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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张洄迎着言愈几乎要喷火的目光,缓缓抬起下巴,喉结滚了滚,而后重重一点头,声音沉得像一句叹息:“丁绎所在的医院有一个医生正好我认识,由他转交父母的,特意叮嘱他们别声张,只说是托人找的偏方。”

      他补充时不停地用拇指摩挲着中指指腹,像是要藏住什么隐秘的情绪:“我还跟他们说,要是不信,尽管找正规医院测成分,只是提都不能提我。”

      没人知道,这瓶能救丁绎嗓子的药,是他跪在谢观澜面前,把尊严碾成泥,连带着身体一起奉上,才一点点乞讨来的。

      那些深夜里的屈辱、骨缝里的疼,还有睁眼到天亮的绝望,他不想说,更不屑要任何人的同情。

      “那你接着当你的‘匿名活雷锋’赎罪就是,找我做什么?”言愈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底满是警惕。

      对方攥着丁绎的救命稻草,分明是设了个陷阱,就等他心甘情愿跳进去,他才没那么傻。

      张洄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左脸笑右脸哭的阴阳表情,谢观澜那张冷漠的脸像是突然飘在眼前,他猛地晃了晃头,才勉强把那阵眩晕压下去:“《声动未来》第三轮,是抽签组队PK。我看不上别人,别人……估计也没人看得上我。”

      “既然随机抽签,一切凭命。”言愈的声音里裹着怒火,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谢观澜会在背后操纵。”张洄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灰影,“和你组队,胜算最大。我需要这个名额,我想重新……站起来。”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有点只自己能懂的破釜沉舟的孤勇。

      言愈简直要气笑了,荒谬感顺着脊背往上爬,问道:“凭什么?张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和谢观澜串通好,又憋着坏招。”

      言愈斜了张洄一眼,伸出手指头数着,嘲笑道:“到时候在台上让我出丑,或是比完就断了丁绎的药,又或者,直接把毒下到我的水里?”

      “不会了。”张洄的语气突然软下来,软得像泄了气的气球,只剩心如死灰的疲惫,“我认命了,言愈。你的天赋,本来就比我强。”

      言愈攥紧了椅子扶手,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少来这套卖惨的把戏,当初你给我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认命?”

      张洄抬眼望过来,眼底没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一片麻木,“以前我总不服,总觉得再努力点就能追上,现在才懂,一命二运三风水,在天赋和运气面前,我的努力……根本不堪一击。”

      这话是谢观澜教他的,用最狠、最践踏人的方式。不管他把池序模仿得多像,语气、神态,甚至连喝咖啡要加两勺糖的习惯都学来,谢观澜最后总会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说一句“赝品就是赝品”,再把他狠狠踩进泥里。

      言愈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陌生。记忆里的张洄,初入校园时虽冷淡清高,却带着少年人的鲜活锐利,哪怕不讨喜,也是个有劲儿的活人;可现在的他,浑身裹着一层腐朽的灰败气,眼神麻木得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谢观澜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把一个曾经那么骄傲的人,从精神到□□,都彻底摧毁成这副模样?

      厌恶依旧盘踞在心底,可莫名的,一丝寒意混着极淡的怜悯,也悄悄冒了出来。

      “和我组队。”张洄终于抛出筹码,声音不高,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药,我会让丁绎父母定期收到,足够他恢复到以前,甚至比以前更好。”

      言愈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尖响,像在寂静里划了一刀。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张洄,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这药,你本来就该给丁绎!是你做了那种恶心事,后果本来就该你自己扛!”

      “所以我求来了药。”张洄抬眼,眼神又硬了起来,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但给不给,全看你一句话,言愈。”

      言愈想破口大骂,可看着眼前这副“活死人”模样的张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更让他慌的是,他真的怕,怕丁绎的药就这么断了。

      丁绎当初是因为他才遭了横祸,那时候他们一无所知,只能被动承受;可这一次,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丁绎的希望就在眼前,他怎么选?

      “我要回家和池序商量。”这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说不出的沉重,他没法独自做这个决定,他需要池序帮他看清这诡异的局。

      张洄的眼神里,突然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羡慕,快得像错觉,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商量?真好啊……还有人能商量……”

      可那点恍惚只持续了一秒,他立刻敛了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不行,现在就给我答案——选我,还是选池序?”

      “你别逼我!”言愈的声音发紧,池序帮他改剧本到深夜、笑着说“我们一起掀翻这个大赛”的样子,和丁绎的眼泪叠在了一起,愧疚感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我选谁,都有人受委屈!”

      “我再给你加个砝码。”张洄的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像是想从拆散他们里找些快感,“选我,以后声优联盟对你的针对全撤了,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资源;选池序,你就会和他一样,被整个行业雪藏!”

      “谢观澜他算个什么东西,还能代表整个行业?”言愈一刻也不想多待,这里的压抑和绝望,快把他逼得喘不过气。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张洄的动作钉在了原地。

      “你今天不选,这药……”张洄猛地拧开药瓶,白色的药片一颗颗往外倒,落在地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像一记记重锤砸在言愈心上,“这药是特制的,外面有钱都买不到。”

      “你特么敢!”言愈急着去抢药瓶,张洄却轻巧地侧身躲开,倒药的手又倾斜了几分。他怕,怕张洄真的把药倒完。丁绎已经等了这么久,不能因为他的固执,再没了希望。

      张洄看着他急红的眼,嘴角的笑更淡了:“你不是最看重哥们情义吗?看来也不过如此。言愈,你就是个伪君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嘲讽:“丁绎的事我帮了,是你亲手掐灭他的康复希望。以后别再指责我,我们半斤八两,都是自私利己的人!”

      言愈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咯咯响,可药瓶在张洄手里,他连一步都不敢轻举妄动。

      张洄像是突然倦了,声音里没了力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我倒数三个数,你赶紧决定——选我,还是选池序!三……”

      言愈的脑海里,丁绎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丁绎第一次拿到配音角色时的兴奋,失声后对着剧本发呆的落寞,还有刚才吃饭时,说“嗓子好像好点了”的雀跃……然后是池序,池序会失望吗?会觉得他失信了吗?他们还有以后可以搭档,丁绎错过了这次可能就完了!

      “二……”

      愧疚感压得他喘不过气,可一想到丁绎可能再也不能配音,他闭了闭眼,原则算什么?和兄弟的希望比起来,算个屁!他甚至在心里骂自己:“言愈啊言愈,你也活成自己最看不起的妥协鬼了。”至于池序,好好和他解释,他会理解自己的,对吧?

      张洄的手又往下压了压,几颗药片滚到了桌脚,言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连呼吸都疼:“我选你!”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阴郁的光影在张洄空洞的脸上形成一种扭曲的反射。

      而坐在不远处的池序的脸上被闪电照射,惨白惨白的。

      “把解药给我。”言愈的脸黑得像锅底,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我会寄去丁绎家,你放心。”张洄拧上瓶盖,放进衣兜,“明天,我们商量下PK选哪个片段。”

      “还用选?”言愈身形晃了晃,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却仍然不甘心朝对手射出最后一箭,“你投毒,我就配《扫毒》。”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背影绷得笔直,只有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慌乱。他该怎么跟池序解释?又该怎么跟自己交代?

      身后,张洄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瘫坐在椅子上,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他缓缓掏出衣兜里另一个白色小药盒,上面“美利曲辛片”(抗抑郁药物)四个字在昏暗里格外清晰。

      他抠出两片药,就着桌上早已冷透的咖啡,仰头咽了下去,没有这药,他连片刻虚假的平静,都维持不住。

      然后张洄转过头,去看池序。哪怕在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漂亮脸蛋上看到一丝裂痕,也算出了他一口闷气。

      可他等了半天,看到的却是池序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很轻,却带着一种体面的疏离,像一层薄冰。

      池序举起桌上的咖啡杯,隔着几张桌子,朝他像是贺喜一般,轻轻晃了晃,而后一仰头,把杯里剩下的冷咖啡,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时,他刻意顿了顿,强行压住指尖的颤抖,起身时动作依旧平稳,没有丝毫狼狈,就这么体面地走出了避风塘,没回头,也没看任何人。

      张洄非常失望,自己就像个小丑,所有的表现在池序眼里不过是用力过度的表演罢了。

      然而,出了避风塘,池序就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言愈那句“我选你”虽然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说出来的,但是,池序认为,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永远是被权衡利弊后放弃的那一个,想到这里,他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痛。

      从避风塘到家里的路并不远,池序却觉得自己走了一辈子。

      他喘不上气,好像有双手扼住喉咙,无法呼吸。他看到马路旁的树下有一个长椅,赶紧走过去,坐下缓一缓。

      “我选你”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缠住池序。无论池序怎么分析丁绎的嗓子关乎他以后的命运,而且丁绎还是替言愈受伤的,言愈对他有愧,所以可以理解言愈想治好丁绎的心情,都减轻不了一点儿心脏传来的剧痛。

      逻辑完美无缺,情感万箭穿心。

      池序的脑子里就像有两个声音在辩论。

      一个声音说:“你理解他,谁理解你?丁绎的嗓子是嗓子,你的梦想就不是梦想?你们说好要一起站上顶峰,现在他为了别人,亲手把你推下去。”

      这声音尖锐、刻薄,带着多年积压的委屈和不安全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不断收紧。

      另一个声音,微弱却固执地辩解:“不是的……言愈是被逼的。他那么重情义,看着丁绎受苦,他做不到无动于衷。这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救人……”

      “权宜之计?” 第一个声音立刻讥讽地打断,“这次是为了救丁绎,下次呢?下次如果谢观澜用他父母威胁,用他的好兄弟柯临川威胁,他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池序,你还不明白吗?在足够分量的筹码面前,你永远是被放在天平上等待被衡量的那个,而不是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的、不可交换的唯一!”

      不可交换的唯一……

      这六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池序心脏骤然一缩。他想起母亲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轻易地留他在那样泥沼一样的家庭里挣扎;现在,言愈为了兄弟的解药,也可以“暂时”放弃他。

      是不是他池序,注定不配成为任何人坚定不移的第一选择?他的感情,他的梦想,他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对“携手同行”的渴望,在现实的残酷和更“重要”的道义面前,总是显得如此轻飘飘,可以被轻易搁置,甚至牺牲。

      他只想追求一份毫无原因的偏爱,看来,他又失败了。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一层秋雨一层凉,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他缩起了身体。这种姿势是小时候挨打练出来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心里的疼,早已盖过了所有寒意。

      直到浑身湿透,指尖冻得发僵,连牙齿都开始轻轻打颤,池序才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家走。推开门时,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池砚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哥,你回来啦?怎么浑身都湿了?”

      池序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路上没带伞。言愈哥还没回来吗?”

      “没呢,”池砚放下书,起身想帮他拿毛巾,“哥,你快换件衣服,别感冒了。”

      他换好干衣服,走进卧室,摸黑坐在电脑前,打开那个藏着无数回忆的“声音银行”文件夹,找到当初试音宁采臣的片段。熟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温柔却坚定:“无论是人是鬼,你都要活下去!”

      那是他珍藏起来曾经陪自己经历过无数不堪时刻的声音,如今再听,眼眶还是忍不住发热。他甚至想,也许这个声音的主人会给他一份他想要的偏爱吧。

      可是,芸芸众生,去哪里找他呢?只是一段连名字都没有的试音而已。当然,就算找到本人,那一切也只存在于他池序的幻想中。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任由声音包裹着自己。他能理解言愈的选择,可这份理解,终究填不满心底的委屈。

      言愈回来的时候,正听见池序的卧室里循环播放的“无论是人是鬼,你都要活下去。”
      他的心里一闷,他突然意识到,序哥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可是,不是那样的! 他站在池序的门前,举手想敲门,又不敢,反反复复几次,最后阿砚叹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哥,哥,这道题我不会,可以不做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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