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在下》金吾金

43、仇人之子

　　颜染九看完这封信，不确定李恪是否真心悔过，只知道李恪在赌。

　　看似把决定权交到秦乐微手中，实际上李恪在赌秦乐微不会因他之事，牵连柳吟风。

　　不得不说，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换之颜染九，也认为秦乐微不会杀柳吟风。

　　当年之事，虽与柳吟风有些干系，却并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改变，错不在柳吟风，只能说造化弄人。

　　颜染九知道这是李恪身为人父，想为儿子柳吟风求取一线生机，可此举无疑是再一次伤害了秦乐微。

　　信中内容看似悔恨交加，恨不就死，愿意让秦乐微杀子泄愤，可李恪明明知道秦乐微对柳吟风下不去手。

　　末了，却要置她于两难之地。

　　见秦乐微始终沉默不语，颜染九难免担心，轻声道：“乐微，你眼下作何打算？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李家其他人纵然没有直接责任和过错，却也并非全然无辜，难道他们不曾享受过不义之财带来的荣华富贵吗？

　　细究起来，一个都逃不过。

　　颜染九自知嘴笨，不会安慰人，但是愿为秦乐微手中剑，任其驱策，绝无二话。

　　秦乐微遥望天际，漫天的霞光铺洒而下，伴着一只孤雁，平添了几许寂寥。

　　良久，她幽幽一叹：“我能如何？当年真凶已死，难不成把李家和赫家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杀光，搅得虚天界不得安宁，这般行为与那些禽兽又有何异？”

　　“就算把他们全杀死，我的爹娘和族人们也回不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叹息，话语中说不出的落寞。

　　血海深仇不会因时间的消磨而淡去，心中始终空缺一块，在血淋淋地淌着血。

　　七岁那年，秦乐微亲眼目睹秦家尸横遍野，发狠般拼命修行，立誓要为爹娘和族人们报仇雪恨。

　　如今真相大白，面对复仇一事将让虚天界再兴杀戮，血流成河，秦乐微却犹豫了。

　　当年致使秦家覆灭的主谋李异已死，帮凶燕矢、赫逐天、吴雍和李恪也都死了。

　　这一刻，秦乐微突然觉得茫然无措，天大地天竟无一处容身之地。

　　要去哪里？不知道。

　　想做什么？不知道。

　　所有的事情好似都没了意义，她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只有秦乐微知道，十一年前秦家的刀光从未消散，那些不敢言说的疲惫，还有所有的强撑与脆弱，早已刻入她的骨血。

　　秦乐微曾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遂彻夜难眠。

　　柳吟风不仅是李恪的儿子，还是秦乐微多年的好友。

　　秦乐微向来爱恨分明，这些年来柳吟风但凡有一次欺辱于她，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但是柳吟风没有，还曾数次救下秦乐微。

　　柳吟风此人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骨子深处敏感且疏离，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往。

　　所谓的仇人之子，李恪固然死有余辜，可秦乐微和柳吟风之间的恩怨，又当如何分清？

　　秦乐微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如何忍心对柳吟风，这个所谓的仇人之子痛下杀手。

　　但她同样不能替死去的族人们原谅他们，然后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

　　秦乐微自知尚未勘破红尘，只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缺点和优点的普通人，做不到挥慧剑，斩断一切的烦恼和忧愁。

　　见秦乐微红了眼，颜染九慌得手足无措，眼里满是心疼，他上前一步，轻轻拥住秦乐微，低声道：“乐微，你还有我，如果……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回道天宗，好吗？或者我跟你走，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带上我。”

　　秦乐微垂下眼帘，后退一步，顺势离开了颜染九的怀抱，淡淡道：“阿染，我现在脑子很乱，你给我一点时间吧，我想冷静一下。”

　　她仰望着天边的落日，怔怔出神。良久，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秦乐微毫不犹豫地离开，让颜染九的手僵在了原地，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片刻后，他眉眼低垂，眼角微红，低声道：“乐微，你想离开这里？”

　　秦乐微的痛苦，颜染九都看在眼里，可纵有千般无奈，罪恶已经造就，血债血偿，再正常不过。

　　任何人做了不该做的事，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此乃因果循环，避无可避，亦无处可逃。

　　见秦乐微一直沉默不语，颜染九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他们的身世和处境各不相同，根本无法感同身受，现在让她做出选择，何尝不是一种逼迫？

　　他不由心生懊恼，轻轻牵过秦乐微的手，温柔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但不管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秦乐微眼睫轻颤，显然有所动容，回握住颜染九的手。半晌，她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颜染九眉眼含笑，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背，温柔道：“莫要哭了。”

　　话虽如此，秦乐微眼底的茫然未曾散去。

　　颜染九抿了抿唇，道：“无论如何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

　　话语中深情且坚定。

　　秦乐微愣了愣，扯了扯唇，点头道：“好，你若是敢离开我，我就把你打成傻子，只许记得我一人。”

　　颜染九忍不住失笑，知道这是玩笑之语，以秦乐微的性子，面对离开之人绝不会强留。

　　于是，他脸色一板，正色道：“好，那便依你之言，打成傻子，只许记得你。”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乐微独自一人离开了。

　　去往何处？

　　不知道，没人知道她的目的地。

　　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