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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纸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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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陶旭,裴几也隐隐有些期待着。
以至于辗转反侧,一夜难眠──当然多半还是因为昨儿午觉睡得有些饱。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裴几感觉自己才刚闭了眼,就被陶旭这只快乐小鸟欢欣雀跃地吵醒了,“今天天气好好呀!”
“是吗。”裴几迷瞪着向窗户看去,只觉得外头的光有点眩目。受陶旭高昂的斗志感染,他闭眼挣扎了一会儿就坐了起来。
“放纸鸢去喽──”陶旭小心地提着那只老鹰,一路上都自得其乐。
裴几慢悠悠跟在后头正要打第四个哈欠时,两人便已经抵达战场。
不仅没有硝烟,甚至没有对手。
裴几抽了下嘴角,才缓过神来心说为什么想不开要大早上来放纸鸢,一点风都没有。
“给你老大!”陶旭虔诚地把老鹰奉上。
“你不想先试试?”
“我不会。”
裴几的字典里,最见不得就是“不会”二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裴几把线轴塞进他手里,自己把那老鹰举得高高的,发号施令道:“跑!”
陶旭二话不说就向前跑起来。
“你放线!放线!”裴几看他越跑越远,鹰头却在地上蹦跶,急道。
没一会儿陶旭便傻乐着跑回来:“老大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裴几指着那线轴问他:“知道这干嘛用的么?”
“不知道。”
“知道那纸鸢为什么能飞那么高么?”
“因为……线长?”
“线哪儿来的?”
陶旭想半天,摆弄了一下手中的线筒,然后一拍脑门儿:“我会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行。”裴几拿起那鹰,“放线放线,跑起来!”
陶旭跑得比上回还快,手上哒哒哒哒地转着那轴,旁人看着都要替他紧张。
又一次惨败。那只鹰在低空中舞了几下,便摇摇坠落。
裴几皱着眉思索道:“跑太快了吧?”
“再来一次!”陶旭已经跑得满头大汗,但也乐在其中。
再来一次,再来两次……再来不知道几次了,裴几下了最终定论:“肯定是这臭鹰的问题。”
两人忧郁地站在桥边,望着那被风微微吹动的波光粼粼的水面。
难得出来玩一次,体验感极差。
一个拿着臭鹰汗流浃背喘着气,一个抱着手臂愁云惨淡地怀疑自己的字典。
说不出的滑稽。
“老大,再来一次呗!”陶旭休息了一会儿,倒越挫越勇起来了,或许内心也并没有受到一点挫。从某种角度来说,裴几还是非常欣慰的。
“行啊,”裴几也不想信邪,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你这回再跑慢些,等它飞过那个树顶再把线放长,别急。”
陶旭心领神会了一番,郑重地点点头。这只老鹰承载着老大太多心血。
“走你。”
“嘿!好像能行!”陶旭边跑边回头看,激动得不行,“哎呦!”
不看路的后果,就是跟路人撞在一起,如果这个路人也不看路的话。
“哎呦!可当心些……是你?”
“哟,这不小老板么。”裴几见陶旭撞到了人,赶紧大步走来,却发现是熟人。
也是,这么偏的地儿,来来往往的不就那么些人。
程小手上抓着几张写了药草名字的纸,正要去药铺抓药,心头却郁闷着分明也没人生病啊。
这会儿他一面走着路,一面好奇地研究那纸上读都不读通顺的药材名,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什么,就这么跟陶旭撞了个满怀。
“裴公子,你们这么早就来放纸鸢哪。”程小歪着头看了看,“也好,早晨人少,风也不大。”
裴几问道:“你会么?”
“会啊!每年都放。”程小想了一下,“今年的纸鸢节还有大半个月呢。”
“教教……”那个“我”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硬生生转了个弯儿,“教教陶子。”
作为年长者,该端着的面子还是得端稳了。裴几抱着最后的倔强如此想着。
“那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趟药铺,马上就来。”
“小白脸儿生病了?”
“不是,没人生病。”程小心道什么小白脸。
“没人生病?”裴几一把夺过程小手里的纸,“没人生病去取什么药。”
看不懂。
“我替你去啊,你跟陶子玩儿。”
说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程小在这纸鸢面前根本走不动道,目光时不时就落在那鹰上,跃跃欲试的。
于是他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嘻嘻笑道:“那你顺便给豫哥送去呗。”
“成啊。”
程小觉得这人真够意思,流氓的第一印象就这么轻易被推翻了。
“玉髓藤,紫烟花……这都什么?”裴几皱着眉头。
他把几张纸交给大夫,对方什么也没问就抓了药,打包成一套一套的。
“这几个方子……是治什么的?”裴几犹疑地问道。
“这些都是常用的调理方子。”大夫扶了扶小圆眼镜,“这个是预防风寒的,这个是刺激胃口的,还有这张是补气血的。”
“哦。”裴几心里嘀咕白豫这人真是没苦硬吃。是药三分毒,越吃越坏。
大夫说完又仔细看了几眼裴几,补充了一句:“这些方子万不可混在一起服用,至少要隔十二个时辰。”
裴几不在意地随口答道:“哦,有毒啊?”
“是,剧毒。”
“吓死人了。”裴几故意叫唤了两声,愉快地提起那一大堆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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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到白豫家的时候,他正专心地写些什么。
似是听见人来,头也不抬道:“把这些药材拆了,一样的放一块儿,拿厨房的瓶子装就行。”
“为什么?”裴几愣了一下。
白豫愣了两下,跟他面面相觑了半天才开口:“怎么是你?”
“你猜。”裴几问出口即答,“打劫了小老板呗。”
“行吧。”白豫笑笑,手上动作不断,“你放着就行。”
“大夫说这一块儿吃有毒的。”
“哦,是么。”白豫手指一顿,随即面不改色淡定道,“我命硬。”
裴几没多想,把东西给他放桌上,凑过去看了看他的字,清丽隽永又苍劲有力,心说不愧是文化人,随口道:“你抄什么呢?”
“吃饭的家伙。”
无非是一些行业专学、行内规矩尔尔,形式倒是丰富,图画注解巨细无遗。
“别抄了,这么厚一本儿抄到什么时候?直接拿它看不就完了?”裴几看见这么多字就头疼,“走啊,天气这么好,放纸鸢去。”
这是目的不纯的邀请。
裴几不觉得这位养尊处优的富二代会放纸鸢,估计跑都跑不动。
白豫写完手头的一句话,搁下笔,在泛黄的原书上做了个记号,便合上了。
没有名字的一本书,著者的位置却俨然写着陈泰安三个字。
“走吧。”白豫把门拉上了。
裴几这才想起来他们统共看家的就只有两个人:“……你这生意不做啦?”
“不碍事。”
“祖上有钱就是好啊。”
听着裴几酸溜溜的话,白豫瞥了他一眼:“不劳而获也挺好。”
“确实。”裴几认可道。
隔了一会儿才反应道:“你说我?”
“不然?”白豫耸了耸肩,“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什么时候不劳而获?”
裴几一脸荒谬地炸毛了:“老子这辈子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劳动!瞧不起谁呢。”
白豫懒得同他争辩,敷衍地答应着:“觉悟倒高。”
“好厉害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往桥那边走,隔大老远就听见陶旭吹捧的声音。
抬头一看,那只呆不拉几的鹰已经在天边自由翱翔了。
“再放高点!再放高点!”陶旭仰着头又蹦又跳的。
“线要不够长了!”程小也仰着头喊道。
裴几道:“你会么?”
“这有何难?”白豫抬了抬下巴道,“我教的。”
裴几这下真郁闷了。
“要我教教你么?”郁闷的裴几一转眼看见白豫笑眯眯地看着他……明明是一脸无害,却感觉说不出的违和。
黄鼠狼给鸡拜年。
“安的什么心?”
白豫伸出五指。
裴几皱了皱眉:“五十两?”
白豫还是笑:“五百两。”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狮子开这么大口不如直接把森林吞了,“怎么不说五千两。”
“做人不能太贪。”白豫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可是年年在纸鸢节上夺魁的。”
裴几狐疑地看着他,思索了良久,最后答应道:“……行吧,五百两就五百两。”
不给不就行了。
裴几觉得能想到这一点的自己简直是天才。
在一千两负债面前,五百两不过洒洒水而已啦。
白豫嘴角的弧度更甚,裴几发现他右边的嘴角下面陷进去一个小小的梨涡。
“陶子——”走近之后他喊道,“会了没呀?”
“会啦!”陶旭冲他们招招手。
“豫哥,你也出来了啊。”程小慢慢收回线让鹰落地,猛然想起自己出门的任务,有点心虚地道。
“今年有些忙,都忘了带你去玩。”白豫给他递了条帕子。
程小擦去脸上的汗,呲着个大牙:“没事的,我不贪玩!”
“哟哟哟,不贪玩,说的比唱的好听,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活儿乐呵呵地丢给别人。”裴几在一旁讥道。
“分明是……”程小憋红了脸,无从反驳。
“不碍事。”白豫道,“玩累了么?”
“我饿了!”陶旭插嘴道,“洛京有什么好吃的?”
“那可多了去!”程小正要扳着手指盘点,就被裴几打断了:“你带他去吃呗,陶子有钱,叫他请你。这个给我玩一会儿。”
程小看看他,又看看白豫,把线筒递过去,冲陶旭道:“走吧?”
目送两人离开,裴几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道:“怎么好像没风了?”
“有的。”白豫把老鹰丢给他,又拿走他手中的线筒,使唤道,“帮我拿高点。”
裴几乖乖地举过头顶。
“噗。”
“你笑什么?”
“没什么,”白豫把笑意憋了回去,“看好了。”
“看好了。”
白豫向前走了几大步,扯了扯线,那纸鸢就跟自己长了翅膀似的迎风直上,没一会儿就到了天边。
裴几目瞪口呆。
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