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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血 ...


  •   又是某一深夜。

      微潮的风掠过敞开的衬衫下摆,薄凛推门露台的玻璃门。

      乜雾泠正蜷在藤编吊椅里,平板的光映在脸上,听到响动,她抬头,视线从薄凛的脸滑到他裸露的腰腹。

      远处海浪声模糊,薄凛用手勾住晃荡的衬衫下摆,“你在啊。”

      他明知故问,“在学习?”

      乜雾泠的脸部轮廓被平板冷光描出一层淡蓝的边,她转头看向平板,“嗯。”

      远处的海面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潮声隐约。

      薄凛反手带上门,走到她身旁,“涟大多久开学?”

      她没立刻回答,指尖在平板上轻轻一敲,屏幕的光暗下去,四周只剩下月光。

      “9月8日报道。”

      薄凛颌首,“汐大9月1日。”

      “还有一周多。”

      “我该休息了。”乜雾泠说着起身,薄凛拉住她的手,又很快松开,“想和你聊会,不会耽误很多时间。”

      乜雾泠坐回那把藤椅上,“你说。”

      “这一个多月,我有让你注意到我吗?”

      “我的意思是,你心里有我的存在吗?”

      “哪怕是一瞬间。”薄凛补充道。

      乜雾泠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薄凛。”

      “你人好,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薄凛嗯了声,但没动。

      “理由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阳台陷入沉默,只有远处海浪周而复始的声响。

      过了会儿,薄凛开口:“那我不会放弃追你的。”

      “薄凛,”她突然出声打断,“放弃吧。”

      他立刻回:“不放弃。”

      “你喜欢我什么呢?只见一面就喜欢上了吗?”

      “说真的,我不理解。”乜雾泠摇头,“就算相处一个多月,也不并能完全地了解对方。”

      “所以说我不会放弃,一个月不能,那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能,那就一年。”薄凛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声音清亮有力,“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三年。”

      “你知道涟江和汐屿隔了多少距离吗?”她问。

      “我知道,”他垂着眼说,“快两千公里。”

      “既然你知道……”

      “雾泠,”他又打断她,“坐飞机只需要两小时。”

      “我的人生中从不缺那两小时,也不缺钱买机票。”

      月光像一层薄纱,将两人的轮廓都晕染得柔和。

      蜷在藤椅里的乜雾泠,她的身影被月光削得更单薄,发丝泛着冷调的微光,像落了一层霜。

      “薄凛,你这么会爱人,是前任教你的吧。”

      “谁?”薄凛嗤笑一声,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低哑,“她?”

      月光太淡,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细节,但却让呼吸声和衣料摩擦声变得清晰。

      “她根本不……”

      “薄凛你放弃吧。”乜雾泠兀地从藤椅中起身。

      “晚安。”

      月光恰好被云层吞没。

      “雾泠。”

      “我永远会毫不吝啬地付出我的真心和金钱。”

      薄凛的声音很轻,但像那月光下的礁石,沉而坚定。

      “直到有一个人,直到她会坚定地选择我。”

      “直到她的出现,直到她绝对不会辜负我。”

      “而我相信你就是这个人,没有原因,全凭直觉。”

      字与字之间没有多余的修饰,目光始终没从乜雾泠的背影移开,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又舒展开,“我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爱人的勇气,……追人的勇气。”

      乜雾泠并未转身,背对着他深吸了口气,“薄凛。”

      喉结滚动了一下,薄凛继续说道:“乜雾泠。”

      “和我在一起后,我只会比追求你时还要更爱你。”

      每个字都被他咬得清晰而又平实,“我的爱只会与日俱增。”

      “我依然还喜欢你,也依然会继续追求你。”

      “雾泠。”

      这句话比前一句更软,却更沉,“晚安。”

      远处海浪声忽然变大,平板被乜雾泠抵在胸前,像一道小小的盾。

      月光描过她的侧脸,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一动。

      她没回应,他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看她推开玻璃门,室内的暖光瞬间涌出,又随着门关上而消失。

      阳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扑簌作响。

      远处,海浪声依旧。

      *

      凌晨五点的山路像被泼了墨,车灯只能撕开前方十米的黑暗。

      乜雾泠缩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手中捏着杯没喝完的冰美式,她打了个哈欠,对开车的乜昭洺不满道:“乜昭洺,你让我少睡了三小时。”

      “没几天就要回汐屿了,不得在临走之前看一次日出?”乜昭洺说着调大了些音乐音量,“还有段路程,姐你先靠着睡会吧。”

      “后座比副驾驶更好眯会。”

      乜雾泠切了声,“喝完冰美式不怎么困了。”

      “姐你也真是的,大早上空腹喝冰咖啡。”

      “给我吧,”薄凛伸手拿过冰美式,对着乜雾泠弯唇,“你靠着抱枕休息会。”

      “到了我们再叫你。”

      “不用,”乜雾泠摆摆手,“不困了。”

      “昭洺,开慢点,”薄凛探头看了眼仪表盘,“山路弯道多,天也没亮。”

      乜昭洺握着方向盘笑,“还不放心我的车技?”

      “把你车速给我降下去!”

      乜雾泠直起身凑到前方,“20码!听见没!”

      “好好好,行行行。”

      “谁走山路开到快70码?”乜雾泠重新倚回座椅。

      薄凛看了眼身旁的乜雾泠,也跟着说道:“山路蜿蜒,虽然景区开发过,但也要小心。”

      “哇哦,旁边那辆车是敞篷的,挺会享受生活。”乜昭洺瞄向一旁,“有机会我们三个也开敞篷跑车,一起兜兜风。”

      敞篷跑车的引擎声像刀锋般划破寂静。

      薄凛望向那辆跑车,“情侣啊。”

      “很多小情侣看日出的,图浪漫。”乜昭洺接话。

      “嗯,确实浪漫。”薄凛轻轻勾唇,回正身子,用余光扫了眼身旁的乜雾泠。

      “看好了宝贝,这个弯道我闭着眼都能飘过去!”跑车里的男人大笑着踩下油门,副驾的女人娇笑着举起手机,“冲啊老公!”

      乜雾泠啧了声,“声真大。”

      乜昭洺握方向盘的手突然绷紧,“疯了?”

      “弯道超什么车?”

      薄凛开口:“开慢点,让他们超。”

      那辆跑车超越三人的车,在前面的弯道划出半道残影,下一秒,便与下坡的货车迎头相撞。

      金属扭曲的尖叫中,货车像头失控的巨兽朝他们压来,超载的钢卷挣脱束缚,在路上砸出火星,两道雪亮的远光灯刺进挡风玻璃。

      “操!我看不见了!”

      乜昭洺下意识眯眼,一边大喊出声,“姐我看不见了!”

      “昭洺——”

      砰——

      安全气囊爆开的焦糊味里,车身猛地一沉。

      车顶传来树枝断裂的闷响,那根被台风折断却迟迟未落的树干,终于在这一刻劈开铁皮,将阴影投在乜雾泠煞白的脸上。

      乜雾泠被薄凛猛地按进怀里,鼻尖撞上他胸口,体香与血腥气突兀地交织在一起。

      他手掌死死覆在她后脑勺,另一只手臂撑在她耳侧,手背青筋在薄皮下起伏。

      距离近得他能数清她的睫毛,她能看到他瞳孔里映着的自己,但她的脸因过度惊吓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姐……”乜昭洺的微弱声音在前面响起,“姐……”

      乜雾泠脸上瞬间有了血色,她眼中含泪,激动地回应,“昭洺!姐姐在!”

      “姐,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你有没有事?”

      乜雾泠哭着摇头,“姐姐没事,姐姐没事。”

      “你受伤了吗?”

      听见乜昭洺的一声叹气,紧接着他说道:“我没事,就是车子被压了,我刚刚试过,动不了,腿反正是被卡得出不来了。”

      “薄凛哥呢?他怎么样?”

      薄凛倒在乜雾泠身上,闻声缓缓撑起身,垂落的额发软软扫过她眉心,“昭洺,我也没事。”

      “但也被压得不怎么能动,也出不去。”

      乜昭洺在前面松了口气,“那就好,万幸都没事。”

      “还好吗?”薄凛轻声问着乜雾泠,“受伤了吗?”

      乜雾泠摇头,这个动作让他们本就交错的鼻尖几乎相触,他的胸膛正压着她的起伏。

      薄凛看向乜雾泠逐渐被绯红蔓延的脸蛋,忍不住再次问:“你脸红了,真的没受伤吗?”

      乜雾泠偏过头,“没。”

      “你贴太近了。”

      这姿势确实暧昧。

      “那我再撑起来些。”

      说完薄凛紧抿着唇,用力撑起身子,撑在乜雾泠的上方,被汗水浸透的衬衫贴在脊背,他用身躯圈出两人之间最后的安全区。

      这一刻,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两种声音。

      他压抑的喘息。

      她失控的心跳。

      山下就有警岗,很快,远处传来警笛声。

      “太好了。”薄凛缓缓开口,轻轻笑了笑。

      乜雾泠转过头,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

      最终,乜雾泠先眨了眼。

      他发现,乜雾泠的瞳色浅,呈琥珀色,像被雨水浸透的檀木,此刻正因为某种不可说的情绪微微收缩。

      “你……”

      乜雾泠尾音消失在贴近的呼吸里。

      薄凛离得她更近了些。

      这距离,只要其中一个人偏头,就能吻上。

      乜雾泠猛地偏头,“你没事吧。”

      “抱歉,我再撑起来点。”

      薄凛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我没事。”

      “车内的能听见吗?”

      “能!”乜昭洺出声。

      “我是警察,”警察敲了敲车身,“消防马上到。”

      “车内有几人?有没有受伤?”

      “一共三个,后排还有两个。”乜昭洺回道。

      “都有意识吗?”

      “有!”

      “你们坚持会。”

      薄凛低头看向身下的乜雾泠,她的碎发黏在颈侧,耳后似乎有个伤疤。

      “雾泠,你耳朵后面怎么了?”

      “……烫的。”

      “怎么会烫在耳后?”

      她转回头,“以前卷发棒烫的。”

      薄凛弯唇笑得温柔,但唇瓣打颤,“疼吗?”

      乜雾泠垂眼,“还……”

      啪嗒——

      一滴温热蓦地落在她唇瓣上。

      抬头时,恰好看到鲜血正从薄凛额角的发丛里蜿蜒而下,最终悬在他颤抖的睫毛上。

      “血——”

      声音猛地被掐断,薄凛手臂肌肉绷紧的线条骤然松懈,倏然倒在她身上。

      整个人倒下来时像座轰然倾塌的塔,下颌重重磕在她肩窝,滚烫的呼吸直接灌进她脖颈。

      某个瞬间,她甚至错觉听见他骨骼相撞的闷响。

      那么重,重得她胸腔发痛。

      “薄凛!”

      推拒的手掌贴上他胸口,却摸到一片黏腻的冷汗,而将手覆在他的后脑勺时,又是一片温热的鲜红液体。

      他重得不正常,像是某种生命正在流失的沉重。

      “薄凛……”

      乜雾泠的尾音开始发抖。

      她胡乱去摸他的脸,指尖先蹭到的是他湿漉漉的鬓角,然后是他高挺的鼻梁,最后是他的唇瓣。

      和记忆中总是带着笑的温热弧度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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