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白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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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如凛预测那般，横滨很快动乱起来。
最初只是零星的，分散的枪声。
贪婪驱使人们相互试探着，却又不愿意当第一个真正撕破脸面的人。
直到规模浩大的争斗一视同仁地倾轧过每一个组织。
——不，已经不能叫做争斗了。
是残酷的战争。
战争是极致的混沌，所有负面情绪被扭曲、放大，不分敌我地侵蚀着所有人。
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秩序的天平，在第一个不知名的组织对平民出手后便被狠狠摔到地上。
凛一开始还能偶尔出门，更新通过异能看到的情报，现在则是不得不留下。
老太太已经被接过来和她们一起居住。
皱眉拉开紧闭的窗帘观察外面，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交火的第几天了。
比起肉眼可见的威胁，凛更在意一天前遥遥出现的异常白雾。
不同于正常交战留下的情绪，场面简直是一面倒的杀戮——绝望、恐惧、祈求。
浓重的阴霾，正从雾中活着的每一个生命体身上散发，最终都变成残留的、来自已故之人的最后情绪。
凛前所未有地警惕起来。
情报不足，她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警告家人不要靠近白雾。
凛原本和水泽怜奈一直保持着联络，三天前不知何种原因突然断联。
希望她没有出意外……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公寓的位置还算安全。
除了不小心飞进来的流弹，她们暂时没有遇到不长眼的人进门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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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所剩无几的食材，凛提议道：“今天晚上吃咖喱饭吧。”
老太太正戴着眼镜织着什么——从凛的收藏里找到的材料，闻言笑道：“好啊，我也来帮忙。”
银和龙之介原本在看荒野求生，在凛开冰箱的时候就跃跃欲试地抛下电视走到了她身旁。
“我/在下来帮忙！”
凛当然不会拒绝。
龙之介接过银递过来的、削好皮的土豆，自信地闭上眼，罗生门“唰唰”几下便将土豆利落地切成等大的小块。
他不紧不慢地用盘子接住下落的食材，递给老太太。
“无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龙之介很厉害呢。”
老太太笑眯眯接过盘子，学着凛平时的样子，弯腰摸了摸她们的头，“你们真厉害。”
凛正在蒸饭，闻言骄傲道：“是的，他们都很棒。”
龙之介眼中光芒一闪，白蓝色衣摆探出更多刀刃形状的：“在下还可以切更多！”
银急忙阻止跃跃欲试的哥哥，“够了，再切吃不完了。”
实在不想回忆上次没来得及阻拦的后果。
——在凛“很厉害”的夸赞中，罗生门切了所有的胡萝卜，导致接下来的几餐桌上全是胡萝卜！
银打了个冷战。
虽然并不挑食，但连续几天吃一样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热气腾腾的咖喱端上桌，凛夹带私货拿出一盘色彩各异的神奇咖喱饭放在边上。
伴随着“我/在下开动了！”的声音，餐桌飘出熟悉的小花。
四人盘子里都是正常口味的咖喱，多出那一份里分别是甜口，辣口，甜辣口以及酸甜口。
兄妹俩习惯了凛时不时的创菜。
——咖喱还是头一回见，纷纷表示自己想试试看。
“好吃！”来自偏好甜辣口的银。
“奇妙的味道……在下并不讨厌。”这是吃过甜口的龙之介。
至今不知凛的厨艺天赋为何点满。
老太太笑着看她们三人互动，慢悠悠往嘴里送了一口咖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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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四人聚在一起看动物世界消磨时间。
今夜轮到凛负责警惕，跟困倦众人道过晚安后留在了客厅。
千色换上了一套浅绿色的睡裙，倚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偏头看向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觉得会打多久？”】
凛狡猾地说：【“很久。”】
不知道具体时间这么说就对了。
【“那应该没有我爱你那么久。”】千色更加狡猾。
凛点头，被她传染般跟着打了个哈欠：【“也没有我爱你久。”】
……
再度睁开双眼，浓密的雾气已不知何时，吞噬了整个空间。
世界恢复成本来的样子，她只能看到目之所及的景物，而不是熟悉的、五百米范围内的所有情绪。
凛震惊地后退了一步，才发现脚下的触感也不对。
——不是家中的木质地板，而是柏油路面的坚硬感觉。
勉强辨认着雾气下建筑的轮廓，她推断自己应该还在家附近。
恐慌，不适，仿佛失去了重要之物。
凛终于懂了为什么迷雾里的人会产生这些情绪。
一只手摸向口袋大衣内侧的枪支，另一只则无措地捂上心口。
凛的声音在发抖：【“怎么回事……我的异能力失效了？”】
【“……”】
【“……千色？！……千色？？”】
千色没有回答。
比失去异能力还可怕的事发生了。
凛失去了千色。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需要面对这种情况，因为它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千色为她而生，只要她不死，千色就不会死。
她们从未分离过，哪怕一秒——像现在这样毫无联系。
凛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厉，忽然，后背传来急迫的凉意。
她反应极快地躬身一躲，皱眉看向偷袭自己的人。
雾气裹挟着她的身影，走进后一点点显现在凛眼前。
来人的打扮、身形，都与她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长在心口的金色结晶体。
熟悉的光芒在她手上闪现，负面的情绪被恶意放大，呼啸着剥夺了凛所有的感觉。
是【心彩映画】！
她——或者应该说是它——恶劣地调控着凛的情绪，骤然地大悲大哀让凛的大脑产生了情绪过载的恍惚感。
异能体似乎笑了一下，一脚狠狠踹向凛的腰腹，巨大的力道将她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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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顺着神经往身体各处蔓延，咽回闷哼，凛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
她微弓着背，神色晦暗地看着对面，目光在它的心口处停留了一瞬。
“你是，什么东西？”
这可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仿佛重新站回世界的背面，影子在身后扭曲变形，无限拉长。
足以吞噬一切的孤独将她一口吞下，肢体变得麻木而晦涩。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每一次触摸，都与真实隔着什么，永远无法贴近。
太痛苦了，意识被大脑抽离，高高在上俯瞰着□□的丑陋挣扎。
无所谓了，怎么样都好。
反正明天也不会变好，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
用力咬住下唇，剥离的意识清明了一瞬。
凛歪着头，将枪口对准异能体，神情在晦暗的月光下显得怜悯又漠然。
她缓缓露出一个与之割裂的，极具攻击性的尖锐微笑：“晚安。”
——连开五枪。
骤然的发难让它躲闪不及，小腿、腰腹各中一枪。
可惜，伤口对它不起作用。
作为回报，它变本加厉地调动起源自凛灵魂深处的痛楚。
凛的眼睛再度失去光泽。
她好累啊。
千色在哪里，好想千色。
异能体手持长刀，朝凛的心脏刺去，凛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千色的声音模糊传来。
【“……凛……”】
【“……凛！……”】
【“听得到吗？！……凛！”】
凛呼吸一窒。
兵刃交接的声音骤然响起！
凛的袖子里滑出一柄短刀，挡下致命一击，另一只手朝着异能体的心口再次开枪。
【“它不是你！即便没有异能力，你依然能感知到作为人的情感。”】
【“你的情感从来不由外物赋予，是因为你的心！”】
【“——我的出现就是证据！”】
凛眼睫一颤，脆弱的神情流转在那双黑色眼睛深处，她喃喃道：“……我的……心？”
一直以来，她都有一个潜藏的恐惧。
作为人造的工具，凛并不具有人的情感。
她潜意识里认同：自己之所以能区别于冰冷的造物，之所以能懂得爱，是因为这份感知情绪的异能力。
她害怕失去这些，害怕变回一个空洞的载具。
可是归根结底，会因为自卑而回避，会思考纠结这种看似没有意义问题的——就是人啊。
会悲伤、会流泪、会开心、也会感动的……人类。
千色消失是因为她下意识觉得，失去异能力的她就不再是凛了。
多么庸人自扰的悲伤。
异能体为了躲开那一枪不得不后退，凛趁机躲到墙角后面，平复着剧烈的呼吸。
耳朵里捕捉到若有若无的微弱人声。
“……在下绝不会……”
是龙之介。
凛眼睛一亮，毫不犹豫朝那个方向跑去。
“龙之介！听得到吗，龙之介！”
异能体朝着凛离开方向追去，不紧不慢的步子里流露出一股猫抓老鼠的戏弄与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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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躲过罗生门的穿刺，龙之介也听到了凛的呼喊，他毫不犹豫地回应：“姐姐！”
果然，龙之介的异能力也变成人了。
凛目光如炬地寻找着罗生门的结晶，将手里的刀丢给他。
她推测这些东西的弱点在那里，不然心彩映画也不会在心口被瞄准后下意识躲开。
“刺他的结晶。”
“……我的异能马上过来，尽快。”
这可是少有的可以和姐姐并肩作战的机会！
龙之介身上冒出熊熊火焰，凶狠地朝着罗生门扑了过去。
“在下一定不会让姐姐失望！”
其实无论他做什么凛都不会失望的啦。
趁着龙之介纠缠住罗生门的空隙，凛抬手一枪正中它的结晶。
龙之介则在她开枪的瞬间默契跳开。
感受着回归的异能力，身后似乎有无形的尾巴在摇晃。
龙之介双眼冒出星星：“不愧是姐姐，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罗生门！”
“那心彩映画交给你了？”凛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异能体，开玩笑道。
“在下一定会完成任务！”
为了证明他的能力，心彩映画被罗生门毫不留情刺穿了心口。
异能力回归，他们周围的雾气渐渐消散，露出熟悉的街道的样子。
果然在公寓附近。
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凛才意识到他们熬了个通宵。
忍着困顿，她伸手掀开龙之介睡衣的袖子，果然受伤了。
她拍了拍龙之介的头：“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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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挂着猫猫和垂耳兔门牌的家门口，没等她找出钥匙，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银眼泪汪汪地扑进她怀里：“姐姐、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我和奶奶醒来之后到处都是雾气，发现你们都不见了。”
“我们准备去找你们，但是又想起姐姐说过不要轻易行动……”
“我好担心，我真的好担心……”
如果因为她没去寻找，姐姐哥哥出事了要怎么办？
她会恨死自己的。
强忍伤口被按住的疼痛，凛温柔地抱住轻微颤抖的银。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们回来了。”
龙之介一如既往地逞强：“在下无事，区区雾气罢了……咳咳。”
【“先去包扎吧。”】
千色笑道：【“之后再好好睡一觉。”】
凛乖巧点头。
安抚好受惊的银和老太太，凛起身拿出医疗包示意龙之介过来，无视后者“在下不需要！”的抗议强制上药。
拜托银帮她上完药，凛的意识已经彻底下线。
不管怎么样，先睡一觉吧。
【“晚安。”】
【“晚安。”】千色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