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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深夜奔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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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追兵皆骑马,在山间死死咬着前方奔逃的三人。
林中景背着男子,和楚南生二人全凭对岱苍山的熟稔引路,连火把都不敢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山路上疾行。夜风卷着寒意迎面而来,枯黄的败叶被风裹挟,抽打在二人脸上,划出细密的痛感。
身后,铁蹄声声逼近。林隙之间,追兵的火把光开始一闪一灭,咒骂透着杀意渐渐传入耳中。
“快!前面左拐!”林中景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
背上男子身形颀长健硕,一路奔逃下来,他已经感觉到体力略有不支,气息渐乱,脚步不知不觉中有些踉跄,有那么几次,险些被凸起的树根、石块绊倒。
楚南生护在师傅身侧,挥刀劈开碍事儿的荆棘藤蔓,汗水浸透了额发,后背衣衫紧贴肌肤,冰凉与燥热交替翻涌。她回头一瞥,瞳孔骤缩——数骑黑影已破林而出,为首者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中一闪!
“师傅,他们追上来了!”楚南生的声音因急奔而不平,“这样硬跑迟早被追上,得找机会脱身!”
林中景咬牙,将男子往上托了托,喘息着道:“前面左拐有处隘口,路径狭窄,两侧都是枯藤灌木,一次只能过一两个人,或许能阻挡一二。”
话音刚落,背上男子身体微微动了动。楚南生眼角余光一扫,恰好撞见他不知何时睁开的双眼。月光下,他脸色因高热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却惨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虽虚弱却锐利如寒星,死死盯着前方的隘口方向。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逸出破碎的气音。
楚南生立刻会意,侧身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同时反手挥刀斩断一根缠向师傅脚踝的藤蔓。
“…火”
那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进她耳中。
火?
刹那间,楚南生心念急转,明白了他的用意。此刻山风正迎面刮来,带着林间特有的干燥气息,恰好往追兵方向席卷——若是放火,借着风势,定能阻拦追兵!
她抬头:“师傅!火引子!”
林中景脚步不停,急促道:“药箱…外袋!”
楚南生刚伸手,男子的指尖却艰难地动了动,指向自己的衣袖。
楚南生毫不犹豫伸手探入他袖中,摸出一只沉甸甸的锦囊。
锦囊内是几件精巧的金属器物,其中一支黝黑圆筒触手冰凉。“是这个?”楚南生低声确认,见男子艰难地点了下头,她立刻攥紧圆筒,加快脚步跟上师傅,往前奔去。
抵达隘口时,追兵已冲出林隙,领头的蝤髯大汉狰狞的面孔在月色间一闪而过,手中长刀反射着冷光。
“就是现在!”楚南生低语一声,让师傅先带着男子通过隘口,自己则转身躲在一块巨石后,迅速拧动圆筒末端的机关。
“轰——!”
一声巨响炸开,一团炽烈的火焰喷薄而出,瞬间吞噬了隘口两侧堆积的枯藤败叶!热浪扑面,火星四溅,楚南生被震得后退半步,却死死盯着热浪的蔓延方向。狂风借势,火舌如脱缰般疯狂蔓延,沿着狭窄的小径一路向下席卷,不过瞬息之间便烧至追兵面前。灼热的气浪逼得追兵的马匹连连后退,任凭骑手如何抽打都不肯上前半步。
“操!是谢家的火硝器!大家小心。” 追兵的怒吼声震天。
“绕!从两侧山林绕过去 …… 妈的,小贱人找死……” 咒骂断断续续,很快被火焰噼啪的爆燃声、马受惊后的嘶鸣声彻底淹没。
楚南生不敢耽搁,转身狂奔。追上林中景时,他正靠在一棵大树下喘息。男子脸色更差了,额头上都是冷汗,后背绷带也已渗出暗红血迹,显然是奔逃中牵扯到了伤口。
“师傅,走!去黑熊峰石洞!”楚南生扶住师傅,又伸手帮忙托住男子,三人沿着兽径继续深入。这条兽径是师徒二人采药时偶然发现的,狭窄隐蔽,常人根本无法察觉,正是绝佳的逃命路线。
楚南生边疾跑,边将生火筒塞回锦囊,指尖还残留着金属被高温炙过后的余烫。这么小的东西,威力却如此巨大,她忍不住低声打趣:“你这东西看似不起眼,威力倒吓人。跟你这人似的,水挺深啊…”
“南生!”
林中景一声低喝打断,声音中透着少有的严厉。
楚南生抬眼对上师傅警告的眼神,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没有看到那男子面色,冷意与虚弱交织。他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本能生出的那一瞬杀意随即消散——今日若无她,他已死在林中。
月光映在她睫毛上,那双眼睛如此明亮,让人一时难以移开目光。
他垂下眼睑,掩去思绪。
不知在黑暗与喘息中挣扎了多久,终于抵达黑熊峰背阴处。一座被虬结藤蔓和茂密灌木覆盖的石洞赫然出现在眼前,藤蔓交错如网,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此处藏着洞口。
林中景小心翼翼放下男子率先持刀入内探查,确认没有野兽盘踞后,才又背起已陷入半昏迷的伤者,领着楚南生钻入洞内。
洞里寒气逼人,石壁上凝结着湿冷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三人不敢生火,只能借着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月光,挤在靠近入口相对干燥的地方。说来这么个惨淡的夜晚,却漫天明月星辰,清晖洒落遍野。
受伤男子被安置在一块干燥、凸起的岩石上,触地后他立刻蜷缩起来,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嘴唇冻得发紫。
楚南生伸手探他额头,热度烫得惊人。再触他后背,冰冷的湿意下,肌肉因寒冷和巨痛而微微痉挛。她没有丝毫犹豫,便要解下自己的薄棉外衫盖在男子身上。
林中景按住她的手,目光沉凝地扫过男子,低声道:“南生,此人身上带着的物件,不是江湖路数。此地乃豫州境内,适才追兵口中提及‘谢家’,为师料想,他十有八九和豫州谢氏有关。谢氏乃当朝豪强世族,手握重兵,豫州牧谢巍便是谢氏中人。可越是势大,纷争便越凶险。你我需得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因一时口快,无端卷入祸事之中。”
楚南生心中一凛,终于明白师傅为何一直忧心忡忡。她看了眼蜷缩在岩石上的谢砚,沉声道:“师傅,徒儿明白,徒儿定会注意。只是医者救人,只论伤势不论身份。既然救了,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何况现在追兵未散,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
林中景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楚南生将外衫轻轻盖在谢砚身上,动作轻柔。
衣衫落下的瞬间,男子猛地睁开了眼,虚弱中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他下意识地想推开那件带着少女体温的薄袄,却被楚南生按住。她将衣襟掖好,语气平淡中带着医者的威严:“别动。大夫眼中,只分活人死人,不分男女贵贱。救不活你,我师徒二人这一夜的苦,岂不白受?”
月光下,少女的脸庞虽沾着尘土,眼神却清亮如溪。她板着那张年轻娇俏的小脸,在贯来经风雨的男子看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可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的疼痛和身体的冰冷并未减轻,但少女身上那淡淡的草药清香,却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洞中阴寒。
“…多谢。”沙哑声音溢出唇间。话一出口,男子自己都有些意外,他素来冷傲,极少情绪波动。此刻重伤在身,脑子昏沉混沌,意识怕也是乱了章法,否则怎会对那素昧平生的女子生出这般微妙之感?他立刻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摒弃。
那师徒二人虽救了他的性命,可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无端卷入风波的局外人。若能侥幸脱身,此事必须谨慎处置 —— 既不能让他们泄露自己的行踪,又不能因忌惮而亏待了恩人。终究要寻个万全之策,既让二人守口如瓶,也能还清这救命之恩。
倦意上涌,他缓缓阖眼。
楚南生见他不再逞强,安静下来,松了口气,靠坐在男子身边冰冷的石壁旁,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师傅,”她忧心忡忡地望向林中景,“这里不能久待。他的伤拖不得,追兵也随时会搜山。”
林中景眉头紧锁,沉吟道:“天亮就下山。东西两镇药铺掌柜与我有些薄面,可佘药材。但…就怕那些人会在镇上设卡…”
话音未落,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碰了碰楚南生手肘。她低头,对上男子再次睁开的眼睛,虽在强撑,却勉励说道:“胸前…袋…”
楚南生依言探入他的衣襟,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皮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形似短棒、通体暗沉刻着奇异纹路的金属管。
“这是?”
“信号…点燃…射向夜空…”男子的声音气若游丝,“我的人…见其…必至。”
楚南生捏着那冰冷金属管,心头犹豫。她抬眼看向林中景,师傅亦神色凝重。
她又看那男子,见他虽虚弱,眼神却笃定。
“这东西一响,你的手下能不能找到你,我不知道。”
楚南生直言不讳 :“但我知道,追你的人,必定能凭此找到你的方向。”
她紧紧盯着男子苍白的脸,一字一句问道:
“你确定 —— 救你的人,会比杀你的人,来得更快?”
不待男子回答,她又追问:“那么,午后你倒在溪水旁,最后关头有力气熏雄黄粉,为何不发出此信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