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献祭》南书一闪

22、真相

　　陈烬从洗手间回来时，脸色依然苍白，但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林昭注意到他洗手间的衬衫袖口湿了一块，大概是用冷水狠狠洗过脸。

　　“抱歉，”陈烬重新坐下，声音沙哑，“刚才失态了。”

　　林昭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端起已经温了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睫毛上跳跃闪光。

　　“那道疤……”陈烬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咖啡厅的背景音乐盖过，“是意外吗？”

　　林昭抬起眼，与他对视。四目相对的瞬间，陈烬看见林昭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疲惫。

　　“陈烬，”林昭说，“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可是……”

　　“没有可是。”林昭打断他，“我现在坐在这里，猫在你那里过得很好，我的胃病能治，这就够了。过去的事，刨出来只会让大家难受。”

　　陈烬的手指在桌下收紧。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需要知道林昭这七年受过的每一分苦，他愿意用余生去让之前的伤口愈合。

　　但陈烬咽下了所有的话。他端起自己的柠檬水喝了一口，酸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像吞下七年积攒的所有悔恨。

　　“眼睛”在猫包里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含糊的喵呜。

　　林昭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弯腰打开猫包，把猫抱出来放在腿上。“眼睛”蹭了蹭他的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它还是很粘你。”陈烬说。

　　“猫记得对自己好的人。”林昭重复了陈烬在医院门口说过的话。

　　气氛微妙地缓和下来。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他们真的只谈猫。

　　猫喜欢的玩具，猫最近突然开始爱上鸭肝冻干，毛掉得有点多可能需要补充鱼油之类。都是些琐碎安全的话题，却让两人之间那道坚冰，又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一点点。

　　分别时，陈烬把那袋药递给林昭：“记得按时吃。”

　　林昭接过：“谢谢。”

　　“还有……”陈烬顿了顿，“下周三你有空吗？‘眼睛’的年度体检，兽医说最好有熟悉它过去情况的人在。”

　　这是个试探。陈烬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林昭沉默了几秒：“几点？”

　　“下午三点。”

　　“把地址发我。”林昭说完，抱着猫转身走向地铁站。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陈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俊乐，”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帮我查件事。七年前林昭在蓝宝石公主号上的工作记录，重点是离职原因。动用所有渠道，我要知道真相。”

　　-----------------------------------------

　　一周后，陈烬坐在“光熵科技”顶层的办公室里，面前摊开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

　　窗外是海城的夜景，璀璨如星河，但陈烬的目光只停留在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图片上。

　　报告很详细，详细到令人窒息。

　　“蓝宝石公主号”上确实发生过一起“贵重物品失窃”事件。失主是一位很有背景的富商，丢失的是一块价值三十万美金的古董钻表。

　　监控显示，手表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中央大厅的钢琴吧附近，而那个时间段，林昭正在那里演奏。

　　报告里附了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陈烬盯着其中一张，林昭穿着白色礼服坐在钢琴前，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消瘦。

　　调查显示，手表在三天后于船上的失物招领处被找到，但表盘有轻微划痕。而在这三天里，指控林昭盗窃的证词已经让事情无法挽回。

　　关键证人有两个：泰国籍舞蹈演员Bank，和韩国籍服务生金智赫。两人都声称“亲眼看见林昭从那位富商座位旁经过，动作可疑”。

　　但报告的后半部分揭示了更多细节：

　　Bank在事件后一周，突然还清了一笔大额赌债。金智赫则在三个月后晋升为VIP客房服务领班。

　　最讽刺的是，那份内部调查报告的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备注：失物招领处记录显示，手表是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船员在中央大厅的花盆旁发现的。

　　那个位置，距离化妆室只有十米。

　　陈烬放下报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他想起林昭手腕上那道疤。淡粉色的，三厘米长，横在腕动脉的位置。

　　如果当年有人愿意多花点时间查证，林昭是不是就不用承受那些污名？不用在绝望中留下那道疤？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血管里奔涌。他想立刻找到Bank和金智赫让他们付出代价。

　　但经历教会他，最有效的反击不是暴力，而是规则。

　　陈烬睁开眼，重新拿起报告，翻到最后一页。

　　星瀚集团——蓝宝石公主号所属社，下个月将在海城举办亚太区战略合作伙伴峰会。届时，集团高层和各大区负责人都会出席。

　　而“光熵科技”，刚刚以“数据治理与智能风控解决方案提供商”的身份，收到了邀请函。

　　陈烬按下内线电话：“周助，帮我联系星瀚集团的会务组。就说光熵科技的CEO有意在峰会期间，与他们负责船员管理和内部审计的副总裁单独会面。”

　　“好的陈总。需要准备什么议题吗？”

　　“就说，”陈烬的目光落在窗外璀璨的夜景上，“我们有一套系统，可以帮他们减少90%的内部管理问题。”

　　-----------------------------------------

　　星瀚集团亚太峰会开幕。

　　陈烬穿着定制的深灰色西装，站在宴会厅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窗外是繁华的海景，游轮缓缓驶过，灯火辉煌。

　　“陈总，久仰。”一个五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走过来，伸出手，“我是星瀚集团亚太区运营副总裁，David Cheng。”

　　“程副总，”陈烬微笑着握手，“幸会。”

　　两人寒暄几句后，David主动切入正题：“听说陈总对我们集团的内部管理有些独到见解？”

　　“谈不上见解，”陈烬从助理手中接过平板电脑，调出一份精心准备的演示文稿，“只是一些基于数据的观察。星瀚作为行业巨头，每年处理的船员纠纷和内部调查案件数量惊人，但解决率和员工满意度却一直低于行业平均水平。”

　　David的笑容淡了些：“陈总的数据从何而来？”

　　“公开财报、行业研报、以及……”陈烬顿了顿，“一些前员工的匿名访谈。”

　　他滑动屏幕，展示出一张图表：“我们分析了贵司过去五年的多起内部调查案件，发现其中超过30%存在关键证据缺失或证人证词矛盾的情况。更严重的是，有15%的案件最终被第三方仲裁机构认定为‘调查程序存在重大瑕疵’。”

　　David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陈烬继续：“光熵最新开发的‘智慧风控系统’，可以互通监控系统，通过算法模型预判风险点、自动追溯证据链、甚至识别证人证词中的逻辑矛盾。我们在金融行业的试点数据显示，这套系统可以将冤假错案率降低92%。”

　　“很诱人，”David说，“但陈总今天找我来，不只是为了推销系统吧？”

　　陈烬放下平板，直视对方的眼睛：“一年前，蓝宝石公主号上发生了一起手表失窃案。一个叫林昭的钢琴师被指控盗窃，最终被迫离职。但事后发现，手表是在公共区域找到的，而指证他的两名船员，一个突然还清了赌债，一个获得了异常晋升。”

　　David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显然知道这件事。

　　“我查过贵司的内部记录，”陈烬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刀子，“那份调查报告漏洞百出，但没有人深究。因为一个中国籍的合同工钢琴师，不值得集团花费更多资源。”

　　“陈总，”David试图保持镇定，“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

　　“而且什么？”陈烬打断他，“而且受害者已经消失了，所以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但语气更加锋利：“David，我今天来，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我是来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选择A，”陈烬说，“我把这份重新调查的报告，连同所有证据，交给媒体和行业监管机构。星瀚集团会面临舆论危机和监管调查，而你作为亚太区负责人，职业生涯恐怕会画上不太漂亮的句号。”

　　David的脸色彻底变了。

　　“选择B，”陈烬继续，“你以集团名义重新调查此案，出具正式的澄清函，恢复林昭先生的清白。同时，以‘完善内部管理’为由，引入光熵的风控系统，我会给你一个很优惠的合作价格。”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那两位作伪证的船员，我希望看到他们被行业除名。这应该符合贵司的‘职业道德准则’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宴会厅的喧嚣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良久，David深吸一口气：“澄清函需要时间走流程。而且……我们需要那位林昭先生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我会给你。”陈烬说，“但流程要走多久，取决于你的诚意。”

　　“一个月。”

　　“一周。”陈烬的语气不容置疑，“下周五之前，我要看到盖章的正式文件。至于那两位船员，我希望在下个月的船员名录更新中，看不到他们的名字。”

　　David盯着陈烬看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成交。”

　　陈烬举起香槟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David也举起杯子，但笑容有些勉强。

　　两人碰杯。香槟在杯中泛起细密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