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香之境》豌杂面

4、离谷

　　静明山三月，夜风多雨。

　　药王谷禁门外，悬了三盏青灯。

　　谷中三十六坊、十七房、五主堂，今日皆停药闭火，只为上议。

　　议堂设在药骨崖下，由旧木雕梁撑顶，檐上铜铃不鸣，堂中却一言重千金。

　　沈落跪在阶下，身着玄灰短裳，未束发，眼神不卑不亢。

　　堂上十余人，无一是生面。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不动。

　　林婆婆坐在主位上，拄着青檀木拐，未言一句。

　　是那身旁侍书的小徒先开口——

　　“此外，南陵边关来信，征我谷一人带方随军。方为战阵急救，涉及圣上亲族，不得误时。”

　　三件事，落在一人身上。

　　堂中一片静。

　　一人拱手道：“沈落年仅十五，未入谱，身份尚浅。是否另择稳妥之人？”

　　林婆婆缓缓抬眼，看了他一眼，未回。

　　她转头望向沈落，问：“你可知这些事？”

　　沈落答：“知。”

　　“可愿去？”

　　沈落起身，拢袖上前，淡声道：“持令出谷，生死自负。哪个能炼三毒五转丹的出来，我让。”

　　她语气平稳，不带讥，却叫人无从驳回。

　　林婆婆听罢一笑， “你此去，诸路自断。”

　　沈落垂首应命，眼神未移半分。

　　是夜，她独坐药房，未燃灯，外头细雨敲瓦，药炉已冷。

　　墙角那只小铜炉中，有一味火枣与青盐未焚尽，飘着淡淡酸气。

　　她在纸上写了三封小方，装进木盒，又自腰间解下一枚绛绡香囊，拈手半晌，终未带上。

　　次日清晨，谷门初开。

　　门外山风猎猎，吹得崖边残雪翻起半缕薄雾。天尚未亮透，山脚一带松林已隐现出剪影，一行人立于青石下，身影沉静。

　　沈落着行装束袖，药刀横佩于后，外披雨披未系，身姿利落。

　　此行并非她一人。

　　林持舟骑立于前，年十八，身着浅蓝束甲，左肩缀有火纹金丝。为火炉部副掌，行事有章，言辞守度。

　　沈落将手中木匣收入马袋，转头看向一旁少年：

　　“路上药箱归你管，副药不许乱翻。”

　　少年名唤褚澄，年不过十三，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小药童，识百药、记五方，性子乖但耳根硬。

　　他点头应下，目不斜视。

　　末位还有一人，披青衣、持药骨册，未露姓名，只在林婆婆面前得过一句吩咐：“此人随行，主看文书。”

　　此人从未开口，走路也轻，药箱只背一半，却看得比谁都稳。

　　林婆婆未送行。

　　沈落跨上马时，抬眼望天。

　　天光未足，风却极净。

　　那日山门未鸣钟，谷中铃不响，唯三纸封条随风猎猎，在石壁上撞出低微的回声，像是送他们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