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登》尤洇

46、吃醋

　　外面的夜色沉凉如水。

　　年后的街道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与拥挤，却又因为夜色的弥漫，卸下热火朝天的伪装，逐渐恢复属于寒冷冬日该有的冷寂。

　　郁烟用最快的速度飙到求是派出所，车都来不及熄火，开了门就往派出所大厅里冲。

　　急匆匆的，半点耐心都无。

　　“您好，请问——”
　　“——宋栖寒在哪？他有没有事儿？”

　　前台值班的民警被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架势震了一下，听清她嘴里的那个名字，连忙去翻阅手边的纸张，“稍等......”

　　“他寻衅滋事，把人打进——”
　　“——我是问你，他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他受伤不厉害，就是被他打的那人——”
　　“——那人叫什么？医药费我们全包，另外给他20万补偿款，这事能不能了？”

　　民警：“？”

　　“您先别着急，”前台的民警给她倒了杯水，并把手机打开，给她看事发时的录像视频，“先看看这段录像，看完之后我们再谈。”

　　郁烟听到宋栖寒没什么事情后稍稍放下心来，不再那么着急。

　　她瞥他一眼，接过手机。

　　从录像的距离和抖动程度来看，不是监控拍到的画面，而是旁观者们自己用手机录的，前面究竟因为什么起的冲突没录到，倒是把宋栖寒打人的全过程录的清清楚楚。

　　在那段视频里。

　　宋栖寒拎起别桌的酒瓶，狠狠往一个男人头上砸去。

　　酒瓶受到重创炸裂开稀稀拉拉的碎片时，他扯下领带，有条不紊的绑在手指关节上，一拳将那男人打倒在地，不等那男人所有反应，宋栖寒骑到他身上，紧咬着后槽牙，一拳、一拳的照着他的脸往下砸。

　　那股劲儿。

　　狠戾，用劲，带着完全不打算让他活着走出餐厅的决心。

　　拳拳都往他的要害处打。

　　看的郁烟隔着屏幕都替那个男人感觉到疼。

　　她抿了抿唇，想把手机还给民警，并且准备拿出良好的态度去解决这件事情。可就在民警接过手机的那一刻，录像里突然完完全全的拍摄到被打的那个男人的正脸。

　　是蒋明轩。

　　几乎是半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郁烟就猜到宋栖寒是为什么会打蒋明轩了。

　　在这个能够决定他未来发展的重要时间点上。

　　这让她心口莫名其妙的酸了一下。

　　再无法冷静。

　　她眼底的情绪逐渐暴戾起来，猛的一拍桌子，横眉冷对道：“看到这个男的了么？我前对象，在网上造谣我被金主包·养。”

　　民警被她这副模样吓住，“那也不是——”

　　“——正好，既然都已经在派出所了，那干脆全搞完好了，”郁烟掏出手机，将陈竞航之前传给她的那些证据摆出来，给民警看，“我要报警，有人出轨在先，却在网上公开造谣诽谤我，并且我的精神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我这里有他在网上造谣诽谤我的证据，还有他被我捉奸在床的视频，直接立案吧。”

　　民警：？
　　不想吃瓜，瓜往嘴里硬塞？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表露半分，民警见她态度强硬，赶忙将她带进另一个房间里，对她要追究的事情记了详细的笔录，并且留下相关证据。

　　郁烟也不拖沓。

　　摁下心底的不适感，有条有理的把蒋明轩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如实记在笔录里，甚至，结尾处还故意写上“宋栖寒是我现男友，因为蒋明轩造谣诽谤我被他听到，不愿意让我受委屈，才会对蒋明轩大打出手，此事不应被定性为刑事案件，而应定为普通的民事纠纷案。”

　　上交笔录后，民警从头到尾翻阅了一次，再抬头看她时，眼神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尖锐了。

　　细看，里面还有不少喜欢在。

　　“你...是前不久上过电视的那个郁烟吗？”

　　郁烟含笑点头。

　　“怪不得刚刚一看你这张脸就觉得很眼熟！我看了你那个节目！人美声音好听讲的又好，那是我第一次愿意看科普类节目！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民警拿着笔录，语调激动，却又有点惋惜，“就是可惜了，沾上这么个前男友，一看你出名走红就出来陷害你，真不是个东西。”

　　“遇人不淑，再所难免，所以我男朋友才会打他，是事出有因。”
　　“虽然但是，我能不能说一句：打得好。”

　　郁烟笑了，两个小梨涡浅浅的。她知道长的好看、素颜乖巧讨喜是她现在能用来谈判的利器，故意恃靓行凶道：“对吧？所以宋栖寒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是不是我签个字就能把他领走了？”

　　“......这可能有点难，”虽然民警很喜欢她，但关乎案件，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不能不按流程办事，“对方缠的很紧，不愿意罢休，必须要签和解书之后我们才能放了宋栖寒。”

　　“他还有理了？”
　　郁烟嗤笑。

　　民警耸了耸肩，意思是：没办法，遇到这种泼皮无赖。

　　“行，那我打电话给他，”郁烟思考了几秒钟，点开通讯录，找到蒋明轩的联系方式，拨之前，警觉的问了句，“这里面没监控吧？或者说，监控不收声吧？”

　　“有监控，但不录音，”民警连连摇头，明白她的意思，“你可以放心打电话。”

　　郁烟点点头，一个电话拨过去。

　　对面拖拖拉拉半天才接。

　　“喂——”

　　“——蒋明轩，给你半小时，立马滚来求是路派出所签和解书，”她带着兴师问罪的语气威胁道：“多一秒钟，你就等着你的出轨视频被发到网上吧，哦对，顺便做好接起诉状的准备。”

　　一句废话都没有，她下完最后通牒，直接挂断电话。

　　民警惊呆了：“？”
　　还能这么干？

　　郁烟放下手机，托腮看向傻呆呆的民警，冲他眨眨眼，用她的美貌蛊惑道：“你也听见了，他说半小时才能来，反正怎么等都是等，能不能让我先去看看我男朋友？我有点担心他。”

　　“这个——”
　　“求求你了，警察哥哥，我不带走他，就是想看看他，确认一下他没事。你说他那么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受委屈了都不知道跟我讲，如果不是你们好心通知我，我都不知道这事儿，我是真的很担心他。”

　　说着说着，飞扬的狐狸眼肉眼可见的耸拉下来。

　　甚至酝酿起朦胧的雾气。

　　像是再多一秒钟，那些雾气就要凝结成实质性的水珠，脱落眼眶。

　　虽然对她“弱不禁风”的用词感到质疑，但他受不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因为担心男朋友的安慰而哭，心下一动，便松了口。

　　“好吧，破例让你去看看他，不过只能十分钟，可以吗？”

　　“可以的，当然可以的，”郁烟维持着“担心男朋友都快担心哭的人设”，哪怕开心都没露馅儿，就揉了揉眼睛，温柔小意的咬唇对他笑，“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就看看他，确认他没受伤就好。”

　　民警点点头，递给她一张纸巾，声音都放柔了，“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好，麻烦你了，谢谢。”
　　“不用客气的。”

　　关宋栖寒的那间屋子离她写笔录的屋子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民警示意她站在原地等等，他敲门进去跟里面那个民警说了一声，才让开道，跟她说可以进去了。

　　郁烟冲他和迎面走出来的小民警笑笑，擦肩而过时，她眼里的水雾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精明与算计。

　　她关上门，抬手掐掉摄像机，神态慵懒的靠坐在桌前，抱臂看向宋栖寒。

　　宋栖寒不敢看她。

　　他低着头，凌乱的碎发垂在额前，挡住了眼底的全部情绪。

　　“董事会前，当街打人，还被人告进局子里来，宋栖寒，你长本事了。”见他不说话，她率先开口，恨铁不成钢道：“这么久的努力，就因为一个烂人功亏一篑，怎么？不想上位了是吧？”

　　宋栖寒仍然低着头，脖颈处的鲜血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血痂。

　　他低低道：“我不要了。”

　　“不要什么了？”
　　“......”
　　“说话，哑巴了？”

　　“......”

　　“不要，”他闭了闭眼，声音晦涩，“那个位置了。”

　　郁烟皱起眉头，“你疯了？！”

　　“没有，如果我真疯了，我刚刚就弄死他了，虽然现在依然想。”
　　“？”
　　“宋栖寒！”

　　“他死不足惜！”他从喉咙里滚出一道闷吼，像极了雄性动物受伤后的嘶吼。一抬眼，眼里一片血红，“我就是嫉妒他！明明那么差劲却拥有过你的爱！我就是想让他死！怎么了？！”

　　那一刹那。

　　脚底的气血全都翻涌到头顶，令郁烟头皮发麻。

　　她咬紧下唇，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头被打的偏过去，却没说什么，只是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呼吸不自觉的加重了许多。

　　“清醒了？”
　　“郁烟。”
　　“说。”

　　“你手好香，”他舔了舔嘴角，偏回头来，湿润润的眼睛一瞬不转的盯着她，“能不能右边也打一下？”

　　郁烟深吸一口气。
　　按下骨子里想再甩他一巴掌的冲动，怕真给他打爽了，“你能不能别在这犯病？”

　　“那我能在哪儿犯病？嗯？你说，”他眼眶猩红，打定了主意今天就是要跟她吵，“我能在你喝醉以后叫陈竞航的名字却要跟我做·爱的时候犯病，还是在你陪我过年却在跟别人商量什么时候上·床的时候犯病？”

　　“是不是无论他们做什么你都会爱他们？不会责怪他们，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泄·欲·工具？”

　　郁烟不接受这种污蔑，她眉眼拧成一团，“什么叫我把你当泄·欲·工具？宋栖寒，说清楚。”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长了嘴就给我好好说话。”
　　“......”
　　“说话！”

　　“我不想当你炮·友！”不等她的吼声落下，他的声音便盖过了她，“我不想当一个只能融入你身体却融不进你生活的工具！”

　　郁烟愣住，“你说什么？”

　　“我爱你！我想独占你！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你！也不想做你一时兴起才来宠幸一下的小白脸！”

　　一套组合拳下来，给郁烟整懵了。

　　她反应了一会儿他说的话，决定从头开始理思路，“等等，你先别告白，等我从最开始整理一下。”

　　宋栖寒没说话，默认了。

　　“我跟你做·爱的时候喊过陈竞航的名字？”
　　“不是，之前。”
　　“说清楚。”
　　“......那天晚上你做噩梦，喊了他的名字，却——”

　　“——因为那天晚上他跟你一样冲动，”
　　郁烟捏了捏眉心，“蒋明轩说我坏话，被他听到了，他想去打蒋明轩，我拦住了，但是做梦的时候我梦到他被蒋明轩弄死了。我没把你当成他，我知道是你。”

　　宋栖寒哑火了。

　　他偏过头去，声音再没什么底气，“大年三十晚上，陆让给你发消息，说给你——”

　　“——大哥，陆让是个女孩。”
　　“？？？”
　　“不信啊，那好，我让她现在发句语音给你听，成吧？”

　　“......”
　　“......”

　　“不用了，”他彻底偃旗息鼓，没有了能跟她吵的事情，“是我误解了。”

　　郁烟斜睇他一眼，冷笑，“一句误解就完了？”

　　“......”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她抬手，制止了他的道歉，“我这人不会吵架，只会解决事情，你的表白我听到了，但我不认为一个脑子正常的人能在局子里做出表白这种事情，所以暂时先靠后。”

　　“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打蒋明轩。还有三分钟。”
　　“......”
　　“......我听到他跟别人说，你不如，那个什么，然后说他在网上发了些东西，很多人都在骂你，我看完之后，就......”

　　“你看完之后觉得受不了，所以就打了他？”

　　宋栖寒点头。

　　“行，我知道了，”她手肘一撑，从桌子上起身，“老实在这呆着，等等回来领你。”

　　他猛的抬手，想抓住她的手腕，“郁烟——”

　　“——闭嘴，老实呆着。有什么回家关起门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