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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万里追寻 ...

  •   “等我。”魏息眠在心底无声地说,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决心易下,路途却难行。那辆黑色轿车像一头沉默的怪兽,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轮胎与石面摩擦发出粘腻的声响,最终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与蜿蜒的山道尽头,只留下两道逐渐被雨水冲刷模糊的车辙印。魏息眠独自站在山脚,如同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孤岛。他怀抱着那个冰冷的、装着真相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子因为雨水的浸润而变得颜色深重,触手生寒,沉甸甸的,仿佛抱着的不是几页纸张,而是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能吸走所有热气的寒铁。

      雨水,不知疲倦地从铅灰色的天幕倾泻而下,顺着他湿透的、紧贴额角的发梢,蜿蜒流进脖颈,滑过锁骨,浸透单薄的衣衫,直抵肌肤。那是一种物理上的冰凉,刺骨而真实,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因为内心的寒意早已超越了体感的界限,浸透了四肢百骸,冻结了流动的血液,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他没有立刻上山,而是在这滂沱大雨中站立了许久,久到双腿麻木,久到天色如同被泼洒的浓墨,一层层渲染,最终完全暗沉下来。远处的山峦失去了白日清晰的轮廓,化作一片浓墨般模糊而压抑的剪影,沉默地矗立着,仿佛也在为这无声的悲剧默哀。

      回到那间空寂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声的小屋,他没有点灯,黑暗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可以完美地隐藏他脸上任何可能崩溃的神情。他凭着记忆,像个幽灵般径直走到冰冷的壁炉边。手指因为长时间的僵立和寒意而显得不听使唤,摸索火绒和柴薪的动作笨拙而迟缓。试了几次,火柴才“嗤”的一声划亮,短暂地照亮了他苍白失血、毫无生气的脸,随即点燃了干燥的火绒。橘红色的火苗“噼啪”一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柴薪,渐渐旺盛起来,驱散了四周角落的黑暗,在墙壁上投下跳跃晃动的光影。然而,这有限的、摇曳的温暖,却丝毫无法穿透他心头上那层厚重阴冷的冰壳。

      他脱下湿透的、紧贴在身上的外衣和衬衫,露出略显单薄的身躯。用一条干燥却粗糙的毛巾,他开始胡乱地擦拭身体和头发,动作迟缓而麻木,仿佛在擦拭一件与己无关的、没有生命的物件。水珠从发间被甩出,在火光映照下像一闪而逝的碎钻,落入炉火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然后,他像寻求庇护一般,蜷缩进壁炉旁那张傅稳措常坐的旧扶手椅里。椅子的皮革因为长年使用而变得柔软,甚至微微凹陷,依稀还残留着主人身体的轮廓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从这虚无的气息中汲取力量,然后,用微微颤抖的手,翻开了那本深蓝色布面、边角已有些磨损的日记本。跳跃的火光,如同最专注的读者,映在那些泛黄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纸页上,也映在他苍白失血、如同大理石雕塑般凝固的脸上。

      一页页,一天天,傅稳措的灵魂,不再是记忆中模糊的影像,而是透过那些或工整或潦草、或沉稳或急促的字迹,鲜活地、带着硝烟与泥土气息、混合着铁锈般血腥味和浓烈思念的气息,一步步、无比清晰地向他走来。日记里巨细靡遗地记录着战争前线炼狱般的残酷与深入骨髓的荒诞——泥泞不堪、鼠蚁横行的战壕,头顶呼啸而过、夺人性命的子弹与炮弹,方才还在谈笑风生、转瞬便成为冰冷尸体的同袍,以及在无尽焦灼与恐惧中等待下一个黎明或死亡的煎熬;记录着对远在千里之外故乡风物、平凡生活的深切到令人心痛的思念——母亲亲手熏制的、肥瘦相间的腊肉那咸香油润的滋味,黄昏时分家家户户屋顶升起的、带着柴火气息的袅袅炊烟,小镇上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的青石板路,以及路旁那棵不知年岁的、春天会开满粉白色花朵的槐树;更记录着对他——魏息眠——那浓得化不开、几乎要溢出纸面的爱意、牵挂与承诺。

      “十月三日,阴,有雨。今日又遇敌机空袭,隐蔽不及,杰森死了,就在我身边不到三尺的地方,弹片削掉了他半边脑袋,红白之物溅了我一身。昨天,昨天我们还一起挤在掩体里,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看你寄来的那张照片,照片上你站在山茶花丛里笑着,眉眼弯弯。杰森用他带着口音的英语说,‘傅,你的心上人长得真好看,像画里的人,像天使。’息眠,枪炮无眼,死亡在这里是如此的廉价和随机。若我此番回不去,留下你一个人在这纷乱的人世间,你该怎么办?你那样敏感又重情的性子,该如何承受?念此心如刀割,恨不能立时插翅飞回你身边,将你紧紧拥入怀中,确认你的安好。”

      “十二月十七日,雪。左臂被流弹弹片划伤,伤口不深,军医已清洗包扎妥当。但躺在冰冷简陋的野战医院里,闻着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怪异味道,忽然格外、格外地想念你的包扎。记得那年冬天,我在后山砍柴不小心被柴刀伤到手,鲜血直流,你吓得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一边皱着眉头带着哭腔骂我笨手笨脚,做事毛躁,一边翻箱倒柜找出药粉和纱布,小心翼翼地替我清洗伤口、抖着手撒上药粉、最后还在纱布尾端系了个歪歪扭扭、丑丑的蝴蝶结。那时你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尖因为紧张而渗出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完成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真好看。那时我便想,若能一辈子看着你这样为我忙碌,便是受再重的伤也值得。如今伤口不疼,心却疼得厉害。”

      “三月二十日,风沙很大。算来故乡的山茶花该开了吧?应是漫山遍野,如火如荼的景象。答应过你,三年之内必定回来,陪你一起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如今看来,这个承诺,恐怕要做不到了。北线战事吃紧,上级已下达新的调动命令,归期愈发渺茫,前路如同这被风沙遮蔽的天空,一片混沌。但息眠,相信我,无论局势如何艰险,无论相隔千山万水,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回去,回到你身边。哪怕缺了胳膊断了腿,哪怕只能爬,我也要爬过这尸山血海,爬回我们的家。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最后的日记,日期停留在一九四三年四月二日,字迹比以往任何一页都要潦草、虚浮、无力,笔画断断续续,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一丝气力:

      “任务前夜,地点不详,或涉机密,不便多言。息眠,此番行动,凶多吉少,九死一生。心中已有预感。若我死去,不要久等,勿要为我虚耗年华,空掷岁月。找一个安稳的、可靠的人,平安顺遂地度日。这乱世,能安稳度日已是奢求。忘了我,好好活下去。但是,息眠,我发誓,我就是死了,魂灵也会挣脱这腐朽的肉身,越重山,覆万水,日夜兼程,挣脱这血肉枷锁,回到你身边。看着你,守着你。你……要感觉到我。”

      看到这里,魏息眠一直强撑着的、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世界,终于彻底崩塌,碎成齑粉。他再也无法抑制,紧紧抱着那本承载了傅稳措最后生命气息与灵魂重量的日记,在逐渐微弱下去的火光映照下,在温暖却无法温暖他的壁炉边,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在荒原上受了致命重伤、无处可逃的幼兽,发出了五年等待以来的第一声痛哭。那哭声起初是压抑的、破碎的、从喉咙深处被撕裂般艰难挤出的呜咽,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随即,如同决堤的洪水,越来越响,越来越失控,最终变成了山崩地裂、毫无顾忌的嚎啕,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哭出来一般。五年来的日夜期盼、提心吊胆的焦虑、无数个夜晚自我安慰的欺骗,以及此刻确凿无疑的、如同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生离死别之痛,如同在地下汹涌奔腾、积蓄了太久太久的岩浆,终于在这一刻冲垮了所有理智与坚强的堤坝,汹涌肆虐,焚尽荒原。眼泪汹涌而出,滚烫得像是灼热的熔岩,灼烧着他冰冷的脸颊,滴落在日记本的封面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他哭得浑身剧烈颤抖,几乎喘不过气,直到嗓子嘶哑如同破锣,直到眼泪仿佛连血都要流干,直到精神与□□都筋疲力尽,才在极度的疲惫与悲伤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火苗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化作一小堆暗红色的灰烬,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色浓重如墨,万籁俱寂,只有几颗寒星,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在遥远而冰冷的天际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魏息眠在凌晨最为深沉刺骨的寒意中醒来,头痛欲裂,双眼肿胀酸涩得几乎无法睁开。他挣扎着从依旧残留着傅稳措气息的扶手椅上起身,骨骼因为蜷缩太久而发出僵硬的轻响。他借着窗外透进的、黎明前最微弱的青灰色天光,用颤抖而急切的手指,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那个承载着最终归宿的页面。那里,用铅笔清晰地、几乎是刻印般地写着一串数字坐标,经纬度分明。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笔迹与扉页上“赠息眠”那几个字相同,却带着一种力透纸背的、诀别的意味,仿佛每个字都浸透着血泪:“于此长眠,心向故山。”

      他踉跄着走到窗前,用力推开了那扇有些滞涩的木窗。清冷的、带着雨后泥土腥甜和草木清新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冲散了屋内凝固的悲伤与沉闷,也让他混沌如同浆糊般的头脑清醒了些许。窗外,满坡的山茶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静静地绽放着,失去了白日的娇艳,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近乎于黑色的红,一簇簇,一团团,像是凝固在地面上的、大片大片的血痕,又像无数不肯熄灭的、在绝望的灰烬中依旧暗自燃烧、挣扎跳动的火焰。

      他望着远方那片虚无的、尚未被晨曦触及的黑暗,那里,是傅稳措肉身长眠的、万里之外陌生土地的方向。他轻声地,仿佛怕惊扰了那个或许正在聆听的灵魂,却又无比清晰、坚定地,对着那个早已安息在异国他乡、与故土永隔的魂魄,立下誓言:

      “你不回来,我便去找你。”

      接下来的日子,魏息眠展现出了一种近乎偏执的、令人心疼又敬佩的坚韧。他回到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充满了无数甜蜜与回忆的小屋,开始系统地、一丝不苟地整理傅稳措留下的所有遗物。这个过程,无异于一场缓慢而痛苦的、没有麻醉的凌迟,每一件物品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反复切割着他本就鲜血淋漓的心脏。

      其实傅稳措留下的东西并不多,他走时便已轻装简从,仿佛早已预感前路艰难。几箱书籍,大多是傅稳措爱看的厚重史书和精装地理志,扉页上常有他遒劲有力的批注,还有一些是他们一起在省城的旧书摊上淘来的、价格便宜却趣味盎然的小说,书页间甚至还夹着当年随手用来做书签的干枯叶片;一些叠得整整齐齐、洗得发白的旧衣物,衬衫的领口还保持着挺括的形态,仿佛主人只是出门远行,很快便会推门而入,笑着唤他的名字;一把他们一起在省城最大的百货公司买的德国制造的口琴,银色的外壳已经因为岁月的摩挲和湿气的侵蚀而有些氧化发暗,但依旧能吹奏出清越的音符,魏息眠记得傅稳措吹得最好的是那首《故乡的云》;还有几件略显贵重、傅稳措在离开前坚持留下给他的物品——一支品相极佳的派克金笔,笔尖依旧锋利,闪耀着黄金特有的温润光泽,傅稳措曾说,“文字能记录时代,也能寄托相思,这笔留给你”;一块品相不错、触手温润细腻、雕刻着简约云纹的羊脂白玉牌,是傅母留下的念想;以及一对小小的、样式古朴典雅的金袖扣,是傅稳措父亲留下的旧物,他说等战争结束回来安定下来,要戴着它们和魏息眠一起去见重要的客人,体体面面地开始新生活。

      魏息眠一件件、一遍遍地摩挲着这些冰冷的物件,指尖仿佛能感受到它们上面残留着的、属于傅稳措的独特气息和早已消散的体温。他留下了那些充满了回忆与思想的书籍和那把能奏出旋律的口琴,将其余东西——那支象征着知识与沟通的金笔,那块承载着家族记忆的玉牌,以及那对寄托着未来愿景的金袖扣——一一变卖。那支金笔卖给了一个识货且出价公道的文具店老板,老板还啧啧称赞这笔的做工和保养;玉牌和金袖扣则进了镇上那家当铺高高的、带着栅栏的柜台,换回了一叠轻薄却沉重的纸币。每一件旧物的出手,都像是在亲手剥离一段与自己血肉相连的过往,心头的肉被一点点、缓慢而残忍地剜去,痛彻心扉,痛入骨髓。但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在旁人面前流露出太多的悲伤与不舍,只是眼神愈发沉寂,如同千年古井,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所有的波涛汹涌都压抑在了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

      他又拿出自己这些年来节衣缩食、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所有积蓄。那原本是他和傅稳措共同规划未来生活、构筑梦想小家的一点微薄基石,是他们省吃俭用,对着地图畅想战后去哪里安居乐业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如今,这承载着希望与憧憬的积蓄,也尽数投入到这渺茫得如同大海捞针、前路未卜的追寻之中。镇上一些知晓他们情况、同情他们遭遇的故旧邻里,听说了他的决定,默默地伸出了援手。尤其是邮局的张老头,那个曾经无数次将傅稳措从前线寄来的、带着硝烟气息的信件交到魏息眠手中的老人,在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走进小屋,不容分说地塞给他一个用洗得发白的旧手帕包着的小包裹。里面是零零整整、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和一些摩挲得光滑的银元,还带着老人身体的余温。

      “魏先生,我老头子无儿无女,在这邮局干了一辈子,这些身外物留着也无用,带不进棺材。”张老头那双看惯了世间聚散离合的浑浊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他用布满老茧和深深刻痕的手,用力握了握魏息眠冰凉得没有一丝热气的手,“傅先生……他是个好人,是国家民族的英雄,不该……不该就这么流落在那种陌生的、冷冰冰的地方,他该回来,该接他回家,入土为安。你……你此去千难万险,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平安回来。”

      魏息眠看着老人那双承载了太多岁月与故事的手,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真挚关怀与痛惜,喉咙像是被一团浸透了酸水的棉花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没有虚伪地推辞,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笔钱,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来自人间的温暖、期望与祝福。他只是挺直了早已被悲伤压得有些佝偻的脊背,深深地对张老头鞠了一躬,将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连同对傅稳措那刻骨铭心的思念与承诺,一起牢牢地、郑重地铭记在心的最深处。

      凑足那笔远行路费的过程,漫长而煎熬,如同在黑暗的隧道中艰难爬行,但终究,在众人的帮助与他自己破釜沉舟的决心下,勉强凑够了。出发前夜,月色清冷如霜。他最后一次,极其仔细地、缓慢地打扫了小屋的每一个角落,擦拭着每一件留下的物品,仿佛要将这里的一切都烙印在灵魂里。他将傅稳措那本深蓝色的日记,用防水的油布仔细地、一层层包好,如同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然后放入行囊的最里层,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让两颗心隔着生死与时空,靠得更近一些。那枚早已停摆、指针永远定格在某个时刻的银质怀表,被他用一根崭新的、鲜艳如血的红色细绳穿起,贴身挂在胸口。冰凉的银质表壳紧挨着温热的皮肤,起初是刺骨的冷,但很快便被体温焐热,那轻微的、似乎存在的重量,仿佛真的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来自另一个灵魂的共鸣与陪伴。

      他躺在他们曾经共同安寝、无数次相拥而眠的床上,身下的床板发出熟悉的轻微吱呀声。他望着窗外那片熟悉的、山间特有的、清澈而璀璨的星空,这里的星星总是比别处更明亮,更密集,像无数双洞察世间一切悲欢的眼睛,静静地俯视着大地。恍惚间,在泪眼朦胧与极度疲惫的交织中,他似乎真的看见傅稳措就站在窗外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暗沉如墨的山茶花丛中,穿着离开时那件半旧的呢子大衣,身形挺拔,面容有些模糊不清,被月光和花影巧妙地遮掩,却依稀能看见他唇角那抹熟悉的、温柔得能将人溺毙的笑意。他正静静地、深情地望着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临别的嘱托或是不舍的情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夜风吹过花叶的沙沙轻响。

      “等我。”魏息眠在心底无声地、用力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铭刻的烙印。然后,他缓缓地、带着决绝的意味,闭上了盈满疲惫与坚定光芒的眼睛。漫长的夜,还在继续,而黎明之后,将是更加漫长、更加艰难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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