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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赶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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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香山一行,接连几月,温露月都没有去找过谢君谪。
一则秋闱已近,她不想饶他烦心。
二来……
入了秋,窗外的叶染了层金灿,一缕凉风拂过,落了片在窗台。少女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沿,捡起那扇枯叶,握着叶柄,翻着看了几圈。
取出一面妆镜,指尖轻轻碰上一侧脸颊,像是发红的烙铁烫了手一般,她匆匆缩回。
那日少年咬过的痕迹早已消失,可是那温热湿润的触感,却久久没有消散。
温露月皱着眉,将镜子翻扣到桌面,望着面前的那片叶,愣怔了瞬。
这是今日落下的,第十五片叶子。
脑海中浮现的,那股萦绕在鼻尖的松木香,经久不散。少年附在她耳边,呼吸炙热,声音低沉地告诫她。
太近了,他们从来没有靠得如此相近过。
想着想着,温露月愤愤地哼了声。
她又不喜欢别人,怎么会对别人做这种事呢?为什么君谪哥哥要罚她。
小雨姐姐说的一点也不对,为什么她咬了喜欢的人,反而还糟了一顿斥责。
因着做了错事,又许是心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君谪,她没敢去谢府,连信都没写一封。
“姐姐!”独属于少年的声音响起,除了整日在笼子里吵醒她的画梁,这个声音听着也头疼。
温露月抚额瞧了眼,门外出现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
‘砰’的声,她毫不迟疑地起身关上房门。
少年这次学了聪明,很快又绕到了窗外,手里拿着一个绯色锦盒,嘴角咧到了耳根,满脸傻笑。
温露月倚在窗边,斜了来人一眼:“这才月初,你银钱又花光了?真不知道成天买些什么金贵玩意。”
“才没呢,今儿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温允呈长腿一迈,一个弯腰,利落地从窗户翻了进来。
亮出一嘴白牙,乐呵个不停:“姐姐难道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你的生辰,我特意给你买了份礼物。”
经他这么一提醒,温露月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初五,秋闱前几日。
她淡淡瞟了眼那盒子,并无半分犹豫,直接一把薅了过来,没有打开,只举起手放在耳边摇晃了下。
盒子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首饰?”
温允呈睁大眼睛,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姐姐,这也能猜到!”
温露月掀起眼皮,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能长点脑子吗?”
真不知罗氏满腹的小聪明和心机,怎么生出来那么蠢笨的儿子。
少年随手拉过一把木椅,搁着两条长腿,懒懒坐下:“还不是祖父不教我。要是从小我和姐姐一起听学,我脑子肯定长得很好……哎呦!你打我干嘛?”
借着手中的盒子,温露月没好气地敲了下他的脑袋,抱着双臂,语气严肃:“这种话,莫不是又从你娘那听来的?”
温允呈张了张嘴,眼神四处乱窜,没有回答,低着头只顾着揉脑袋。
这傻子撒不来慌,见他这反应,温露月心里立马有了判断:“那我问你,院试过了没?”
傻子继续挠头,底气不足:“没有。”
温露月轻哼了声:“君谪哥哥过几日都要参加乡试了,你还在院试打转,那么大人了,还会被一个小贩骗十两银子。”
“温允呈,你可真行,笨死你得了!”白长那么大个。
温允呈羞愧地红了脸,气呼呼反驳道:“我以后不会被骗了!”
上个月他和一群狐朋狗友碰到一商贩,把自个做的泥娃娃吹得天花乱坠,是梦里观音娘娘施下了符咒,百般灵验。
一群人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偏生他就当了那个出头鸟,花十两银子买了下来,回家当菩萨供着。
可是过去那么久,他既没变聪明,运气也没变好。
温露月没忍住,又敲了他一下,小声地鄙夷了句:“地主爷家的傻儿子。”
“我可听到了啊!”温允呈卷起袖摆,拧着眉头:“你休要在背后说我坏话。”
“不巧,我是当面说的。”
“哼。”温允呈说不过,气得嗓子冒烟,自顾自倒了杯水喝:“谢君谪那么聪明,还不是因为……因为祖父教得好!”
温露月嫌弃地抢过那杯子,挑拣了半晌,重新拿了个旧的递给他,慢悠悠道:“那你觉得我聪明吗?”
“你不也是傻女儿。”话音刚落,一口水呛到气管,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摆手改口:“聪明,姐姐最聪明!”
温露月也不恼:“所以你还不明白?我和君谪哥哥都由祖父一起教导。”
“而我,”她举起指尖比划了下,“只稍微比你聪明那么半点,综上所述,不是祖父教授的原因。”
“而是人的原因。”她第三次敲了下他的脑袋,“长点心吧温允呈,你可是温家的独子。”
祖父身子骨越来越差,虽然她不喜罗氏,也对父亲没什么感情。可这诺大的温家,是祖父一手打拼维护起来的,她不想看着它没落。
少年半晌没有说话,温露月狐疑地望了眼,手指推了下他的肩膀:“被敲傻了?”
突然,温允呈‘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整整高出她半个脑袋,神色认真:“知道了姐姐,我这就回去看书,废寝忘食,一年内一定通过院试!”
“倒也不必如此。”温露月轻咳了声:“你有这份斗志便好。”
就凭他那刚入门的水平,试题写到一半,不睡过去就谢天谢地了。
温允呈旁若无人地打了会气,低头指着她手里的盒子,笑嘻嘻道:“姐姐记得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走到窗边,抬起一条腿跨上窗沿,准备翻窗出去:“那我先回去了,祝姐姐生辰吉乐!”
“那个。”温露月怔了下,轻轻拽住他的衣袖。
温允呈略显诧异地回过头,讪讪一笑:“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用功也不会累着。”
“不是。”
温露月沉下眼,拎起他的衣襟,微微扬起下颌,示意了下前方。
“从门口出去,爬什么窗户?”
……
盒子里放着一支玉簪,流苏垂吊,镶嵌着一颗纯净透亮的珠子。她举起手晃了一下,光影流窜,就像天上的月亮。
嘴角不经意间扬了下,这礼物,勉强合她心意。
直到晚间,温泊远也来了一趟,给她带了生辰礼,按照往常一样,吃了一顿便饭。
顾与璟本人没来,一方面因着男女有别,他不能随意进出她的院子。另一方面,他今年也要参加秋闱,被顾申锁在家中,勤奋用功,只派了下人过来送礼。
刚刚入秋,温泊远的身子开始变得疲乏,没用几口菜便撤了下去。温露月照顾他睡下后才离开,回到院子里已是亥时。
小雨为她放好热水,备好了寝衣:“小姐,奴婢服侍您沐浴吧。”
温露月有些走神,微微摇头,“小雨姐姐,你也下去休息吧,我自己来便好。”
侍女没再多话,眸中露出一丝担忧。她能看出自家主子心情不佳,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人的原因。
踌躇片刻,她小声退下:“那奴婢去外间侯着,小姐有事便唤奴婢。”
温露月随口应了声,脱掉外裳,独自走进了浴室。
雾气氤氲,少女的脸庞笼在水雾中,只能隐隐窥见流畅的轮廓。
她趴在浴桶边沿,长睫上挂着凝结的水珠,‘啪嗒啪嗒’,一滴一滴,缓缓落入水面。
距离子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这一天,也快要结束了,可是谢府没有来人,更没有一句口信。
温露月半敛下眼。
许是水温太高,眼眶被热气蒸得有些发红。
她叹了口气,默默在心底安慰自己。
君谪哥哥忙着准备乡试,定是忘记了,他可能都没好好吃饭呢。
没关系的。
越是劝说,平直的唇线却绷得越紧,最后,她干脆低下身子,整个人没入了浴桶中。
可是,十年的生辰,他一次都没忘过,每一次,他都在的。
直到憋不住气,‘哗啦’的水声作响,一头发丝尽湿,她擦了下眼前的水珠。
难道因为前几个月咬了他,所以他还在生气,才故意忘了她的生辰。
水雾蒙上眼眶,脸颊上分不清是水滴还是泪,温露月扬起头,抬起手在眼尾抹了一把,小声低低骂了句:“小气鬼。”
她没有泡多久,洗净身子后顺手绞干了发,没再叫小雨进屋伺候。
外间的灯烛已经吹灭,只剩下床头的一盏。
她抬手正欲灭灯,蓦地,窗扉响起了一阵轻响。
以为是错觉,很快,那声音又规律地响了两次。
窗外逐渐现出了一个人影,身形高大,手边还提着一个大袋子。
心下一惊,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端起那盏烛台举在身前。
指尖微微颤抖,小声斥道:“谁在那?”
那人没有回应。
手指扣到桌沿,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步子悄悄朝外间挪动。
不管如何,先跑,方为上策。
“是我。”像是看穿她的意图,脚下刚有动作,窗外的人出了声。
尽管刻意压低了声线,隔着一定的距离,温露月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慌乱的眉眼舒展开,她扬起嘴角,立马放下手中的烛台,小跑着奔到窗前:“君谪哥哥!”
“阿月,等一下。”
温露月一怔,落在窗沿的手停了下来:“怎么了?”
“抱歉,我已经尽力赶回来,没想到,时间还是过去了那么久。”
温露月不知道他去了哪,却立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急忙宽慰道:“无事,我知道君谪哥哥不是有意的。”
她侧目看了眼屋内的漏刻,还有一柱香的时间,便要到子时了。
隔着一扇窗户,像是能透过那层纸,直直地望到那人身上。
温露月抬眸轻笑了声:“最后君谪哥哥还是来了,不是吗?”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生辰,就算晚了些,他还是赶来了。
“阿月。”少年似是望了眼屋内,极缓地别过头, “你若是不困的话,穿好衣服出来。”
“我在屋外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