上,把正在补救扫地的裴殊当场抓获。
堆在这里的叶子被晾了一上午,小尖堆都已经被风削秃了,整理干净的道上又被枯叶铺满。
白干。
裴殊救都救不回来,裴无咎过来时,就看她蹲在一堆叶子边苦哈哈地瞪。
裴无咎幽幽靠在她后面,对着她的屁股来了一脚,但这孩子踢一下不动,再踢一下,直接往后坐在了他脚上。
他低头去看,裴殊仰头朝他看,眼巴巴的:“师父……要不您先回去?”
他笑出声,把自己的脚背解救出来,裴殊就“哎呀”着坐在了一堆乱叶里。
“罢了,你就在这练,边练边扫。”
裴无咎走到旁边的石凳,脚尖一挑搭在那里的扫帚,握在手里,扔给裴殊。
裴殊接过它,拍拍屁股站起来,扭头看,裴无咎往上走了走,坐上了山道边上的石桩。
没走。
向来扬了扬下巴。
离午时还有时间,她握握扫帚杆,垂手站直,深深呼吸。
道一侧石壁上的野木稀疏,斑斓霞光滴在她身上。
睁眼,裴殊握着扫帚的手腕一转,铃里的灵力缠上去,她手腕翻动间,道边的落叶就像小鸡跟着母鸡,簌簌地围着她转。
翻到一点,迈开腿,沉肩坐跨,她两手都持住扫帚,向前一戳。
叶子旋而落定,老实飘在她脚边。
裴殊自然觉得可以,手又动,想把这叶子堆拢得更紧一点,然而刚往后一走,小腿一疼。
她蹦一下,赶紧往上看。
只见三颗小石嗖得飞来,攻她腿,腰,肩。
路都堵死哪哪躲不了,裴殊只得扬起手里扫帚。
轻扫开它们是不可能,石头虽小,却是师父出手,她必须得专心!
于是铃中灵力冲出,扫帚一扬,那三颗石头都未近她身,就已经被灵力抽了回去。
裴殊:……!
眼看着那石头要命一样往师父那砸,裴殊愣都不敢愣,急忙扔了扫帚跳出去,两步赶在小石头飞过去之前拦在裴无咎身前。
这道上台阶并不平缓,她一个飞跃是将那石头挡得潇洒。
可最终并没站稳,身子向后踉跄了下,脚崴在阶前,就往后倒。
情不急时,腋下穿来温热的手,轻轻松松将她提着放正了位。
裴殊肋骨都痒,却不敢动,揉揉耳朵偏头去看石墩上的人。
对方没看她,俯身坐着,好像出手的不是他。
身后是云海雾绕,阳光从前照着他小半张脸,眉毛和睫毛绒绒的,珍珠在额上发光,好看得跟画一样,就是嘴里不得闲。
“下手挺重。”他说。
然后她后腰,大腿,到小腿,先后传来闷闷的拍打。
不过两三下,那人拍掉了沾在她衣服上的枝丫,低头又拍干净手。
裴殊一直看着他,腿边的手蜷起来又松开,等他看过来。
“行了,我去做饭,你收拾好便来。”裴无咎捻捻手里的草枝,想了是扔掉还是如何,余光察觉到裴殊看他,忽而兴起,别在眼前的腰带里。
他撑着膝盖,这便仰头。
红日高升,快要顶头,裴殊这会在他眼里就是个放光的人形,刺目非常,看过去时,眼睛不自觉一个眯紧,一个微睁。
挺愁的。
裴殊垂眸看见的就是这副模样。
她指尖微颤,盯着裴无咎的抬起的脸犹豫。
这时刻脑内似滚动了无数的草球,每颗球都在向外掉着叶子,叽叽喳喳的,吵着她的头皮。
她还是动了,目光从他的眼睛迟钝地左移,摸掉了鬓发里无足轻重的一个白絮。
其实这个季节,哪来的这东西……
裴无咎倒不觉得,见裴殊搓着指腹,真以为是有什么东西,自己也下意识梳了梳发丝,准备要看时,裴殊说话了。
“我很快的,你等一会我。”
她转过来面对他站正,认真看他,觉得裴无咎有小的思考,就赶紧补充一句:“师父!”
“欸。”裴无咎先是应声,再知道她的说什么,便又坐好了,摆摆手,“嗯,去吧。”
他往石墩前挪坐了点,是想坐正点。
要走的裴殊就又停下了,站定后小手一指他脚下:“不能走嗷。”
裴无咎轻笑:“两步路就去山上了,我要走的话,你能拦住?”
裴殊就去忙着收拾落叶了,跑下台阶的时候叫:“不能!”
道边的人继续笑,远远看着台下的徒弟捡捡拢拢,最后装进袋子里,那么大一兜,像拉风筝一样提着跑上来。
两人这才肩并肩一起登上山头。
裴无咎做饭,裴殊在院里跑来跑去,又是摘菜,又是收洗,欢天喜地忙碌一番,院子里的饭香也至。
可算消停一会。
每次吃饭,如果不是什么要是,裴殊吃,裴无咎就会坐在旁边……看,或者干点别的。
今日就是前者。
裴殊都怀疑是不是她师父创新了什么菜系,她这个不长心眼的没尝出来。
筷子下面就是几道家常菜,也没觉得有不对。
她把青菜故意咬出声,咽下去问:“师父,你要说啥。”
裴无咎:“我在想……”
他竟在纠结要不要和她说。
裴殊关注着他的神情,拧眉,放下碗筷拍了拍腿边的膝盖:“你说吧,是什么重要的事么?”
“没有,”裴无咎牵起嘴角,又推着碗凑在她手边,温声道,“就是想要不要让你去秘境。”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裴殊不是很懂,又夹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若是有顾虑,师父也犹豫,那就不去。”
裴无咎也拍膝盖,在她拍拍的地方落下,靠后在椅背上:“秘境里有机缘宝物,不去你就碰不到了。”
“我不需要,有师父就行了。”
裴殊这次彻底专心吃饭去了。
裴无咎闻言,却理解成别的意思:“师父就算能给你天上的太阳,那也只是我给你的太阳,不是你自己的。”
“我不要太阳啊。”
“……”
裴无咎表情空白,裴殊刚吃一口米饭,筷子还在嘴里没拿出来,知道自己找了个茬,乖巧地看过去。
“故意的,打算气死我。”裴无咎作势要抽她。
“没有!”裴殊急忙放下碗,“世界上最喜欢师父的就是我!怎么会这么想!”
裴无咎看她耍宝,摇头:“贫。”
裴殊看他又躺回去,也继续美滋滋吃饭,顺便睨他一眼,自己下决断:“不过,师父所想难题已有解法。”
“秘境我去。”
那头没搭话,安安静静看她扒饭,见半盘菜落底,才说话。
“里面危险。”
裴殊真想笑:“那怎么办,我这辈子要是拿不到自己的太阳,我师父会不会因此心境不松,飞升受困啊?”
她这玩笑直接开到裴无咎脸上,但那又怎么样,裴无咎自己也知道。
他无可奈何:“管那些做甚,就你目前这剑术不精就已经够让我头疼了,可能下一个百年就该死。”
“呸呸呸——”
裴殊怒瞪过去。
裴无咎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朝她招招手。
裴殊那点想法就全都没了,俯身稍微抬了抬头,让裴无咎勾起脖子上的铃铛。
头顶柔声问:“去吗?”
很明显就是想让她去。
“去呗,我又不怕。”
她抬眸,裴无咎垂眼。
“嗯,去吧。”
*
那日季向云在离阳广场上说的有关魔族之事,就像是一朵烟花。
刚投上天,仅是一串细细的呲溜声,直到升入空中,才猛地炸出巨响。
近两日离阳内众弟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形。
最初听到魔族的那阵激昂逐渐淡去,紧跟着来的便是面对强敌的紧张和忧虑。
门派中,插诨打科都少了许多,走到哪里都是勤快的身影。
掌门神识一扫,辛苦施法的疲惫都没了,摸了摸新买的头冠,欣慰道:“前途在望。”
此时殿里除了桃幺都在,姜荔和裴无咎在整理入秘境弟子的名单,那给掌门面子的事情就落在了姜顺身上。
她微笑调侃:“师姐这样,倒让人以为是故意放出消息,鼓励孩子们勤勉修行的。”
季向云扭扭脖子,捶捶腿:“事关百姓修者,早些知道也好,总不能瞒一辈子。”
当初魔子出世,因为形似人,有不少心善之人被迷惑遭遇毒手,魔族壮大后,几乎眨眼就有地界遍布魔气。
很多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要么眼睛一闭不睁,要么稀里糊涂地成了魔修。
而城与城相隔较远,除非这魔贴到脸上告诉你我要吃你,不然下座城的百姓压根不知道有什么事。
通常这边修者和魔打得热火朝天,那边还在为了家长里短争论不休。
如今被离阳挡住的后方九城,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那年裴无咎和季向云集结着散修们一路杀一路救,可当时修为终归没有多厉害,能护得了一时让城中人转移就已不错。
幸存者大多都进了门派修习,没法修炼的,也因为害怕,不再往出说一个字,几乎跑了大半仙界,才缩聚来这里一坨。
掌门以心血铸结界,长老们合力,用离阳后山这宝地,升起一圈遮天庇护。
就这么奇奇怪怪的,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在里面呆着高兴就行。
可魔族明显不是安分在那的善茬,他应该是想所有人或修者都在自己的统管之内,让魔气遍布仙界,供自己修行。
纯纯蹬鼻子上脸,季向云反正忍不了。
魔气三天两头在她结界上搞事,若是她哪日寿元耗尽,结果魔族还未除尽,这帮小萝卜们不就完了蛋了。
还是得早做打算。
季向云一番捶打完毕,坐在姜顺旁边,说:“听桃幺说,那牌牌里的玄机和魔族那边的沟有关联,具体是什么还得闭关再探。”
姜顺:“早点找齐那牌牌就好了……”
她轻叹,一边翻看弟子卷的姜荔笑说:“姐,事在人为,再愁也愁不出什么,大不了一人一剑杀到那……那叫什么?”
她大概说的是魔族那领头的魔。
“什么,朱。”裴无咎迟疑说。
众人笑,姜荔接话:“管它猪还是羊,这不是都在找实力强的孩子了么,到时候轻而易举。”
季向云乐得看她轻松,她说轻巧就轻巧吧,笑过之后,又指示裴无咎:“你别在那看你徒弟了,带着裴殊一块,去洞里审审那只兔子和人,别忘记了。”
她说完,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裴无咎才纳闷着问:“你们没审?”
摇头。
行叭,说什么别忘记,其实是大家都忘记了,才突然拿出来提醒一下吧。
他起身站直,认命往出走,又想起什么,转回来问:“同儿为何也要去,马上就去秘境了。”
姜顺轻笑:“掌门那日回来说裴殊一参加多人活动就乖得不行,让你多带她出去转转,而且明日秘境,也放松一下,别太紧绷。”
裴无咎顿顿,看她身后藏起来的季向云,一眼看穿。
估计是那位觉得小兔子和同儿有些共同御敌的关系在,能放下些戒备。
“我去问问,不来我也没招。”他撂下一句走了。
季向云哼了声,半点不信。
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