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崧上》研生

51、第 51 章

　　管硕也知道了皇帝要在中秋夜宴请最近两案功臣们的消息，其中也有管砾，她倒没有那么担心。因皇帝才处置了肖、广、厦三族，在朝臣中风评颇为严酷，又因还有西北旱灾和各地起义需要用人，应当不会这么快就急着解决这些与三皇子作对的功臣，况且受邀请的人中还有庄修和庄敏，管硕觉得皇帝不至于在这样一个团圆夜宴做什么血腥之事。

　　管硕内心始终对皇帝抱有一丝希望，他邀请的都是治世有功的肱骨之臣，宴请封赏照理来说是天家应当做的。

　　虽如此想，管硕还是约见了穹玉宫门防统领围钦，如果皇帝打算在这一夜对这些大臣动手，管硕请求围钦能给一条从宫中逃脱之路。即使到时生机渺茫，管硕仍希望能有人能找机会出走。

　　围钦很是为难，却为管硕画了一张图，这张图中最终的安全出口竟然是宙王殿的后院门。

　　“王妃对于此门，应当很是熟悉了。”围钦揉着手，尴尬道。

　　管硕点头，心中倒没有很惊讶，如果是此门的话，这条路应当能在紧要关头起到些作用：“多谢统领。”

　　围钦叹气，他自磷沼之战结束后，潜伏于宫中甚久，从前跟着那位不知姓名的将军征战四方，胸中似有无尽的忠诚与义气，如今在日复一日的巡逻与照本宣科中几乎消失殆尽，荆姑姑的死讯传来那天，围钦也在想，自己还留在这里，到底在坚持什么。

　　赈灾银销没案与边仓县令周颂案震惊四野，他们在皇宫中也有耳闻。

　　以他看来，这两件案子之前皇帝能对宙王殿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苟活于宫中，现今却断断不可能了。宙王殿处境岌岌可危，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血，为面前这位铺一条生路。

　　围钦回忆起从前跟着那位打完胜仗痛快喝酒的情形，释然一笑，也好，这一腔忠义总算要有个结果了。

　　管硕并不知道这位统领在想什么，她将此图寄给管砾，如若情况生变，让他能找机会带着其他人脱身。

　　管砾没有回信，管硕有些心慌。

　　皇后也很多天没有找她去成懿宫中出气了，宫中平静得可怕，雨又下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定和十四年中秋。

　　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在傍晚时分停了，晚霞漫漫，连天绯红。

　　大臣们互相让着进了丰茂殿，一一入席。

　　管硕和万嵬是到的最早的，她看着一位位进来的朝臣，有的脸熟，有的是第一次见，终于在最后看到管砾和仲采，管硕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担忧。他们入席后与附近的朝臣互相攀谈起来，殿中一派和睦的场景。

　　三皇子万嶙和四公主万浔就在此时进入殿中。

　　管硕心里一紧。

　　照理说万嶙还在禁足中，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堂中朝臣们渐渐不言语了，赈灾银销没案的罪证都是他们经手的，其中有一些甚至是提供了直接证据，万嶙是怎样的人，他们心中最是清楚。堂中氛围骤然冷了下去。

　　万嶙一派自然地穿过丰茂殿，在万嵬和管硕上首的位置停下，朝管硕咧嘴一笑。

　　管硕皱眉。

　　皇帝和皇后入殿。

　　管硕看着皇帝，他面色从容，看不出在想什么。

　　本应该在场的戚夫人和五皇子却没有来。

　　皇帝在座上一挥手，殿中便涌入舞姬乐伎等，歌舞升平。

　　“今日夜宴，为的是嘉奖此番赈灾银销没案的功臣，你们辛苦了。”皇帝举起酒杯，从容道。

　　“陛下圣明。”庄修站起身谢恩，也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堂下众人皆起身谢恩。

　　管硕往对面庄敏那边看了一眼，庄敏低着眉毛，似乎心事重重。管硕有些担忧。

　　又过了一会，庄敏似乎身体不适，与庄修耳语一番，离席了。

　　管硕朝皇帝看，皇帝今日似乎格外沉浸在歌舞中。管硕犹豫几番，朝万嵬道：“你一人在此坐一会，我一会回来。”

　　万嵬皱眉：“你去做什么。”

　　管硕回道：“庄敏似乎身体有恙，我去看看。”

　　万嵬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管硕悄悄离席，往丰茂殿外去找庄敏。

　　月上中天，连着几天的雨水迅速消退了暑热，庭中凉意深重，管硕四处张望了一番，却不见庄敏的身影。

　　“王妃是否在找庄姑娘？”边上一个宫婢小声道。

　　管硕转头看了看站在门边的婢女，其他宫人都袖手敛眉，噤声站着，唯她张着眼朝这里望。

　　“你见着她了？”管硕问。

　　婢女点头：“庄姑娘出来说不舒服，问有没有休息的地方，是婢子带着去的偏殿。”

　　“她怎么了？”管硕问。

　　婢女摇摇头：“不太好的样子。”

　　管硕皱眉：“怎么不叫太医。”

　　婢女咬了咬嘴唇道：“婢子只是杂役，不敢惊动太医院。”

　　“王妃要去看看吗？”她问。

　　管硕盯着她，感觉不太对劲。看向殿中，对上了三双眼睛，第一双是管砾，他浅蹙着眉，似乎在问自己在干什么，第二双是万嵬，他也皱着眉，盯着自己，第三双是万嶙，他竟然在笑，眼中满是恶意。

　　一定出事了，且事关庄敏，她必须去看看。

　　那婢女带着管硕往丰茂殿后走去，丰茂殿后面是回旋而上的台阶，管硕记得上面是几处不常用的配殿，她们停在一间配殿门前，婢女朝管硕行礼：“庄姑娘就在里面。”

　　管硕浑身发冷，此情此景，与去成懿宫接荆姑姑那日一模一样。她想也没想直接将门猛地一推，门中漆黑一片。

　　管硕眯起眼睛，勉力朝黑暗中看，这厅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只立着几根通天柱。

　　“庄敏？”管硕顾不得害怕，朝空荡的厅中喊。

　　“嘶嘶——”地上传来一些响动，管硕摸索着超前走去，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

　　正是庄敏，她似乎被人下了药，浑身无力倒在地上，管硕将她抱在怀里，探她的鼻息，送了一口气，还活着。

　　“你，快走。”庄敏不知正受着什么苦，声如蚊蝇，管硕去摸她的脸，摸了满手的水渍，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

　　管硕低声道：“别怕。”她拉着庄敏的手帮她坐起来，将她整个人驼在自己背上，朝方才进来的方向走。

　　“你自己走，别管我，他要找的是你。”庄敏的脑袋垂在管硕肩上，她断断续续，一字一句艰难道。

　　门忽而一开，一行人拎着火烛蜂拥而入，管硕用手挡住眼睛，看向最后踏进门内的人。

　　“我就说，我这未过门的夫人最是好用。”万嶙呲着牙慢吞吞走进来，他挥一挥手，周围人便留下灯烛，蜂拥退出殿外。

　　管硕扭头看自己肩膀上的庄敏，还好，她脸上只有一处伤口，并不很严重。

　　“庄姑娘还未过门三皇子就如此行径，不怕寒了庄首辅的心吗？”管硕冷声，额上却滴下汗来，这殿中空荡一片，无处遁形，出口只有三皇子背后的那道门。

　　“庄修？”万嶙嗤笑：“那老东西要是有点眼色，就不会向父皇谏言要定我的罪了。”

　　“秉公无私，守正不阿，这样的道理，吞没赈灾银的殿下自然难以理解。”管硕回应道。

　　“闭嘴。”万嶙红了脸，目光狰狞起来：“你们这样的蝼蚁，也配议论我？”

　　管硕感到好笑，万嶙和他的母亲姬皇后，真是如出一辙。

　　“我是千凛唯一的继承人，别说区区一点赈灾银，整个千凛都是我的，就凭你们，也想动摇我？”万嶙说得激动，往前逼近了几步。

　　“千凛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管硕平静道，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思考自己有否可能越过他破门而出，可是门外都是他的人，到了门外又当如何避开这些人呢，管硕飞速思考着，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万嶙，一手扶着背上的庄敏，一手往下放在腰间。

　　万嶙似乎听不进她在说些什么，越走越近，状若癫狂：“你们，你们所有人，看不起我的人，不支持我的人，说我坏话的人，通通去死。”

　　他猛地朝管硕一扑，管硕吃重，庄敏从背上掉下来滚落在一旁，没有了动静，她另外一只拿着刀的手被万嶙截住，万嶙手里一用力，刀便脱手掉在地上，管硕瞪着面前的万嶙。

　　万嶙双手制着管硕，贴近她的脸嬉笑：“怎么，你还真以为我不学无术吗。”

　　“再怎么没用，捏你也绰绰有余了。”万嶙眯起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皮肤细腻如玉，他凑近深深吸了吸鼻子：“平日里见你总像个木偶，生起气来，倒是很有风味，呵呵。”

　　管硕的手被钳住，挣扎不开，她抬脚狠狠一踢。

　　“啊——”万嶙冷不丁被踢到，弯下腰大叫。

　　管硕伏下身去探地上的庄敏，只是晕了过去。

　　“啊——”管硕吃痛，万嶙已经拿起地上的刀刺入管硕的小腿，并整个人直直压倒在管硕身上，管硕一阵作呕，心下生凉，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