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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猫与王姑娘(八) ...

  •   透过门阙看去,启舟和明缃的神情历历在目。

      泰云摇捡起脚边的一枚石子,朝门阙里面扔。

      石子飞溅,径直穿过透明的门洞,滚落到了启舟的脚边,活生生化成一枚玉石。

      肉眼看过去,门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明缃大惊,兀自与手中的册子来回比照着。

      书上所画之物,上方如楣,两侧如枨,下方无槛,内里只是一片混沌而透明的虚光。

      下有标注:门中地脉之气见精魄微光,隔空投石,凝土成玉,化浊为清。

      “是了,是了,是千里移位术无疑了!”

      明缃喜不自胜:“泰姑娘真是好身法,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

      泰云摇道:“没有的事,不过明大夫,有没有兴趣教我术法?”

      “我?”明缃愧不敢当。

      启舟打断她们的谈话,同样也兴奋不已,道:“我们快出发吧!”

      二人齐齐点头,皆先后入了千里之门。

      一道白光闪过,三人遁入一片虚空之中,须臾间,老山楂树恢复原先的形状,岿然不动,院内一片祥和,徒留雪地几人行迹。

      率先遁地的明缃察觉到了不对劲,分明刚才还是大雪弥漫的冬天,如今却来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季。

      抬脚,观望四周,她正置身于一棵槐树之下。

      这里姹紫嫣红,隔绝了外围一切喧嚣,没有人间世俗的烟火,也没有地府的肃穆庄严。

      暖融融的春光照耀在她的周身,深嗅一口新鲜的空气,花香馥郁,令人沉醉其中。

      “喂。”

      循声向槐树仰头望去,看见一个戴了面具的男子向她打招呼,“明缃,你好啊。”

      启舟的视野变得很低,他正身处于往来宾客的商铺之中,市井的人们争相购置着糕点,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

      他正站在商铺后的天井之下,春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原来他又变回了一只金丝虎猫,周身金黄灿烂,长长的绒毛随风飘荡。

      他望着那个纤瘦、精干的背影,在忙碌地为顾客用油纸包裹好商品,喉咙哽咽,一时有些恍惚,眼睛不由得溢满了泪水。

      “好久不见,翠微。”

      “这一次,启舟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泰云摇前脚刚进入千里移位门,其中似乎有股吸力般,使她后脚就被牢牢吸了进去。

      她坐在闺房之中,外面锣鼓升天,高朋满座,嘈杂之声震耳欲聋。

      低头,看到自己身穿大红嫁衣,说起来,这还是她一百多年第一次穿嫁衣。

      只是嫁衣刺绣的技艺不够精致,不过市面廉价的货色,并没有什么看头。

      于是她开始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

      环视看来,四围的墙皮早已脱落,与刚刚司长霞住的宅子相比,相似的只有布置简单,余下的完全是背道而驰。

      空气中不时传来木头腐朽的霉味,阴暗潮湿的砖房不见天光,青天白日里,不但点了两支大红喜烛,还点了不少的小蜡烛,但视线依旧很模糊。

      她起身,打算从破败的窗子往外看去,才发现双腿竟然不听使唤。

      这是个什么意思?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走入了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

      她连忙扯来鲜红盖头,端坐着,焦急地等待着,任凭心跳如小鹿乱撞,这也不是她内心所愿。

      来人同样身着大红喜服,鼻梁高而挺拔,在庸俗的五官中起了点睛之笔,模样算得上清秀。

      眼睛虽然生得平庸,可看她的神情是那样深情款款,竟平添了几分情韵。

      “阿摇……”

      阿摇?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唤她。

      “谢公子……”

      呃?

      她的嘴皮子怎么自己动起来了?

      他端着酒杯,歪歪扭扭地往她这边走过来。

      灼热的酒气喷打在她的脸上,谢公子撩开她额角掉落的碎发,语气低喃:“唤我什么?”

      女子羞赧浅笑,用喜帕遮掩脸上的红晕。

      她轻轻打他的胸脯,娇羞道:“讨厌!”

      杯中酒空,新郎不再逗她取乐,而是起身走到圆木桌前,斟了两杯清酒。

      “娘子可知,凡人的人生,有哪四大喜事?”

      新娘红唇未启,新郎则自顾自地答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而这四大喜事之中,谢某何其有幸,竟占了三样。”

      “于家道中落遇你,算得上久旱逢甘霖。如今中了探花,过几天便要举家搬去京城,可谓是金榜题名时。而今日委屈你与我在这破败老屋成亲拜堂,对我而言,亦是洞房花烛夜。”

      泰云摇听明白了,原来还是个“寒门出贵子”、“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角色。

      “阿摇如今也沾了郎君的一分光。”

      谢红将杯中酒递在了原身的手上,“谢某定保阿摇百岁无忧。”

      啊……

      她根本不想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啊!

      这只握着酒杯的手怎么停不住,与他的那只手勾上了啊。

      快停下来啊!

      她真的不想跟陌生男子喝合卺酒啊。

      这算怎么一回道理?

      眼看就要穿过盖头,酒杯触到红唇,屋外却传来厮打的混乱之声,宾客尖叫后四下逃散,一股脑儿地跑了没影。

      一把长剑泛着寒光,直直插于危墙之中。

      行动不便的胖男人成了执剑之人逼问的目标,他看着眼前这个高了一个头的魔头,打了个寒战,从头到脚,牙齿,指甲,嘴唇皮,连同头发丝都在颤抖。

      地上传来一股暖热的腥臊之味。

      执剑者看到从男人裤兜滴下的液体,不由得嘴角微扬。

      突然,他眼神一黯,嗓音清澈柔软,语气吊儿郎当,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人止不住地颤抖。

      “新娘在哪?”

      “说出来,留你全尸。”

      矮胖男人答不上一句话,很快晕厥倒地。

      新郎听到门外动静,低声对泰云摇说道:“阿摇,若是等不到我回来,切记,往屋后小道一路逃。”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消失了。

      谁知,谢红刚踏出门槛,就被长剑死死抵住,脖子上已被刀割出了鲜血。

      “把她藏哪了?”

      新郎神色漠然,岿然不动稳坐泰山,他不动,持剑客也不动,皆僵持不语。

      泰云摇惊奇地发现,她可以动了。

      她大致清楚了目前的状况,不知道通过千里移位门令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泰云摇有一个心爱的夫君,一路陪他金榜题名,如今要去京城享福了。

      但门外的剑客是谁?

      看他气势汹汹的架势,莫不是来抢亲的。

      为了完成这个世界泰云摇的心愿,不明白那人的身份,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宽松轻盈的喜红袍袖中,她的指尖捏紧了一枚银针。

      谢红不认为他会如此绝情,甘愿冒着被阿摇厌弃的风险,也要亲自来抢人。

      “你若是敢杀了我,当心阿摇记恨你一辈子。”

      来人左手持剑,垂睫不语,手臂稍稍使力。

      谢红的头颅平刀落地,鲜血飞溅,一路滚到坝子角落。

      鲜血沾到刚醒来的矮胖男人脸上,他抹了一把,红的,温热的,血的腥气。

      他大惊失色,边爬边滚开,大喊:“杀……杀人了!杀、杀人!魔头,魔头杀人了!”

      泰云摇端坐于床沿,有了几分预感。

      新郎死了。

      “阿摇,若是等不到我回来,切记,往屋后小道一路逃。”

      她想起这句话,转身要逃,正要起身,门被打开。

      来人一手拖着血迹滴落的剑刃,另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泰云摇怔住。

      指节分明,修长,洁白,指盖沾了一滴血,刺目惊心。

      手回转去,将上面的血珠擦干,重新向她伸来。

      再熟悉不过的手。

      执剑的手,渡魂牵绳的手,为她濯足的手。

      泰云摇犹豫不定。他也跟来了?

      透过大红盖头的缝隙,映入眼帘的是他沾染鲜血的宝蓝色衣摆,往下再看,一双玄锦靴子将修长的小腿收紧。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她伸出手。

      她袖中捏紧银针的手待随时发轫,心中默忆人体静脉穴位。

      凭你是神是鬼,泰云摇都见过。她并没有伸手,而是掀开盖头,确认此人身份。

      来人收起长剑,欺身靠近,止住她的动作,半身蹲在她的膝下。

      臂膀清瘦有力,轻轻环住她的膝盖与腰身。动作极其轻和,极其小心,极其温柔。横抱她的动作妥帖自然,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却走得很稳。

      鬼使神差般的,她竟也忍不住环上他的脖颈。

      盖头摇曳间,她瞥见他腰间有一枚胭脂色玉扣,上刻蝴蝶、花朵的纹理,红色流苏穗子垂挂,鲜血染在他的衣襟,贵雅与邪煞并存。

      不知过了多久,温柔恬静的怀抱让她分外舒心,久得她都快要忘了,抱住她的人,是在新婚之日杀原身夫君之人。

      她好困,睁不开眼睛。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轻身放在柔和的暖毯之上。

      上下眼皮打架开合间,她发觉正身处于一个密闭的山洞之中,远处依稀听见清泉瀑布刷拉拉千尺直下,近处岩石间水滴缓缓流淌,发出淅沥沥的明澈之音。

      她撑着从卧榻上强行坐起身,按揉着发涨的额头。

      火苗噼里啪啦地在灶炉作响,灶台边的男子背对着她,腰间襜衣在前,娴熟地揉面。

      看身形是个少年,似乎他们已经相知相伴多年,年年岁岁,他都如这般,她躺在床上,他为她烹制糕点。

      少年回身,对上她的眸,泰云摇一愣。

      谦谦如玉公子貌,眉间似愁非愁,唇角似笑非笑,这是司长霞!

      他看她的眼神纵有万种柔情,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

      泰云摇却将指尖的银针掐得更紧。

      他顺着床沿俯上她,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闷闷地说:“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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