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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温锐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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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温锐篇14
温锐篇
1.
林亦并不想离开我,他拒绝我去医院接受治疗。
他好像觉得我是因为姐姐的死才发疯的,为此感到分外生气,他不知道的是因为那十六年前的愧疚压着我,令我喘不过气来。
我试着给他解释,但是他好像又误解了我的意思——他认为我还没有忘记过去的那个人,于是和死去的人吃醋,就为了这件事,我已经整整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当然了,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或许是我威胁要杀死他未来的妻子让他感到愤怒,下次来的时候我会向他道歉,虽然我并不会改变想法。
这半个月里我坚持去看心理医生,状况已经好转了不少,等他消了气,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让我感到快乐,同时我也要听医生的话,不能在对他持有那么强的占有欲,这样对我们都好。
所以这半个月,我没有去找他。
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我想既然他不愿意见我,那我看他一眼也无妨——他家住的房子客厅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有时候运气好,即便是站在窗外我也能看见他的影子。
当然了,如果他能看见我,并愿意和我一起出来的话,那是最好的。
我给他带了甜食,我最近学会了做甜点,一直很期待他来尝一尝。
那天我运气很好,我果然站在外面就看见了他。
看见他坐在地上,将那个女孩子拥入怀中,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他们就那么坐在地上僵持着,女孩子的哭声依旧持续着,他时不时说两句安慰的话,将对方的头颅轻轻抱在怀里。
属于女孩子的那样白净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衬衫,将原本平整地衬衫抓成一团。
我看见他有点不耐烦地歪了歪头,又伸手撩起对方的头发,时不时绕在手指上解闷。
持续了多久?
我不知道。
应该是一个人从满身热血,到慢慢凉透的过程吧。
另一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将那属于我的领域沾染上别人的气息,这让我感到焦躁。
年轻而又美丽的花束彼此相依,枯萎的落叶陷身淤泥,在缓慢的腐烂过程中用嫉妒的目光看着那芬芳相互传递。
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过分强烈的占有欲是不好的,那个女孩子哭了,他只是在尽一个亲人的本分安慰她而已。
尽管我这样说了……
不。
不要碰他。
我想要喊出声,然而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紧紧握住了手,感觉到指甲刺入手掌的痛楚之后,我才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一步缓似一步地走回去。今天他是不会看到我了,没关系,他迟早会来找我的。
心里的狂躁仿佛压不住了似的。
……再等等。
2.
我这两天经常会见到姐夫。
自从他和姐姐离婚之后,我们就很少再见面了。我们之间有过一阵子的芥蒂,但是十八年的时间过去,我将过去的记忆忘得差不多了,他就变成了我少数能见到的几个故人。
于是,我们之间竟然也变成了朋友关系,巧的是看的是同一个心理医生,时常能碰到彼此。
他迷恋酒精的这些年里,几乎断绝了过去所有的交际网络,所以他最开始见到我很高兴,后来时间长了,我们有时候还会去一起喝酒,他话比较多,我只是坐在旁边沉默地听着。
顾景说,他最近在和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谈恋爱,和别人维持亲近关系的感觉非常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仿佛是在向我炫耀。
啊啊,好巧,我也在和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谈恋爱,可惜我不能告诉他。
后来,他就把酒戒了,我们只是彼此面对面坐着,显得很无聊。
顾景说:“她很漂亮,人也非常聪明,学钢琴也学得非常快,她再这样学下去,我就不知道要教给她什么好了。”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心想他果然就是在向我炫耀。
我心想,我的爱人不仅美丽,而且是那么地美丽。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向他炫耀林亦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富有光泽而又极度柔软的头发,想和他比一比谁所爱的人更漂亮,但是那想法转瞬即逝。
我到底还是自私的人,我希望他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所以我才不想把他美丽的样子分享给别人。
我说:“和那么年轻的孩子在一起,她父母不会反对么?”
顾景低下头笑:“她父母死得早,挺可惜的。”
他每当说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总会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笑一下,仿佛那是很令他高兴的事情:“有时候我都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喜欢上了她,还是因为太孤独了,所以想要找个人来陪我。她……她和你姐姐不一样,她很温柔,很可爱……”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嘲讽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
我没说什么。
借着路灯的光,我很仔细地打量着他。
我记得当初他做我姐夫的时候,就是一个懦弱且狼狈的人,虽然家里很有钱,但是他身上一共就那么几件旧衣服倒着穿,脸上的胡茬也懒得刮,头发长了更是懒得去剪,彻底一副落魄的样子。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仔细地打理过他的头发,精心的挑选了配西装的领带,脸上的皮肤大概是最近被好好保养过,看上去整个人有气色了不少。
我甚至觉得,他现在的样子,要比十多年前他们结婚时还要年轻。
他又指着脖子上那条领带笑了笑:“都是年轻人的款式,她挑的。”好像是觉得这样还不过,他又补充:“我以前活得太潦倒,家里什么都没有,现在开始和她一起计划着买些家具,等她大学毕业了,就会搬进来了。”
我倒是觉得有点吃惊:“你们计划结婚么?”
顾景低下头,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脖子:“嗯,现在是这样计划的。”
这样一来,我倒是真的有点羡慕他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啤酒,问他还要不要喝一点,少喝一点没关系的。
他只是吃吃地笑着:“不喝了,毕竟……毕竟快要结婚了。”他说着,很羞涩地告诉我:“小宁明年就毕业了。”
他在等着对方毕业,我却在害怕林亦长大。
我怕他长大之后有了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遇到比我好得多的人——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有趣而又美丽的人,我却只是一个单调又无聊的家伙。他的世界很快就会缤纷多彩,而我的世界晦暗单调,只有他一个人是彩色的。
提到毕业,我就感到一阵恐慌,因而我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对顾景说了一声恭喜。
“你比过去帅了很多。”我想不出别的恭维话了,只能这样说。
好像我夸了他,他也得夸我报答一样,他立刻冲口而出:“你、你也……”
他顿住了,看着我,茫然找不到措辞。
最后,他只能苦笑:“你现在清醒多了,我替你高兴。”
我自嘲地笑了笑,脑海中又浮现出两个人重叠的影像,自顾自咕哝了一句:“毕竟移情别恋了么。”
顾景仿佛对这件事感到格外地惊奇,他拍着我肩膀哈哈地笑了起来,催我道:“谁啊?谁的本事那么大?等一下,你先别说,我来猜猜……是易秋吧?我就知道那个女人厉害地很……”
那个名字让我感到一阵不舒服,我说:“不是她。是一个孩子,很漂亮的家伙。”
他愣了一下:“男的女的?”
我直白地告诉他:“男的。”
他僵了一下,将眼睛别开,沉默地看着远处。我原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却不想他很快就笑了出来:“你还是老样子嘛!”
他那个笑容令我无由地反感。
仿佛他终于在我面前有了优越感——我只是模糊地觉得,仿佛他已经从过去的泥潭里逃出去了,现在可以从容地审视着还掉在里面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看着他脸上那令人憎恶的笑,忽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赶紧跟了上来,问我:“小宁很喜欢画,你也是个挺有名的画家了,能不能给我们推荐几个好一点的收藏品?她想要买来装饰屋子的,但是我们也不懂行……”
我心不在焉地回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家找我就行。”
他这才确认我没有生他的气,和我告别之后,放心地离开了。
他走之后,我莫名地感到一阵极度的空虚。我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见过林亦了,这样的空荡期让我很不安。虽然现在绝不是去找他的好时候,但是我觉得如果现在不见到他,我大约会彻夜难眠。
于是,我去找他。
没想到的是,我到的时候,正看见他站在门口和母亲说话。
他母亲很生气地问:“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这东西是给谁的?我记得你最讨厌吃甜的了,干什么偏要和林宁抢这些蛋糕?”
他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手插在兜里,懒懒地回答:“给情人的。”
他母亲愕然睁大了眼,仿佛一时间没有听懂他说什么,她醒悟过来以后,忽然转头奔回屋里去,仿佛急切地想要和别人分享这一消息。
我站在暗影里,感到很不安。
我不在的时候,他有别的喜欢的人了么?
他……是去找谁呢?
然而,那个瘦长的影子,在路灯下站住不动了。
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动,因为我永远都不想知道答案。
过了很久之后,他偏了偏头,并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只是将胳膊伸了出来,手里拎着那个蛋糕,无奈地说:“喂,你还想跟着我多久啊?”
我有点紧张,不确信他到底是不是在和我说话。
他生了气,猛地回过头来,用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微愠地看着我,怒道:“温锐!你躲在里面打洞吗!爱吃就吃,不吃我扔了!”
仿佛被他选中一般,我感到一阵意外的欣喜,赶紧跟了上去,抢走了他手上的食物,开心地抱在了怀里。
他皱眉看着我,忽然伸出手捏住我的嘴,双指一夹,夹得我生疼。
我生怕他又生气,只能那么温顺地站在,然后看见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夹子,咔嚓一声代替了手指,夹住了我的嘴,就像是上了枷锁:
“半个月不来找我,胆子渐长,不许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