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登》尤洇

77、密谋

　　宋栖寒凭借自己的一腔热忱与真心，成功拿到了四位长辈递给他的改口红包。他想都不想，转手把四封红包塞进她怀里。

　　一刻不想多拿。

　　他脱掉外套，折起袖子，就要扎进厨房帮两位爸爸打下手。

　　却被两位妈妈眼疾手快的拦下。

　　“坐着，”严女士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到沙发上，只让他吃水果喝茶，不准他干活，“今天你是贵客，没有让你干活的道理。”

　　陈妈喜欢薯饼喜欢的不得了。

　　自从发现它，就没再让它离开过她的怀抱。

　　连带着不仅愿意给宋栖寒好脸色看，还主动和他搭话，“就是，让你两个爸爸忙活就行，你陪我们坐着说说话。”

　　宋栖寒并着腿，乖乖坐好，“好。”

　　而郁烟。

　　被陈竞航攥紧手腕，拉到无法听清她们说话的地方，劈头盖脸的就兜了一头的数落，“郁小烟！我看你真是疯了！原来你那么早就跟他有一腿！硬是瞒我瞒到现在是吧？！”

　　“你还有没有良心！”

　　郁烟斜靠在墙上，神情吊儿郎当道：“告诉你你肯定不会同意。而且，其实我俩撒谎了，不是12月22号在一起的。”

　　“？？？”
　　“那他说你俩12月22号就做了！”

　　“那不是那天晚上喝多了嘛，就阴差阳错的跟他睡了，后来觉得他人挺好的，又真心爱我，才答应跟他在一起。”

　　“你缺真心喜欢你的人吗！就非他不行了？！”
　　“真心喜欢我的人是多，我从来都不否认，但cjh，扪心自问，我不觉得有谁能像他一样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入赘，这个词，如果不是他说，你敢想吗？”

　　陈竞航双手抄兜的靠在她身边，一脚踩在明处，一脚陷入暗里，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棍，仰头看向富丽堂皇的天花板，良久都没有再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确实也是，”他冷不丁的接了这么一句，略显空灵的音调之中，还隐约透出丝沙哑，听得她心里不大好受，“就决定是他了？”

　　郁烟轻“嗯”了声。
　　故意没分给他半分目光，残忍道：“就他了。”

　　几乎是她的话刚出口，陈竞航就受不住地脱了力。

　　他用指甲抠住墙壁，慢慢弯起发软的双腿，蹲到地上。没再去望他看了二十多年的天花板，而是死死的低着头，不愿意再给她任何一个能勘破他眼底情绪的机会。

　　看起来他很想故作轻快，却因为这事儿真的很沉重，压的他根本喘不上气来。因此，问出口的话格外沉闷，又有些不甘心在里头。

　　“你到底喜欢他哪儿啊？”他声线发颤地问：“能不能说给...哥...听听。”

　　明明以往他也总会在她面前跟她以“哥”相称，有认真的，有玩笑的，有好声相求的，也有故意引诱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偏偏就这次，就这一个拖沓的字眼，就让她有点控制不住泛滥的情绪。

　　鼻头一酸，她仰头盯住他刚刚注视的那片区域。

　　许久许久都没有吭声。

　　他一声不响的等了半天，见她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才又耐不住性子的追问了一句：“是因为他会做饭吗？”

　　就这一句话。

　　就这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卑微的问题。

　　让郁烟的眼里瞬间聚集起雾气。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硬生生的将不算汹涌的泪意憋回去，轻轻吸了吸鼻子。她略带鼻音的腔调斩断他最后一点念想：“不是......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喜欢他哪儿，如果一定要问的话。”

　　“可能因为他是宋栖寒吧。”

　　可能因为他是宋栖寒。

　　所以就算他可能并不完美，她也愿意喜欢他。

　　甚至愿意把自己的下半生都分享给他。

　　仅此而已。

　　穿透窗户扫射进来的阳光更加炙热刺眼，经过瓷砖地板的反射，笔直的扎进他眼里，刺得眼球生疼。

　　他揉了揉不舒服的眼睛，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郁小烟，”他近乎自找虐般，非要问她：“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也拦不住我。”
　　“......”
　　“记不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如果哪天你真想叛逆，我一定会用尽全力把你拉回——”

　　“——记得，但是cjh，我这不是叛逆。”
　　郁烟长吁一口气，挪动脚步靠到他身旁，蹲下身子，将手掌搁到他一头毛茸茸的卷发上，揉了几下，耐心游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受委屈，可是，在他身边，我感觉很幸福，很开心，情绪也很稳定，所以这不能叫叛逆，只能叫人对于爱的本能追求，对吗？”

　　陈竞航专门偏头不看她，任由她像摸小狗一样摸他头。

　　他冷哼一声，嘴硬道：“那也不是你非选择他——”

　　“——如果最后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他，我会很痛苦的。你也不想看到我天天难过的以泪洗面吧，哥？”

　　“你——”那个“哥”字一出，他近乎是瞬间就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用轻微泛红的双眼牢牢盯住她，困兽犹斗般一字一句地问：“——你叫我什么？”

　　她不躲也不避。

　　就那么直愣愣地闯进他情绪脆弱的眸底，笑着，明媚着，用她最温柔、最缱绻的语气，脆生生地往他本就快罢工的心上插了一刀。

　　“哥。”

　　就在那一晃而过的半秒钟之内。

　　一直以来拼命压制在他心底的情绪忽然全面崩盘。

　　似是再也承受不住的彻底猩红了眼眶，几番胸膛的大起大伏之后，他的眼角因为情绪过于激烈而漫起不容忽视的泪光，闪烁，破碎，细看不难发现其中的崩溃。

　　他紧咬着后槽牙，额角的青筋根根绷出凸起的脉络。
　　二十五年来，头一次不顾一切的任由暴烈冲动的情绪支配他的行为，冲她怒吼出一句：“郁烟！！！”

　　下一秒。

　　郁烟蓦然展臂抱住了他。

　　如洪钟般昂扬又激动的超高音量反复回荡在面积过大的别墅里，震天动地到仿佛整间别墅都因为他的怒火与崩溃而摇晃出岌岌可危的幅度，不知何时就会骤然崩塌成一片废墟。

　　宋栖寒听到声音“腾”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过来找她，却被两位妈妈一左一右的摁住，像是都没听到这声破碎的怒吼般冲他摇了摇头；两位爸爸也都听到了，一前一后的出来扫了眼客厅，见只有郁烟和陈竞航不在，陈爸便握着手里的锅铲指了指不远处，歪头用眼神询问，陈妈对他点点头，他了然于胸地叹口气，推着老郁头重新钻回厨房。

　　陈竞航因为她主动过来抱他的动作怔了一瞬，旋即，反手紧紧回抱住她。

　　大抵是寻找到可以不用再硬撑的借口，他抱着她，双腿彻底卸力的跪到地上，用两条比脚掌受力面积大的小腿支撑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明明以前是个一哭就要嚎啕到让所有人都知道的人，偏生这次却微弱到几乎没有动静。

　　如果不是切身感受到接二连三滴落进她肩颈的滚烫液体，她真会以为他这次罕见的坚强起来了。

　　她摆动手掌，轻轻拍拍他抽噎的背。

　　他哑声大哭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

　　灼的郁烟皮肉生疼。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双方父母总跟我们说什么吗？”她眨动几下略显干涩酸痛的眼，轻声跟他说悄悄话，“她们说：虽然我们俩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家人，这句话，我一天都没忘。”

　　“在我心里，第一是我自己，第二是家人，第三才是伴侣。你呢？在你心里，不会把我们排在爱情之后吧？”

　　陈竞航哽咽出气音：“我没有！”

　　“那不就得了？”她又拍两下他的背，趁机劝说：“你之前也说过，情侣可能会分手，夫妻可能会离婚，但是家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反目成仇，我们永远都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最坚强的后盾，对吧？”

　　“......嗯。”
　　“那你还要跟我继续做家人吗？还是——？”

　　“——少几把废话！我只是单纯想哭一会！谁说我不想跟你做家人了？！”
　　“哟，我们cjh长大了，会说脏话了，还会凶我了。”

　　“别阴阳怪气我了！烦死了！”他埋在她肩上又吸溜了两下鼻子，报复似的转动脸颊把糊成一片的眼泪全都抹到她衣服上，暗自平复了一会，才咬牙切齿道：“郁小烟！我警告你！你不准...不准因为跟他在一起就不跟我玩！不准什么话都对他说，不跟我说！更不准......不准......”

　　她侧头瞥他，“更不准什么？”

　　“......”
　　“......”
　　“不准不幸福！不然我跟他拼命！”

　　“好，我答应你，”心脏因他的话短暂窒了一下，随即愈演愈烈的跳起来，她抱住他，附到他耳边坚定不移地对他说：“cjh，我会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在每一个艳阳天。”

　　陈竞航用臂弯箍住她的脖颈，死命点头。

　　郁烟缓缓闭上眼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松懈了紧绷的神情，幸福而满足的笑起来。

　　......

　　老郁头喊开饭的时候，陈竞航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插科打诨模样。

　　半点都看不出来他前不久才刚哭过。

　　一开始郁烟还有点担心他，怕他当着四位长辈的面给宋栖寒下绊子，却不想，他不仅没有，反而对宋栖寒的态度还十分热情——

　　十分热情的狂灌他酒。

　　一桌七个，除了陈妈最近不沾酒，剩下六个都是个顶个的能喝。

　　宋栖寒刚开始还吃得消，打圈儿转着先敬了三圈，吃菜的时候感觉神志还是清明的，说起话来舌头也没打结，直到后来，严女士和三个男人看他稍微垫补了吃的，不至于干喝酒喝坏胃，这才逐渐显露出“阴谋”来。

　　先是老郁头跟他连干三杯，紧接着是严女士，不等他缓几秒钟，陈爸又来，九小杯，又是四两酒下肚，瞬间给他喝的大脑有些发懵。

　　这还不够。

　　陈竞航嫌用15ml的小酒杯喝太没意思了，不够味，直接端起100ml的分酒器要跟他对干。

　　他又不好不接，只能硬着头皮往胃里倒。

　　第二杯下肚，陈竞航拿起酒瓶给他倒第三杯的时候，他已经肉眼可见的站不稳了。

　　抬手撑上郁烟的肩膀，他甩了甩脑袋。

　　继续接过第三杯。

　　趁神经罢工不干的最后一刻，他双手捧上一滴酒不剩的分酒器侧斜给陈竞航看，示意他没有养鱼，老老实实的都喝完了。

　　郁烟见他已经到临界值了，急忙站起身来扶他坐下。

　　而他，也不负众望的——

　　倒头趴在桌上就睡。

　　“小趴菜，”陈竞航冷冷嗤声，屈腿坐下，继续面不改色的倒酒，过来跟她碰杯，“他就这水平？三杯倒？”

　　两只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郁烟仰头喝下时，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前前后后，宋栖寒喝了得有快二斤的茅台。

　　53度，还基本都是一口闷。

　　这要是还能继续，估计等等她就得送他去医院洗胃了。

　　面不改色的抻了抻唇，替他说话：“已经很可以了。”

　　“他之前跟我说最多的一次喝过一斤半，今天能喝二斤估计也是硬撑着，不想扫兴。”

　　“二斤确实不少了，”老郁头也面色酣畅的帮他找补，“如果不是咱们几个联起手来灌他一个，估计他能从头喝到尾。”

　　严女士附和了一句“差不多就得了”，给她夹菜。

　　顺口问道：

　　“烟烟，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