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线》枫千羽

34、加速10

　　新学期开始了。

　　乐中高一年级被打散重分为十七个班级，其中前五个都是物化生，然后是三个纯文班，再往后就是非传统选科，其中有些还要走班上课。乐中第一次做出这种尝试，开学第一周，从老师到学生都有些手忙脚乱，不过这些没有影响到季樱，毕竟选纯理就和传统高考差不多。

　　新班级的班主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教物理的，对班级管控很松，学生们都很喜欢他，亲切地叫他老高。

　　开学第一天，他就在黑板上贴了座位表：“大家伙不用纠结坐哪，我给你们把位置排好了。”

　　季樱走近一看，这座位好像就是根据学号次序排的。高一入学时在同一个班的学生学号连着，所以季樱的新同桌是顾曦，而和他们隔着一列空道的另一对同桌是许海越和肖澄。

　　这下熟人再聚首。虽然换了新班级，和之前的氛围却也没什么区别。

　　季樱依旧保持着一日两练的训练频率，每天都会在清晨接触室外的她，是这座学校里对气候变化感知最敏锐的人。三月中旬，她在某个平平无奇奔跑着的早上，嗅到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花香，拂面而来的风似乎不再冷得像小刀了，而是多了点温和的意思，像一双轻轻托起脸颊的手。

　　春天的气息。

　　正如许海越所说，“冬天会过去的”，乐平市漫长的冬天，随着逐渐敞亮起来的天光，渐渐离去。

　　季樱每天都期盼着能在夕会时间听到老高宣布运动会的有关事项。然而，直到三月中旬，她还是没听老高说过一回运动会的消息，他倒是来来回回动员了好几次办主题板报的事：

　　“同学们，这是新班级的第一个集体活动呀，咱们四班不能落于人后，一定能拿出一张惊艳全场的板报！”

　　老高已经是第三次呼吁学生们参与出板报了，他的热情满满和台下学生们的满不在意形成了鲜明对比。倒也难怪，都已经是忙碌的高中生了，很少还有人会对在教室后黑板上写字画画感兴趣。教室里现在还挂着不知道是哪届学生办的板报，笔迹潦草，图案敷衍，也就这么一直保持了下来。

　　老高见状，长叹一声，又走到讲台下，在同学们之间挨个穿梭而过：“同学们不要小看，这次板报是统一主题的，之后会送到市里去评比。可不是光发一张奖状啊！得奖的班级都有奖金的！到时候这都是咱们班的活动经费，要是能拿奖，老师带你们出去玩！”

　　学生们这才有了反应，低声议论起来。老高趁热打铁：“就这样吧，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私下来找我，商量想法。”

　　“头一次看老高这么积极。”季樱小声嘟哝，“但就为了办个板报，这也太大张旗鼓了。”

　　“他这已经不算大张旗鼓，其他班级动员得更积极，我听室友说的，她们班已经选好人开始画了，写稿的，抄板书的，画图的……差不多有十个人在折腾这张板报。”顾曦说，“这次板报确实挺重要的，好像省里直接派发的要求，你看板报的主题就知道意义非凡。每个市选送的优秀作品之后还会送到省里统一评比，看来是铁了心要好好做一次宣传。”

　　高一分班后，宿舍却没有重新分配，于是她们能和不再同班的室友交流一些班上的消息，互通有无。

　　“这么重要？不过无论如何也和我摊不上关系，不管是写作还是画画，我都不太行，不知道咱班最后会是哪位大神去画了。”

　　季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没过几天，她就在早上出门训练前，看见站在照常站在楼门口等宿管开门的顾曦，手里竟然提着画板和涮笔筒，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白色塑料盒，打开一看，整整齐齐的水粉颜料。

　　顾曦掀开盒子给季樱看的时候，后者震惊得眉毛快从额头飞出去了：“居然是你来画？”

　　“还有两个同学和我一起啦。”顾曦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宝贝地抚摸着手里的画材，“不过老高说我是第一个去找他报名的，所以整体设计由我来负责，这些画具也是用班费买的。”

　　季樱对着顾曦左看右看，挠挠头，咧嘴笑了：“没什么，我就是有点震惊于你居然会画画，平时完全看不出来。”

　　顾曦脸上也浮起一丝平日里少见的骄傲：“那我这次非好好露一手不可了，争取给大家赢一波活动经费回来！”

　　当天课活之前，老高就指挥几个学生将教室后黑板上的旧板报清洗干净，教室后面几排桌椅也往前推了推，给出板报的同学留出发挥空间。

　　季樱下楼训练一圈，回来时就看到黑板上已经呈现出板报的雏形，顾曦手中拿着画在草稿纸上的小稿，正站在教室正中间看另一个同学绘制的图案位置是否合适。

　　季樱从前见过的板报，多是用粉笔简单绘制，复杂一些的也不过用彩纸修剪了图案，粘贴其上作为点缀。然而，从一开始她就看到，顾曦采用的工具是水粉。这种材料比粉笔颜色丰富得多，还能堆叠、修改，可以呈现出最好的效果，但驾驭难度也是最高，画不好的话，整张板报会显得十分油腻。

　　顾曦是将这块黑板看成一块大画布，踩着高高矮矮的凳子，左手持画板，右手拿着刷子，将颜色一抹一抹地涂在黑板上。她握笔的姿势，落笔时没有半分犹豫的自信，让季樱猜测她一定曾经画过许多水粉画。

　　简直像是魔法。在季樱看来，那些毫无章法的色块渐渐塑造出一幅金光灿烂的日出，横亘南北的大桥，一周的时间里，一幅板报在她绘制下渐渐生长出来。

　　最后，由班上粉笔字写得最漂亮的女生，将语文课代表连夜赶制的文稿部分认真地抄写了上去，板报完工。

　　几个创作者推搡着老高来看。老高从板报一端看到另一端，脑袋跟着目光转，看了一遍又一遍，满意得说不出话：“好、好……我们四班的孩子就是有才华！老师我打包票，至少在咱们学校，这绝对是最出彩的一张，我现在就拍下来，拿给其他老师那里炫耀去！”

　　“老师，给同学们一起拍个合影吧！”季樱大声说。

　　她的本意是让辛苦出板报的几个同学，和她们的劳动成果来一张合影。但老高像是被她的话启发了一般：“说的对，咱们班还没有一张正式的班级合影，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他招呼全班学生回到座位，桌椅也复原到之前的位置，排列整齐。

　　顾曦兴奋地回到季樱身旁坐下，季樱指了指她的衣襟——那里难以避免地沾上了一点颜料，还有她的袖口也是如此，但顾曦笑着摇摇头：“不要紧，回去洗一洗就好。”

　　老高在教室门口举着手机，找了半天角度，终于将全班学生和后黑板都纳进镜头。拍了几张，他又一拍脑门，到走廊上招呼一位刚好路过的“幸运观众”帮他拍照。他自己则加入镜头之中，往第一排书桌前面一坐，带头喊着：

　　“我喊三二一，大家喊茄子，好不好？三，二，一——”

　　话音落下，班里却静悄悄的，老高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忽然听见坐在前排的肖澄大喊一声：

　　“行了，别说这些，我问你们，老高帅不帅？”

　　同学们异口同声，爆发出的呐喊将桌上的书本震了三震，在走廊里卷起一阵回声：“帅——！！”

　　所有人都笑得东倒西歪，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将这些宝贵的时刻都记录在案。老高撑着地板站起来，慈爱地看了班上一眼，从陌生同学手里拿回手机。也就在这一刻，季樱忽然觉得这个刚组建不久的班级有了一点能被称之为“团魂”的东西，在春天正式返回大地的前夕，这座班级内部已经冰化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