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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林骁(一) ...

  •   时祺第二天一早是被冻醒的。
      郊区法院的旧楼里暖气形同虚设,他裹紧黑色长款羽绒服,坐在硬邦邦的长椅上,看着对面被告律师唾沫横飞地狡辩,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得噼啪作响。
      「这孙子满嘴跑火车,证据链都甩脸上了还死不认账。」
      郝既明那边大概是在准备访谈,回得很快:「需要我去给您撑场子不?保证用专业知识怼得他怀疑人生。」
      时祺:「用不着,我能搞定。您专心准备你的访谈,别到时候在镜头前丢人。」
      郝既明:「丢不了人,还得给时总长脸呢。完事儿就去接您,灶台鱼已经订好了。」
      时祺正要回复,法官敲了法槌休庭。他收起手机,起身活动了下冻得发僵的四肢,继续投入战斗。
      这场知识产权官司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对方律师明显是收了高价,使出浑身解数胡搅蛮缠。时祺冷眼看着对方表演,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关键点,准备下一轮反击。
      等到取证结束走出法院,天色已经暗沉。郊区的风凛冽刺骨,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时祺把脸往羽绒服领子里埋了埋,就看见郝既明的黑色SUV已经等在路边。
      车窗降下,郝既明穿着件深棕色皮衣,领口随意敞着,露出里面浅灰色的羊绒衫。他朝时祺招手,眉眼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这边儿!冻坏了吧?快上车。"
      时祺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雪松香。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座位上还贴心地放了加热垫。
      "怎么样?"郝既明一边调高空调温度,一边递给他个保温杯,"刚泡的姜茶,趁热喝。"
      "还能怎么样,证据确凿,等着判吧。"时祺接过杯子,温热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他打量着郝既明,发现他今天特意做了发型,额前的碎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访谈顺利?"
      "顺利,主持人差点没让我当场开个心理咨询专场。"郝既明发动车子,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饿了吧?直接去吃饭?"
      "嗯。"时祺抿了口姜茶,辛辣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甘甜,"您今天这身挺帅。"
      郝既明挑眉,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时总难得夸我啊。"
      "怕你骄傲。"时祺转头看向窗外,耳根却悄悄漫上淡粉。
      车子在暮色中平稳行驶,郝既明偶尔侧头看时祺一眼。窗外掠过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勾勒出精致的侧脸轮廓。
      餐馆是家藏在胡同深处的农家院,门口挂着红灯笼,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暖。老板显然和郝既明很熟,直接把他们领进了一个雅间。
      灶台鱼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鲜香的蒸汽弥漫在整个房间。郝既明熟练地给时祺布菜,鱼肉鲜嫩,配着的豆腐、宽粉和白菜吸饱了汤汁,格外入味。
      "孙薇父母早上给我打电话了,"郝既明边说边给时祺剔鱼刺,"丫头状态稳定多了,主动说要回学校。"
      "好事。"时祺夹了块鱼肉,满足地眯起眼,"不过网络暴力这事儿,后遗症没那么容易消除。"
      "是啊,所以我建议他们暂时换个环境,转学可能对她更好。"郝既明给他添了杯热豆浆,"您这边的舆论控制能持续多久?"
      "至少在她适应新环境前,不会让那些负面消息再冒头。"时祺抬眼,眼神锐利,"怎么,信不过我?"
      "哪能啊,"郝既明笑着给他夹了块豆腐,"是心疼您又要多盯一阵子。"
      "少来,"时祺轻哼,"您就是想让我多干点活。"
      "天地良心,"郝既明举手作投降状,"我这是真心实意。"
      两人边吃边聊,从孙薇的案例聊到时祺正在处理的官司,再聊到郝既明接下来的工作安排。雅间里暖意融融,窗外是北京冬夜特有的静谧。
      吃完饭走出餐馆,夜空清朗,能看见几颗零落的星子。冷风一吹,时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明天什么安排?"郝既明很自然地牵起时祺的手,一起揣进自己大衣口袋。
      "上午有个客户要见,下午得去公司处理积压的文件。"时祺任他牵着,手指在对方温暖的口袋里轻轻动了下,"您呢?"
      "约了几个家长做家庭治疗,估计又得是一场硬仗。"郝既明捏捏他的手指,"晚上我去楼上接您?"
      自从时祺把办公室搬到郝既明工作室的二楼,两人的工作生活都方便了不少。
      "随您便。"时祺挑眉,"不过别空手来。"
      郝既明低笑:"放心,亏待不了您。"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各自忙碌。时祺在二楼办公室处理完积压的工作,又接了个新的危机公关案子;郝既明则在一楼咨询室面对着一对又一对焦虑的家长和痛苦的孩子。
      周五晚上,郝既明拎着外卖准时推开时祺办公室的门。时祺还在视频会议中,透过屏幕能看到他专注的侧脸,手指在桌上轻敲,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
      郝既明靠在门框上看了会儿,直到时祺结束会议,挑眉看他:"郝大夫这是来查岗?"
      "来投喂。"郝既明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您最爱的那家粤菜。"
      时祺唇角微勾:"还算懂事。"
      两人在办公室的小茶几上吃晚饭,郝既明说起今天遇到的案例:"那孩子才十四岁,被诊断出表演型人格障碍。父母都是话剧演员,从小带着她到处试镜,现在孩子分不清舞台和现实了。"
      "需要我帮忙联系戏剧治疗师吗?"时祺自然地接话,"我记得北电有个教授专攻这个领域。"
      郝既明眼睛一亮:"时总果然人脉广。"
      "少来,"时祺给他夹了块烧鹅,"赶紧吃,菜要凉了。"
      "这个案例比较特别,"郝既明继续说,"孩子在现实生活中也在不停'表演',上课突然站起来念台词,跟同学相处也像是在演戏。关键是父母还觉得这是艺术天赋,不愿意正视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
      "得先让父母明白,这不是艺术,是病。"郝既明揉了揉太阳穴,"但这类家长最难沟通,总觉得我在扼杀孩子的天赋。"
      时祺看着他疲惫的神色,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郝既明握住他的手,"等我先会会他们。"
      周末,两人难得都有空。郝既明一大早就把时祺从被窝里捞出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郝既明你最好有正事。"时祺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神不善。
      "绝对正事。"郝既明把衣服递给他,"保证让您满意。"
      车一路往城外开,最后停在一个温泉度假村。时祺挑眉:"这就是您说的正事?"
      "劳逸结合也是正事。"郝既明下车,"您最近太累,该放松放松了。"
      露天温泉池子里热气腾腾。时祺靠在池沿儿上,舒坦地眯缝着眼。热水裹挟着周身,连日的乏劲儿都给泡没了。郝既明游到他边上,胳膊再自然不过地环住他的腰。
      "怎么样,没糊弄您吧?"郝既明贴着他耳根子低语,热乎气儿直往耳廓里钻。
      "凑合。"时祺顺势往后靠进他怀里,感受着对方胸膛传来的踏实温度,"下回提前言语声,我好把工作安排开。"
      "这不就想给您个惊喜么。"郝既明低笑,"时总日理万机的,不搞突然袭击,哪请得动您这尊大佛。"
      时祺扭脸看他,水雾蒙蒙里郝既明的眉眼格外柔和。他凑上前,在那唇上印了个带着水汽的吻:"这回就算了。"
      郝既明眼神一暗,扣住他后颈加深这个吻。温突突的泉水裹着紧贴的俩人,冬日的日头透过氤氲水汽,在池面上洒下细碎金光。
      这个吻缠缠绵绵的,带着温泉特有的懒散惬意。直到俩人都喘不匀气了才稍稍分开。
      "时总最近可是越来越放得开了。"郝既明抵着他脑门,声儿低沉带笑。
      "不乐意?"时祺挑眉,那颗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
      "求之不得。"郝既明又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返程的道上,时祺靠着副驾打盹儿。郝既明把空调调低,时不时侧头瞅他安静的睡相。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描出温暖的光影。
      等红灯的工夫,郝既明轻轻握住时祺的手。时祺睫毛颤了颤,反手扣住他手指,继续眯着眼睛打盹。
      郝既明瞧着交握的手,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
      新的一礼拜,郝既明接了个新案例。来的是个叫林骁的十六岁半大小子,情况比想的还复杂,这孩子得了罕见的"学者症候群"。
      "三分钟能算出任意日期对应的礼拜几,可过日子的事儿一窍不通。"晚饭时郝既明跟时祺念叨,"爹妈都是普通工人,压根不知道咋伺候这样的孩子。"
      "学者症候群?"时祺皱眉,"这不是电影里才有的桥段?"
      "现实里确实有,就是忒稀罕。"郝既明翻着病历,"林骁在学校被当成怪物,同学都躲着走。爹妈又心疼又没辙,成天抹眼泪。"
      "你打算咋帮?"
      "得先给这孩子找着合适的学堂,普通学校根本装不下他。"郝既明揉着太阳穴,"还得教基本生活能耐,这得请特教专家出手。"
      时祺撂下筷子摸出手机:"我认识几个搞慈善基金的哥们儿,兴许能搭把手。"
      郝既明眼睛一亮:"时总人脉果然通达。"
      "少溜须拍马。"时祺已经开始拨号,"这孩子情况特殊,应该能走特殊通道。"
      在时祺帮衬下,林骁很快被一所特殊教育学校收了。头回家访,郝既明带着时祺一块儿去了林骁家。
      窄巴巴的出租屋里,林骁正坐桌前,手指头在半空比划,嘴里嘟嘟囔囔算着什么。他娘站在旁边,手脚都没处搁似的瞅着儿子。
      "林骁,这是时叔叔。"郝既明轻声引见。
      林骁抬起头,眼神空茫茫地扫了时祺一眼,又低头继续算。
      "他一直这样,"林母抹着泪,"除了算数,啥也不上心。吃饭睡觉都得人催。"
      时祺蹲下身,跟林骁平视:"听说你算数忒厉害?"
      林骁总算停下手,呆呆看着他。
      "那你能告诉我,"时祺掏出手机,"2025年春节是礼拜几不?"
      林骁眼睛唰地亮了,手指头舞得飞快:"正月初一是1月29号,礼拜三。"
      时祺查了下日历,分毫不差。他又问:"那2030年中秋节呢?"
      "9月15号,礼拜天。"林骁想都没想就答,脸上竟透出丝难得的兴奋。
      郝既明朝时祺使个眼色,上前温声道:"林骁,有个学校,里头好多跟你一样聪明的孩子,愿意去瞅瞅不?"
      林骁歪着头,像在琢磨这话。好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林家,时祺长出口气:"这孩子确实得专业帮扶。"
      "多亏您搭把手,"郝既明握住他手,"要不真不知道咋整。"
      "举手之劳。"时祺任他牵着,"接下来呢?"
      "定期跟着,确保他适应新环境。"郝既明说,"还得继续做爹娘工作,帮他们接受孩子的特别。"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俩人并肩往工作室溜达,身影在路灯底下紧紧贴着。
      "累不累?"郝既明很自然地接过时祺公文包,"今儿个辛苦您了。"
      "还成。"时祺任他拿过包,手指头轻轻勾住他小指,"瞧您认真工作的样儿,还挺像那么回事。"
      郝既明愣了下,随即眼底漾开笑意:"时总这是让我迷住了?"
      "少嘚瑟,"时祺挑眉,"就事论事。"
      郝既明停住脚,转身面对他:"那……迷住时总了,有没有赏?"
      时祺瞧着他期盼的眼神,突然伸手拽住他衣领,在唇上印了个短促的吻:"这个够不?"
      郝既明眼神一暗,扣住他腰加深这个吻。冬夜的冷风里,俩人在路灯底下紧抱着,呵出的白气儿都缠到一块儿。
      "不够,"郝既明抵着他脑门,声儿低沉,"这辈子都不够。"
      时祺轻笑,指尖划过他脸颊:"贪心。"
      "对你,永远贪心。"郝既明握住他手,十指相扣,"回家?"
      "回。"时祺任他牵着,补了句,"您做饭。"
      "遵命。"郝既明笑着凑近,"不过饭后甜点,得时总亲自来。"
      时祺睨他一眼:"看你表现。"
      俩人并肩走在冬夜的街巷里,身影在路灯下紧紧依偎。在这浮躁年月,能遇着理解彼此事业、支撑彼此理想的人,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而对郝既明和时祺来说,这样的相伴,才刚起头。
      回到家,郝既明系上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活,时祺则歪在沙发上处理最后几封邮件。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和键盘敲击声掺和到一块儿,织出幅温馨画卷。
      "吃饭了。"郝既明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解下围裙。
      时祺存好文件,溜达到餐桌前。四菜一汤,全是他好那口。
      "尝尝这红烧排骨,"郝既明给他布菜,"按您上回说的,多搁了勺糖。"
      时祺尝了口,满意地点头:"还成。"
      "就只是还成?"郝既明挑眉,"我可特意琢磨过您的口味。"
      "那……挺不错。"时祺从善如流地改口,眼里带着笑模样。
      吃完饭,俩人窝沙发上看电影。时祺靠在郝既明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
      "下周我得去上海出差,"时祺突然说,"得三天。"
      "多久回来?"郝既明搂紧他腰。
      "周四晚上。"时祺抬头看他,"怎么,舍不得?"
      "那可不。"郝既明低头亲亲他发顶,"天天给您打电话。"
      "随您便。"时祺往他怀里蹭了蹭,"别耽误我正事儿就成。"
      "保证不耽误。"郝既明轻笑,"就挑您歇着的时候打。"
      电影片尾曲响起来的时候,时祺已经有点迷糊了。郝既明关掉电视,轻轻把他抱起来。
      "我能自己走。"时祺嘟囔着,胳膊却自然环住他脖子。
      "我知道。"郝既明把他抱进卧室,小心搁床上,"可我乐意抱着您。"
      时祺睁开眼,在昏黄灯光里看着郝既明近在咫尺的脸。他伸手抚上对方脸颊,轻声说:"我也是。"
      这当口,所有言语都显多余。俩人在夜色里相拥,用最直白的方式诉说着对彼此的眷恋。
      在这满是挑战的世道里,他们找着了属于自个儿的安宁。而这安宁,正来自相互的理解、支撑和深沉的爱意。窗台上的小苍兰在月光里静静开着,像是为这份难得的情分作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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