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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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干笑，只恨自己脚步不够快又怨清芷把她平日叮嘱与云姨娘母女保持距离的话全当耳旁风。
然而四姑娘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柳姨娘暗道，这病了一场倒像是懂事许多，说话竟滴水不漏不给她拒绝的理由。
柳姨娘只得暗暗推搡了一把清芷的背，讨好道：“四姑娘既叫你去，你便好生去教教她，仔细些，莫要糟蹋了四姑娘的好料子。”
得到母亲允许，清芷那点欢喜才敢漫上眼角，轻轻“嗯”了一声，任由慕清拉着她走。
步入锦霞院，锦霞院比不得正院轩敞，却处处透着精致与得宠的气息。几株桃树已绽出粉嫩的花苞，而墙角也有几簇春笋不甘示弱顶开了湿润的泥土，显露出勃勃生机。
清芷的眼里尽管克制却仍泄出几丝艳羡，她何曾见过庶女住处这般体面娇贵？想起晚晴居清寒的屋子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便只有一盆半死不活的兰草，还是柳姨娘费心照料才勉强活下来的......
同是婢女所出的庶女，竟如此同人不同命？
“愣在那作甚？”慕清见清芷在门口发呆，只好伸手挽住她拉至内间榻上坐下。
清芷甩甩头，把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涩甩开，说道：“我先瞧瞧你如今的针线到了什么地步。”
慕清心里窘迫，面上却笑得愈发甜了：“全凭姐姐指点。”
——她那手针线，还能用“到了什么地步”能形容？那根本是，零基础！
她硬着头皮，示意丹青取来原身留下的绣篮，从里面拿出一个绣了一半的帕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闭着眼睛就准备拿针往下戳。
“错了错了！”清芷急忙按住她的手，眼底满是不可思议，“这...这是要拆的线头，你怎么往上面绣？”
慕清动作一僵，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那团乱麻似的线团确实与旁边相对规整的针脚格格不入。她讪讪地放下针，耳根微红：“我...我瞧着都差不多。”
清芷摸着原先上面边缘参差不齐，针脚忽松忽紧，背面线头缠绕的图案，叹道：“原先只知你不擅女红针织的细活，却也没亲自教你，以前只能说不佳——”
“这病了一遭，倒像是完全忘光了。”
慕清心里咯噔，捏着绣绷的手指微微收紧，垂下眼睫，脑中飞速旋转，抬脸笑道：“......确实惫懒了好些时日，这针拿在手上倒觉得陌生了。”
清芷跟着笑：“是这个理，这手头上的功夫得日日勤练。”
她不再深究，转而执起针，耐心演示起来：“妹妹看仔细了，下针要稳，手腕需得放松。这平针绣最是基础，针脚长短一致，排列紧密……”
慕清凝神细看，只见清芷指尖翻飞，动作如行云流水，原本杂乱无章的底稿上，渐渐浮现出工整细密的纹路。她心中暗叹，这位三姐姐在女红上的造诣，当真深藏不露。
“姐姐的手真巧。”慕清由衷赞道，“我若有姐姐一半的耐心就好了。”
清芷被她夸得有些羞赧：“我……我也只会这些罢了。”
见清芷手艺又好又快，慕清心思活络起来，她站起身亲自斟了茶，又作出一脸忧愁长吁短叹道：“若全靠我自己，只怕母亲的任务我连一幅都难成，现在哪怕日日跟着姐姐学习，怕是也得到猴年马月了。”
“更何况——”她抬眸，眼中泛起一层水光，声音里带着委屈，“我拖久了，母亲那边......”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清芷的反应。
清芷听罢也跟着忧心，忙捉住慕清的手：“那这怎么办？怎么忘得这么干净呢？”
慕清闭了闭眼，她哪里是忘得干净，是一点不会。
“我倒有个取巧的法子，就是，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帮我。”
清芷眉头微蹙：“你我姐妹何言如此？我自是愿意。”
慕清微微一笑，这才开口说道：
“母亲只说要我绣，并未言明须得全是我亲手所绣。”她眸光闪闪，“你帮我绣好九成九，只留下最后几针，由我来绣。届时我亲自捧去，故意留个这个疏漏，再当着她面，藉口粗心实则当着她面将最后几针完成，如此解了她的疑心。”
“只是这法子累着姐姐，我......”
清芷闻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针囊。风险她懂，若事发，四妹有宠可周旋，她与柳姨娘有什么？
她抬眸，对上慕清眼中那份罕见的不安与茫然。想起晚晴居的清寒与锦霞院的体面......罢了，境况已不能再差，但这唯一的妹妹，她不想失去。
“无妨的，”她听见自己说，“我平日里，本也就是做这些的。”
慕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也不由对这个姐姐升起几分真切的好感和感激了，她试探提出这个要求想看看清芷是会清芷是会明哲保身地婉拒，还是会为了这份难得的姐妹情谊，甘愿冒一次险。
如今看来……她莞尔一笑，宽慰道：“别担心，若是母亲发现，你尽管全推我身上，就说是我缠着你帮我。”
“到时母亲恐怕巴不得又给我加上一条横行霸道、骄横无礼的罪行，不会怪到你身上。”
“不行……”清芷下意识地拒绝，“母亲对我只是不在意，发现了估计懒得责骂，只是你，她本就对你怀怨，咳咳......”
她情绪激动，越说越觉得喉头一痒，又忍不住掩口轻轻咳嗽起来。
她原先一直强忍着，先前被嫡姐斥责“病秧子”，来四姑娘房里唯恐又被嫌。
慕清敛了笑容，关切地凑近，伸手探了探清芷的额间：“你脸色瞧着有些不好，可是夜里着了凉气？”
现下虽是春天，但春寒料峭，依旧寒气十足。
慕清摸到旁边小几上一个精致的黄铜手炉，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扬声唤道：“染墨，去换个新的手炉来，添上咱们最好的银霜炭。”
清芷先还遮掩说不碍事，但慕清眉头越拧越紧，她以为清芷是不把身体当回事，伤寒在古代是会死人的，几番追问，清芷才面露难色，羞于启齿。
“只是，只是天气虽转暖，夜里却还寒凉。前几日送来的炭火……尽是些烟大气劣的下等货，点起来满屋子是烟，呛得人受不住。姨娘屋里便尽可能不点了，我们……生生挨着罢了。”
说罢苦笑，慕府捧高踩低，不是新鲜事。
几个姨娘里，方姨娘是上官所赠的良妾，自不敢怠慢；云姨娘根基浅薄但得宠，又是个混不吝泼妇骂街的性儿，管事房害怕这位主儿把事情不管不顾闹到老太太和主君面前，也不敢得罪。
但若不以次充好，下人哪里来的油水？
这不，只能委屈柳姨娘和三姑娘了，横竖无宠又无地位。
慕清对府中捧高踩低心知肚明。她掂量着手中的绣绷——还指望清芷帮她渡过难关，这人情不能不还。可她初来乍到，这“受宠”的名头究竟有几分斤两，心里并没底。贸然替人强出头，绝非明智之举。
所以她倾向，借别人的力，来办自己的事！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台，那里摆着一盆二姑娘慰问时送来的花卉。答案这不是呼之欲出么？那位名声极好的二姑娘“据说”最和气、最会关心人，正是她该发挥作用的时候。
“二姐姐为人一贯温和，待我们这些个妹妹亲切不已，在府里素有好名声，我不信她要是知道了还能不管？”
慕清总觉得方姨娘那院子深藏不露，能诞下这唯一的男孩，真是运气吗？借这机会，不如探探虚实，于是陪着清芷一同去往凝香馆，也就是方姨娘和二姑娘及小少爷慕璋的居所。
“二姐姐，你可要帮三姐姐做主啊！”迈进凝香馆的东厢，慕清合格地扮演着“慕清娆”，娇声娇气，风风红红冲进去。
二姑娘清蓉听大丫鬟聆音通报三姑娘和四姑娘竟携手来了，心下惊讶，面上含笑道：“哟，这是谁又惹着我们四妹妹了？大老远就听见你这小辣椒似的声儿。”目光在清芷略显苍白的脸上和清娆怒气冲冲的神情间一转，便有几分了然，上前挽起清芷的手：“三妹妹，你有什么委屈么？尽管与我说。”
这一句把清芷满腔的委屈越发引出，她把炭火一事一五一十道出，又哭诉道：“我们拿着那筐黑炭去找管事处的周婶子理论，谁曾想她张口骂道‘有的用就不错了，难不成柳姨娘还当自己是夫人跟前得意的春桃姑娘呢！’”说罢又是一阵掩面啜泣。
清蓉听了脸上笑容一滞，转瞬却跟着泪眼婆娑：“苦了三妹妹，我们这些庶出的女儿，在这些有头有脸的体面奴才这，哪里是主子了！”
各房丫头凭对牌按月到管事处领取该房的份例，管事处按账房定的标准进行分发，那些婆子们爱贪小便宜，林氏管家对其中偷奸耍滑未尝不知，只要不克扣到她自个儿房里，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乐得收买人心。
清蓉左一句“庶出”，右一句“有头有脸的体面奴才”。清芷脸色瞬间惨白，一把抓住清蓉的衣袖，声音都在发颤：“二姐姐，你的意思是……是母亲她……？”
清蓉却立刻撇清，连连摆手：“三妹妹，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哪敢有这个意思。”
清芷慌乱地回想着自己近日言行，却毫无一点端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怒母亲这样“敲打”她，却一无所获，只留下满心恐慌无措，颤抖的手攀不住清蓉的袖子，垂丧落下。而后却被慕清捏在手心，清芷眼中蓄满了泪水：“四妹妹......”
“三姐姐，你误会了。”慕清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目光却清凌凌地盯着二姑娘似笑非笑。
“二姐姐规矩，对母亲恭谨有加，怎会暗指母亲不是？这分明是管事处的奴才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坏了母亲治家的名声。对吧，二姐姐？”
清蓉笑容微僵，讪讪道：“……四妹妹说的是。”
她这样说，清蓉不敢接话，找个由头让身边的弦思帮送客。
从厢房出来往院门走，慕清对这位二姐姐有些失望，忽听得另一侧厢房传来动静，里面有孩童追打嬉戏的声响，隐隐听得有个稚嫩的声音在里面喊：“贱婢趴下！我要骑大马！”
慕清眉毛拧紧，越发不想在这里待。
出了凝香馆。清芷轻轻拉住慕清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惧：“四妹妹，要不我们去找母亲说理？母亲总能管管的吧？”
慕清闻言，却沉默了片刻，那双灵动的杏眼微微一转，随即摇了摇头，“找母亲？”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惊讶于清芷的天真。
“三姐姐，你细想，那些管事婆子哪个不是母亲用惯的人？她便是面上为我们做主，斥责几句，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回头该怎样还是怎样。我们若次次为这点小事去烦扰，只怕更要被记恨，往后日子越发难过了。”
清芷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那莫非我们直接去找那些婆子对质？”她声音越发低了，带着怯意。
慕清目光闪动，脑中飞快权衡。
想找个人代出头已经不可能，林氏是死路，二姑娘是虚路。那这府里，还有谁能真正压得住林氏，又会在意这点“小事”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