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 39 章 ...

  •   张洄那句“和我没关系”不知怎么触痛了谢观澜,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有一种被看穿心思的狼狈。

      他猛地坐起身,将烟头狠狠摁灭在床头柜的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张洄!”他一把扳过张洄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壁灯昏暗的光线下,张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种眼神让谢观澜的心火越烧越旺,却又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你摆这副死样子给谁看?!”谢观澜掐着他的下巴,手指用力,“以前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是你,现在装什么清高?!”

      张洄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他微微蹙下眉,依旧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闪躲一下,只是淡淡地说:“累了。不行吗?”

      谢观澜死死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委屈或者愤怒。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让他心慌的漠然。

      他忽然想起从前。这具身体曾带着温热的温度,在他怀里颤抖;情动时,眼底会蒙着湿润的水汽,溢出破碎的呻吟……那些鲜活的画面,与眼前这张冷漠的脸重叠在一起,让他心头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混乱,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他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少废话!让你做就做!记住,私下去和言愈打个招呼!”他几乎是用吼的来掩盖内心那股陌生而不受控的情绪。

      张洄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重新转过身,背对着他,将自己重新缩回那片阴影里,仿佛刚才的对话耗尽了所有力气。

      谢观澜看着他那副拒绝交流、彻底封闭的样子,胸口的火气无处发泄,憋得他几乎要爆炸。

      他狠狠捶了一下床垫,低咒一声,翻身下床,捡起地上的浴袍胡乱披上,大步走向浴室,重重摔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背对着他的张洄,在听到浴室传来水声后,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弛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空洞地望着墙壁,一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隐入枕芯,消失不见。

      谢观澜,你把我当个人吧!

      生活的无耻之处在于,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烦心事,却还不得不沿着既定的轨迹运行。张洄不愿意和言愈组队,而那边池序享受和言愈配音,却也碰到了小问题。

      言愈和池序准时赶到陈文宇导演的录音棚,两人默契地没提昨晚卫生间的插曲,迅速调整状态,抱着剧本凑在一起,最后顺了一遍今天要录的戏份。

      今天要录的,是《开到荼蘼》里一段极具张力的外景冲突戏:暴雨如注的马场上,韩逊骑着马疯狂奔驰,想发泄心底积压的痛苦与愤怒;藤嘉树追在后面,边跑边哭,声嘶力竭地想拦住他,怕他出事。

      这一段情绪很顶,录起来有点难度,既要体现出韩逊的失控,又要藏着藤嘉树的慌乱与在意,录起来并不容易。

      言愈戴上监听耳机,闭上眼睛,将自己完全代入韩逊那压抑到极致终于爆裂的情绪中。他调整呼吸,再睁开眼时,眼神都变了。

      对着麦克风,他嘶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被雨水浇淋的湿冷感、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仿佛真的能让人看到暴雨中那个失控的身影。

      池序紧接着切入,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哭腔,气息不稳,却又要努力拔高音量去呼喊,那种又急又痛、又害怕又试图抓住什么的复杂情绪,被他把握得极其精准,感染力极强。

      然而,听完回放,陈导却摸着下巴,微微皱起了眉。

      “情感、情绪、爆发力,甚至环境音的想象和融入,都非常到位,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陈导先肯定了优点,然后话锋一转,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点了点,考虑着怎么说。

      “但是……你们俩的吐字,太清晰了,太漂亮了。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玉石,圆润清晰,颗粒分明。”陈导引导着他俩,“你们想啊,在这样‘暴雨倾盆’,‘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像播音员似的,字字珠玑。这种大开大合的情绪戏,他没破音就是好的。”

      言愈有些不解,“陈导,清晰……不好吗?赵天野教授……就是我们学校一位很厉害的台词教授,总强调吐字是骨架,情绪是灵魂。”

      池序很认真,“如果口糊,输出模糊,听众连听都听不清,还怎么感受情绪呢?”他好不容易承认了吐字的重要性,怎么到陈导这儿又变了?

      陈导听完,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思考了一下,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项目的了然和些许无奈:

      “赵老说的这个清晰度问题呀,我特别特别理解。因为我作为一个配音导演,经常接到好多好多的项目,每一个导演的要求都可能不一样。”陈导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有一些导演的要求就是——极致清晰!‘我们这个东西信息量很大,就是要传达得特别清晰!一个字都不能漏!’”他学着一些甲方说话,然后说道,“OK,我觉得我们配音演员必须按照这个要求去达成,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也是赵老师强调的‘骨架’。”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语气变得有些调侃又有些自嘲:“但是呢,同样有很多导演,过来之后听完样音,会跟我们说——‘哎呀,你这一听就是配音的!太刻意了!”

      言愈使劲点头,他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陈导耸了耸肩,又换了个腔调学甲方,“因为你每一个字都说得太清楚了!你们的声音都太漂亮、太完美了,我听起来不像是活人在说话,像播音机器在念稿,没有生活感!’”然后陈导解释说,“你想啊,现实里的人说话,哪能每一个字都咬得那么准?有时候激动了会结巴,有时候难过了会含糊,这才是真实的。”

      池序拿出笔记,边思考边开始记录。

      最后陈导总结道,“我们更多的时候是作为一个服务方,我们是服务性行业。”他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甲方爸爸,或者说导演,他最终想要什么效果,我们就得努力朝着那个方向去调整。”

      言愈和池序第一次听到关于清晰度还有这个说法,池序赶紧拿笔记了下来。

      陈导看着他们说道,“我们既能清晰如播音,也能模糊似生活。就像一个好的演员,能演王权富贵也能演王富贵。”

      言愈在一旁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中译中一下就是,别管我们自己觉得多牛逼,甲方爸爸要求什么,我们就得做成什么样!对吧陈导?”

      陈导被他这直白又粗浅的总结逗得哈哈大笑,笑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精辟!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么个意思!”

      言愈和池序都是悟性极高的人,一点就通。重新戴上耳机时,言愈刻意让声音多了几分“湿漉”的沙哑,嘶吼时故意放松吐字,添了点自然的破音;池序则加重了喘息的力度,让哭腔轻轻裹住台词,偶尔漏半个字,反而更像急到说不完整话的模样。

      再次回放时,效果截然不同。暴雨的压抑、人物的失控与在意,都透过声音传递出来,真实得仿佛让人置身于那个雨夜的马场。

      “非常好!就是这个感觉!过了!”陈导满意地点头,“行,明天我有点私事。就给你们全员放假。后天继续。后天见。”

      等到今日份的录音结束时,外面华灯初上。两人拖着略显疲惫却充实的身体走出大楼,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棚里的闷热。

      就在这时,池序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着那个发过威胁短信的陌生号码。池序快走几步,把言愈落在后面。

      接通后,听筒里传来一道低沉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喂,池序,我是张洄。有事找你。L大避风塘水吧。现在就过来,自己过来,别带言愈。这事和言愈有关。”

      电话直接挂断,池序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心里瞬间拉起警报:张洄是谢观澜的人,找他,多半是谢观澜的授意。

      言愈那边像狗子一样赶了过来,凑到他身边,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伤感,说:“明天难得有空,我得抽时间去找胡木匠打床。中午约了丁绎吃饭。序哥,我有点伤感。”

      “什么伤感?”池序想着张洄的邀约,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一想到明天有半天时间见不到你,我就很难过啊。”言愈边走边乐,“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半日不见,怎么也算一秋半了,就是一年半啊。序哥,序哥,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言愈学着电影里的动作,夸张地最后抱住了池序。池序下意识地想推开这个大型挂件,手抬到一半,却在感受到言愈身上传来的温热和那股清爽好闻的气息时,力道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最后只是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别闹,在大街上呢。”池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好好走路。”

      自从昨天被言愈戳破他的想法之后,池序也不刻意和言愈保持距离。就像明彻哥说的那样,顺其自然吧。

      言愈见好就收,松开他,但依旧挨得极近,肩膀蹭着肩膀,笑嘻嘻地说:“序哥,你脸红了。”

      “热的。”池序板着脸,加快脚步往前走,耳根却诚实地泛着薄红。他心里乱糟糟的,一半是言愈这混蛋玩意儿撩拨的,另一半则是张洄那个电话。

      和言愈有关。
      张洄找他,能有什么事和言愈有关?无非是谢观澜的授意。他们要对言愈下手了吗?

      池序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恨不得马上到避风塘问个清楚。

      “序哥,你走慢点,等等我嘛。”言愈在后面喊着,三两步又追了上来,敏锐地察觉到池序那一瞬间的低气压,“怎么了?刚谁的电话?看你接完就心事重重的。”

      这件事因自己而起。谢观澜是冲着自己来的。池序习惯性地想自己扛下来。

      “没什么,”池序垂下眼睫,避开了言愈探究的目光,“一个不常联系的人。问我点专业上的事,我一会儿得出去一趟。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阿砚。”

      他撒了谎。心里有些发虚,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他想先把情况弄清楚,再决定怎么处理。

      言愈盯着他看了两秒,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但他没有追问,只是伸手揽住池序的肩膀,用力按了按,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不想理就别理。谁敢烦你,我帮你怼回去。”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维护,像一股暖流注入池序心田,却也让那份隐瞒带来的愧疚感更深了。

      避风塘水吧。

      池序推门进去的时候,门上的银铃摇晃出的声音,略显刺耳。张洄正坐在最角落的卡座上,失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杯拿铁,冰块已经剩的不多了,看来张洄在这等了很久。

      池序拉开他对面的椅子,轻轻坐了下去。张洄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找我什么事?快点说。”池序冷着脸说,对于曾经想用药伤害言愈的人,他不会给好脸色。

      “你到挺直接。”张洄好像梦游刚刚醒神一样,认真地看了池序几眼,最后恹恹地说,“两件事,第一,主动放弃和言愈组队;第二,劝他和我一组。”

      “张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旁边就是药店,治病得趁早啊!”池序语重心长地嘲讽道,手指在桌子上弹了一串音阶,“你和谢观澜是不是觉得世界就得围着你们转?你们是太阳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张洄说。

      “那就不要说,知道我不信还浪费口舌!”池序第一次发现自己怼人技术浑然天成,主要是张洄一次次的事,又阴险又下作。

      想到这儿,池序身体往后一靠,顶在椅背上,问道:“这不像您以前的水沟风格啊,怎么,打明牌了?”

      张洄轻轻叹了口气,用银勺慢慢地搅了一下咖啡,看着池序说道:“我说什么也没有用。我就告诉你,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下一个被雪藏的就是言愈。”

      见池序的表情有些触动,张洄乘胜追击:“你自己就是被雪藏过的人,个中滋味,我想,不需我多提醒吧?”他轻笑了一声,好像非常愉快的样子,“言愈那么骄傲的人,亲手被你的坚持拖入地狱,你说,他会不会怨你呢?”

      池序提醒自己不能被他带了节奏,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一旦言愈那没心没肺的笑从世界上消失,不……!

      “所以,池序,你有了软肋,就有了缺陷。”张洄的声音放得更低,像在诱惑,又像在宣判,“为了言愈,你不得不妥协,这不怪你。”

      “滚蛋!”池序冷冷地说,“对我使用心理暗示,谢观澜没告诉你,这是我玩剩下的吗?!”

      “哈哈,也是。”张洄收敛了笑意,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嘲,“怪不得谢总忘不了你,池序,你这媚骨天成的样子,我还真学不来。”他顿了顿,咬着牙挤出一句,“毕竟,我只是个赝品。”

      嫉妒像火一样烧得张洄双眼通红,看着池序紧绷的模样,张洄突然觉得,拆散他和言愈,让他们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是件格外痛快的事。

      “其实你答不答应,都无所谓。”他笑得有些诡异,“只要言愈选了我,你不还是得放手?”

      “我不信……”池序的声音弱了几分,连他自己都知道,这话里藏着多少心虚。毕竟,雪藏意味着前途尽丧。就算言愈喜欢他,这点喜欢和前途有什么可比性吗?

      “那我们就打个赌。”张洄身体前倾,眼神里满是玩味,盯着池序因在意而泛起波澜的脸,“赌言愈最后选你,还是选我。”

      “你要是真有把握,今天就不会约我来了。”池序强撑着反驳,指尖却攥得泛了白。

      “哈哈哈……”张洄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畅快,“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软肋对一个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明天下午,还是这个时间,我约言愈过来。你找个远点的位置坐着听,我们一起等结果,好不好?”

      张洄闭上眼,指尖微微颤抖。他讨厌这样阴狠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地想看到池序崩溃的模样。

      而池序坐在对面,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明天,言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