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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春下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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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冬阳带着几分慵懒洒落,将这座山野间的小院,披上一袭绚丽的华裳。
大门之上,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下,崭新的朱红对联熠熠生辉,待新郎背着新娘进入大门,预先备好的红色剪纸便如蝴蝶,纷纷扬扬洒落在新人头上,引得众人阵阵喝彩。
赵俗娆站在一旁,望着儿子温柔背着媳妇的模样,鼻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可当她瞧见媳妇背后那丰厚嫁妆,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一哭一笑,模样着实滑稽,惹得旁人打趣道,“赵嫂子,你这是高兴得哭啊,还是伤心得哭啊。安小子孝顺,不会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啊哈哈哈哈……”
赵俗娆抹了把泪,嘴毒道,“管得宽!”
席间,众人围坐,欢声笑语不断。姜佑安怜惜新妇,不停地给她夹菜,殷勤模样落在赵俗娆眼里,又是气又是酸。
正欲发作,姜父适时给她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没好气地说,“你多吃点饭吧。”赵俗娆白了他一眼,却也只好闷头吃饭。
夜幕降临,宾客渐散。姜炊雪和萧鸾戈也打算回萧府,姜佑安和新妇到门口相送。姜佑安手中拿着今日萧鸾戈送的两只大金鸳鸯,诚恳道,“前些日子妹夫已经送了很多贵重礼物了,我知道妹夫不差这些,但持家为简,总是没错的。”
赵俗娆在一边听得直跺脚,恨铁不成钢!可碍于面子,又不得不附和道,“是啊……之前已经送过很多礼物了……”眼珠子却一直盯着金鸳鸯,一刻也不肯移开。
萧鸾戈微微一笑,拒绝道,“炊雪说,幼时兄长将肉省着藏起来给她吃的事她至今还记得。身外之物如金玉,又如何抵得上昔日兄长藏肉之恩呢。”
姜炊雪在一旁轻轻点头,眼中满是感激。姜佑安闻言,心中一暖,想起幼时时光,嘴角也不禁泛起笑意。
萧鸾戈和姜炊雪登上马车,缓缓离去。赵俗娆一边挥手送别,一边不忘掐姜佑安的胳膊,嘴里嘟囔着,“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肉省给那死丫头吃呢……”姜佑安疼得直咧嘴,“娘娘娘,你轻点……”。
月光洒在山间小路上,马车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串清脆的车铃声,在夜风中悠悠回荡。
从姜家回到萧府时,夜已深沉。
卧榻之上,锦被虽柔,姜炊雪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往昔同萧鸾戈成婚的景象此刻如幽梦般萦绕在心头,那时成婚匆忙,她与萧鸾戈并未行大礼,且身侧父母不在,少了诸多亲情暖意,总让她心有遗憾。
萧鸾戈瞧出她心思,悄然起身,轻轻将成亲那日的红色盖头掩于姜炊雪面上。盖头轻柔,带着淡淡合欢香气,瞬间将姜炊雪拉回成婚那日。她下意识伸手去拉,却被萧鸾戈轻轻握住。
“今日回来的路上夫人便一直闷闷不乐,可是因为昔日成婚时匆忙,没有父母在旁?”
姜炊雪轻咬着嘴唇,没说话。萧鸾戈隔着盖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夫人放心,日后为夫定会补给夫人一个比今日温馨热闹百倍的婚礼,十里红妆,父母高堂,让夫人风风光光,再无遗憾。”
姜炊雪心中一暖,眼眶微微泛红。她抬起头,透过盖头那层薄纱,望着萧鸾戈深情的眼眸。
萧鸾戈轻轻将盖头掀起一角,覆上她的唇。二人缠绵悱恻,情意渐浓。萧鸾戈吻着姜炊雪耳垂,在她耳边轻声勾引道,“其实为夫大的……不只有力气,夫人……要不要试试?”那声音带着几分魅惑,似春日里的微风,撩拨着姜炊雪的心弦。
姜炊雪脸颊绯红,羞涩地闭上双眼,双手环上萧鸾戈脖颈……
过完元宵,萧鸾戈便又要回北疆。
姜炊雪给他装了一些御寒的衣物,还有铺子里制的耐储存的果脯和肉干。
大军整肃候在城外时,萧鸾戈还赖在萧府的榻上,姜炊雪去叫他,反被他拉来坐下,膝盖叫他当作了枕头。
姜炊雪笑他∶“萧将军还要赖床么?”又哄他,“快起来吧,叫大军等久了不好呢。”
萧鸾戈抱着她的腰不松手,“我不,叫他们等上半刻又何妨。”
其实大军出发的时间有定,但军中有规,需提前集合整肃,像萧鸾戈这样位置的人,确实不必提前去的。他此番,是故意逗一逗姜炊雪,抬手去解她的腰带。
姜炊雪果然急了,开始掀被子要拉他起来,玉面飞霞,“九郎,你姑且忍一忍吧……莫叫百姓们说你是个色令智昏之人。”
萧鸾戈贴她更紧,“夫人难道不知,你夫君确实是个很容易为色所迷之人呐。”
姜炊雪生气不说话,萧鸾戈不敢逗了,麻利爬起来穿衣洗漱,等待真要出门的时候,换姜炊雪舍不得了。
萧鸾戈刚踏出院门,她便追出去,红着眼眶唤一声,“九郎!”
萧鸾戈丢下手中长枪,将姜炊雪打横抱起快步踏入房中,在床榻上激吻一番,摸了摸她的脸,“好了,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姜炊雪忍不住落泪,“下次再见你,又是好久以后了。”
北疆有一主将一副将,边陲之地,时常动荡不安,不可无人镇守。所以每年,萧鸾戈都是和副将陆九皋交替着回家过年,去年是陆九皋留在了北疆,今年,就该是他了。
所以下次和姜炊雪再见,就要是将近两年后了。
萧鸾戈吻了吻姜炊雪的唇和泪,“这次,别再追出来了。你再追出来,我就不想走了。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嗯嗯……”姜炊雪哭得伤心。
萧鸾戈走了,姜炊雪攥着被子克制自己不追出去,待听到脚步声远了,她方才追出大门,远远目送萧鸾戈离去……
若是往常,姜炊雪定要落寞好几日才能缓过来,可是如今她有了铺子,萧鸾戈走的那天下午便有老主顾上门来问她什么时候开门,说家里娃娃想吃她做的山楂糖雪球。
于是姜炊雪又开始忙碌起来。元宵过完,街市上的铺子也都陆陆续续开了门,日子又恢复如往昔。
开春的时候,姜炊雪便不再做冬季的小吃。她带着萧府的下人们回村里挖了很多荠菜,做成荠菜春饺来卖。
荞麦面用荠菜汁染成艾草绿,荠菜春笋虾仁切成丁做馅儿,擀面皮包成元宝形蒸制,蘸梅子酱与山椒油调制的酸辣汁吃。
姜炊雪从前在家时常做,只是用不起虾仁。赵俗娆听说姜炊雪要卖荠菜春饺,嘴一歪,“那玩意儿能卖钱?城里人就吃这?这荠菜在我们村儿那都是喂猪的啊!”
后来姜炊雪不仅卖出去了,而且还供不应求!赵俗娆不再叭叭了,每天天不亮就一巴掌把姜父和姜佑安姜妻打醒让他们爬起来挖荠菜,然后她再乐呵呵地给姜炊雪送去,“雪丫头啊,你说你这春饺卖得这么好,是不是有我的一份功劳!我可是最会挖荠菜的了!你说,卖春饺挣的钱是不是该有我的一份!”
姜佑安看不下去,“娘!春饺卖得好那都是妹妹的手艺好!再说了,那些荠菜是你挖的吗你就……”
赵俗娆一巴掌制裁姜佑安,“那些荠菜不是老娘挖的难道是你挖的啊!老娘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挖了,拿点报酬怎么了!都是老娘应得的!你说是不是雪丫头?”
“是。”为了不让姜佑安再被制裁,姜炊雪取了几吊钱拿给赵俗娆,赵俗娆拿了钱乐呵呵地回家了,姜炊雪私下又拉住姜佑安,偷偷塞给他几吊钱,姜佑安不要,“妹妹,这些都是你辛苦挣的,我们不过是帮忙摘点荠菜而已,你别听娘的,她就是个钱奴!”
姜炊雪微笑,“这钱啊不是给哥哥挖荠菜的,听爹说,嫂子有喜了,这是我拿来给嫂子买补品的,有孕的人啊要吃好。”
姜炊雪又包了些果脯让姜佑安带回去。后面天气暖和起来,荠菜老了便不能做春饺了。
姜炊雪又新制了一份时令菜单∶棠梨煎雪糕、青梅酿豆花、芍药水晶冻、槐花麦饭团,蕨菜酥盒……
春色浓的时候,姜炊雪决定给铺子改个名字,之前开店匆忙,便随便取了个姜食铺的名字。
丫鬟竹苓问,“那夫人决定改个什么名字?”
“春下箸。”
“那是不是以后夏天就叫夏下箸,下下箸……听起来像要关门的节奏啊夫人,会不会太不吉利了。”
“就叫春下箸,不会换了。”
“哦……春下箸,这名字真好听,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夫人?”
特殊的含义……不过是那年春天,她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