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针证言》happykuain

6、第 6 章

　　冰冷的河水浸透衣裤，陈远趴在泥泞的河岸上，剧烈地咳嗽着，肺叶火辣辣地痛。远处废弃气象站方向的火光已渐趋微弱，如同他体内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
　　那个神秘的金属物体（他暂且称之为“数据钥”）紧紧攥在手心，硌得生疼。顾临渊最后的话语和那个西装男人的模糊影像，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钥匙”……“清理协议”……“他们”……
　　他必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查看数据钥里的内容。家、警局，任何已知的关联地点都不再安全。他想到了城西那片待拆迁的、鱼龙混杂的棚户区，那里有一个他多年前安排过的、从未启用过的安全屋。
　　凭借对城市阴影的熟悉，他像幽灵一样穿行在黎明前的街道，避开所有监控探头。一小时后，他撬开了棚户区深处一间低矮平房的门锁。屋内布满灰尘，只有一张破床和一张旧桌子，但好在有独立的电路。
　　他反锁门窗，用旧床单挡住所有缝隙，确保没有一丝光线外泄。然后，他颤抖着取出数据钥，插入随身携带的、经过高度加密处理的笔记本电脑。
　　没有密码界面。数据钥被识别后，屏幕直接弹出一个极其简洁、类似科研日志的界面。顶部标题是：“项目7C - 时间褶皱观测日志 - 林清河”。
　　陈远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按时间排序的日志文件。
　　最早的记录可追溯到五年前。林教授用冷静、客观的笔触，记录了他如何通过监测宇宙背景辐射的细微异常，推断出本市北郊存在一个天然的“时空褶皱”——一种微观尺度上的时间流扭曲现象。他将此命名为“项目7C”。
　　随着研究深入，日志的语气逐渐变得激动甚至不安。他发现这个“褶皱”并非完全静止，它会像生物一样“呼吸”，产生周期性的“活跃期”。在活跃期，“褶皱”会与特定敏感个体的生物磁场产生“共振”。
　　“共振个体（编号：观察者CY）已确认。陈远，男，刑警队长。其大脑海马体生物电节律与褶皱‘活跃峰’呈现惊人同步性。推测其线性认知可能成为暂时‘锚点’，使褶皱内的‘历史概率云’产生短暂坍缩，显现为可被观测的‘异常现象’。”
　　陈远感到一阵寒意。观察者CY……就是他！他的大脑结构，竟然是与这个超自然现象连接的接口？！
　　日志继续描述，林教授开始利用自制设备进行间接观测。他震惊地发现，“褶皱”内似乎封存着大量的“历史信息碎片”，像是宇宙硬盘的坏道，记录着无数个“可能发生但未发生”的概率分支。而“观察者”的强烈意识（尤其是针对特定事件的调查专注），就像探照灯，能将这些碎片短暂地“照亮”，甚至将其从概率层面拉升到现实层面，造成“两个顾临渊”这类悖论现象。
　　“这不是鬼魂，是‘回声’，是时间的‘幽灵图像’。” 林教授写道，“但某些‘回声’过于强烈，甚至开始与‘观察者’产生双向互动，这极其危险。”
　　大约一年前，日志出现重大转折。林教授发现，有一个隐秘的组织（他称之为“织工”）似乎在主动利用这个“褶皱”。他们拥有更先进的技术，能一定程度上“引导”甚至“裁剪”这些时间回声。
　　“‘织工’的目的不明，但他们似乎在维护一条特定的‘主时间线’。任何由‘观察者’意外引发的、偏离主线的‘概率分支’，都会被他们视为‘线头’，并进行‘修剪’。‘修剪’的方式……通常是□□，就像他们对李博士做的那样。” （李博士是另一位早期研究褶皱的物理学家，一年前死于车祸）。
　　日志提到了顾临渊。顾临渊是罕见的、能天然感知到“褶皱”存在的“敏感体”，但他无法控制这种能力，导致自身时间感知彻底混乱。林教授暗中接触并试图帮助他，却也引来了“织工”的注意。
　　最后几篇日志充满了紧迫感。林教授写道，他发现自己可能已被“织工”监视。他怀疑警局甚至更高层都有“织工”的人。他匆忙将核心数据备份到数据钥，并留下了最后一条信息：
　　“如果‘织工’得手，后来者，请小心。褶皱不是敌人，它只是自然现象。真正的危险来自那些试图控制时间、修剪历史的人。关键可能在‘镜子’——某些光滑表面在褶皱活跃时，能像胶片一样短暂显影‘概率历史’。找到顾临渊‘第一次’触发异常的地点，或许能找到‘织工’的线索。另外，小心……”
　　日志在此处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是乱码。
　　陈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被冷汗湿透。林教授的研究几乎证实了最疯狂的猜想。他不是疯了，他是卷入了一场围绕“时间”本身的神秘战争。对手是一个能操纵概率、抹杀历史的隐形组织。而他自己，就是引发这一切的“钥匙”。
　　“找到顾临渊‘第一次’触发异常的地点……”
　　陈远努力回忆所有卷宗。顾临渊最早出现异常时间感知，大约是在三个月前，据他模糊的日记记载，是在他家附近的“星河公园”湖边散步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之后便开始了“逆时针”的人生。
　　星河公园！那里就是起点！
　　就在这时，笔记本电脑突然弹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
　　“检测到未经授权的数据钥访问！信号源已被锁定！清理协议已升级！”
　　几乎在同一时间，平板电脑上那个伪装成天气软件的监控程序，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代表警局内部数据库访问权限的指示灯，变成了刺眼的红色——他的权限被远程强制注销了！不仅如此，定位追踪程序显示，多个不明信号源正从不同方向，朝着棚户区快速合围！
　　“织工”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他们不仅发现了数据钥被读取，还直接锁定了他物理位置！
　　他必须立刻转移！去星河公园！那是唯一可能的突破口！
　　他一把拔下数据钥，塞进口袋，抄起背包，正准备冲出屋子——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富有节奏，带着一种冰冷的礼貌。
　　陈远的心脏骤停。他屏住呼吸，缓缓拔出手枪，贴近门缝。
　　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压得很低，语速很快：
　　“陈队长，我是叶小雨！林教授的学生！快开门！他们还有两分钟就到！我知道星河公园的事！”
　　叶小雨？！那个给他打过匿名电话的女人！她怎么找到这里的？！这是陷阱吗？
　　陈远的大脑飞速运转。开门，可能是自投罗网。不开门，他可能永远失去了解真相的机会，甚至下一刻就会被“清理”。
　　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焦急：“信我！看看数据钥日志的第三层加密文件夹！密码是林教授去世的日期！快！”
　　陈远瞳孔收缩。第三层加密？林教授的去世日期？他立刻坐回电脑前，快速操作。果然，在日志目录下发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输入林教授忌日，文件夹解锁了！
　　里面只有一段简短的音频文件。他点开播放。
　　是林教授疲惫而严肃的声音：“小雨，如果我遭遇不测，而拿到这份数据的是陈远队长，请尽力协助他。他是关键，也是最大的变数。‘织工’的网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小心……赵……”
　　音频到此中断，背景音里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
　　是林教授的声音！他信任这个叶小雨！
　　陈远不再犹豫，猛地拉开门栓。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戴着兜帽的年轻女子，脸色苍白，眼神锐利，正是他在资料上见过的叶小雨的照片。她看到陈远，立刻闪身进屋，迅速关上门。
　　“没时间解释！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路！”她语速极快，目光扫过陈远手中的枪，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闪过一丝果决。
　　窗外，已经能听到由远及近的、细微的汽车引擎声。
　　陈远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可能是唯一盟友也可能是终极陷阱的女人，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选择。信任，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走！”他低声道。
　　叶小雨点点头，熟练地撬开屋内后墙一块看似固定的木板，露出一个狭窄的、通向复杂巷道的洞口。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都市的血管深处。身后，猎犬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