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悖论花园的访客》歪榆

93、凶手

　　“……西奥多，冷静点。”

　　那个称呼，像一道最精准、最冷酷的分离咒，瞬间劈开了西奥多·诺特所有的认知和伪装。

　　不是“阿莱”。

　　是西奥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塔楼呼啸的风声，楼下那个年轻自己越来越近的、疯狂呼喊奥瑞恩名字的声音，似乎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只能看着奥瑞恩·博尔赫斯。

　　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了然和一种决绝的平静。

　　原来如此。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那些试探性的问题，那些了然的笑容，那些看似无意的靠近和纵容……一切都有了解释。

　　这个聪明的拉文克劳，恐怕早在很久以前，在他第一次拿出那本《尤利西斯》，在他第一次弹奏那首帕格尼尼，在他无数次流露出超乎寻常的知识和关注时，就已经猜到了真相。

　　他像个穿着可笑戏服、沉浸在自我感动剧本里的小丑，在真正的智者面前拙劣地表演了这么久。

　　而对方，一直安静地看着，配合着，或许还在心底无声地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和漏洞百出。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但比这更强烈的，是排山倒海而来的、冰冷的绝望。

　　如果奥瑞恩早就知道他是谁，那么……那么他记忆中那个关于“西塔楼争吵”的场景，那个他以为奥瑞恩是与某个不明男人争执后愤而跳塔的认知……全是错的！

　　根本没有别人。

　　从来都没有。

　　那个让奥瑞恩最终选择纵身一跃的原因，不是争吵，不是背叛，而是……

　　他。

　　是他这个来自未来的、愚蠢的、试图篡改命运的幽灵！是因为他打破了时间的规则，强行出现在这里，导致了两个西奥多即将碰面的禁忌局面！

　　奥瑞恩是为了阻止这一切！是为了保护他们！是为了……保全那个既定的、或许无法改变的“历史”？！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并残忍地搅动。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而楼下，那个年轻的他，脚步声已经踏上了最后几级阶梯，下一秒就会冲破门口！

　　他看到奥瑞恩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决绝。

　　他懵了，完全无法理解。

　　奥瑞恩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他心碎，里面有告别，有歉意，有无法言说的爱意，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决断。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清晰地穿透风声和楼下疯狂的呼喊，一字一句地，砸进他的耳膜，钉入他的骨髓：

　　“我爱你，西奥多·诺特。”

　　这句话，不是对“阿莱”说的。

　　是对西奥多·诺特。是对他，也是对那个即将冲上来的、年轻的西奥多·诺特。

　　是给他们两个人的。是给这个存在于不同时间、却同样被他刻入生命的存在。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

　　为什么是以这种方式？！

　　西奥多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无法理解的痛苦让他彻底僵住。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没来得及抓住他——

　　奥瑞恩猛地向后一仰，身影如同被风吹折的羽翼，瞬间消失在破损的栏杆之外。

　　“不——！！！”

　　楼下传来那个年轻自己撕心裂肺的、崩溃的尖叫。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西奥多胸口的时间转换器骤然爆发出强烈的、不容抗拒的魔法波动！

　　一股巨大的、熟悉的撕扯力瞬间攫住了他，将他粗暴地拖离原地，拖离这个时间线，拖离奥瑞恩刚刚坠落的空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时空转换那令人晕眩的涡流中发出了无声的、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奥瑞恩最后的那句告白，那决绝坠落的身影，年轻自己那崩溃的尖叫，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在他眼前、在他脑中循环播放！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时间转换器的规则冰冷而残酷。它以奥瑞恩·博尔赫斯为锚点。锚点存在，他得以停留。锚点消失，他就会被立刻、毫不留情地遣返回原本的时间流。

　　奥瑞恩知道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时间转换器甚至就是他的完美作品。

　　所以他选择了死亡。用他自己的死，来确保这个“不该存在”的西奥多·诺特会被安全地“送回去”！他用这种最决绝的方式，最后一次……保护了他？或者说，维护了那该死的、不可撼动的“历史”？

　　“我爱你，西奥多·诺特。”

　　这句话，此刻听起来像世界上最残忍的讽刺。

　　剧烈的撕扯感消失了。

　　他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扬起一片陈年的灰尘。

　　熟悉的、死寂的、尘埃弥漫的空气涌入肺叶。

　　他挣扎着抬起头。

　　西塔楼。他回来了。

　　但不是那个有着奥瑞恩气息、散落着炼金仪器和书籍的西塔楼。

　　这里是……一切结束之后。是他最初启动时间转换器离开的那个时间点。是奥瑞恩·博尔赫斯已经死了很久之后的世界。

　　这里更加破败，更加空旷，更加……死寂。灰尘厚积，蛛网遍布，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冰冷的石头，和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他失败了。

　　他再一次失去了他。

　　不，甚至不能说是“再一次”。他根本从未能改变任何事。

　　他所做的一切，他所有的挣扎、守望、隐秘的爱恋和欲望……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构成奥瑞恩·博尔赫斯最终命运必不可少的一环。

　　他以为自己是拯救者，却原来，他只是命运笔下那个最可笑、最可悲的帮凶。

　　他甚至……亲手接收了奥瑞恩的死亡宣告，并被他用“爱”的名义，送回了这片永恒的荒芜之地。

　　西奥多·诺特就那样瘫坐在冰冷的、积满灰尘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

　　他睁着那双空洞的、失去了所有光亮的蓝色眼眸，望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

　　奥瑞恩最后的身影，那句告白，反复在他脑中回荡，每一次循环，都带来新一轮的、凌迟般的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结局，还要回来？

　　为什么明知会被送回来，还要对他说“爱”？

　　为什么……偏偏是他？

　　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塔楼里无声飘落的灰尘，缓缓覆盖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连同这无尽的悔恨和绝望，一起埋葬在这座时间的坟墓里。

　　他坐了多久？不知道。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最终，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入掌心。

　　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