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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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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一天的光阴,在一树花荫、一坛清酒、一院子夏虫的鸣叫声中过去了。
天上云卷云舒,榴花如火似霞,耀眼夺目。
回廊上铺了一张方毯,吕洞宾散发侧卧其上,番榴花落在他素白的纱袍上,树上的榴花都结成饱满的果实,他随手拈起一朵,放在鼻端嗅嗅,手指稍一用力,花瓣里的汁液就染在了指尖上。长安城里寻常人家的姑娘们,买不起艳丽的锦缎,就用番石榴的花朵捣汁做染料,染制衣裙。每年的这个时节,是长安最鲜艳的时候。
多年之前,就在这样一个艳丽的时节,他遇见了一个像番榴花一样的人,如火似霞。
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是他。再往后,他成了洞宾先生。
吕洞宾将花瓣放进酒盏,一仰头,干了。
天色转换,转眼间银河密布。矮墙外的世界,从熙熙攘攘到安静。
一道矫捷的身影,在街道两侧的房顶上快速飞跃,那人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在房顶上如履平地,一边急奔,一边回头仓皇后望,转过来的脸上,一双温润的大眼睛,可脸上却糊着新鲜的血迹,尤其是那张嘴,跟刚吃过人一样鲜血淋漓。
一道发着光的绳索朝他甩过去,飞奔的人影迅捷的避过,加快速度,遇到间隔相远的房子,纵身一跳,身形划过,好像一只大犬。
发光的绳索落空,重新回到张果的护臂中。他与公西子追在那大犬一样的人身后,显然追的十分吃力,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眼见着被他跑远。
公西子气得大骂:“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跑这么快?”
就在夜幕刚刚落下的时候,张果和公西子按照惯例巡察,走到西市附近匠作坊处,捕捉到空气里一丝异常的味道。
匠作坊一带靠近西市漕渠,这里汇集了金、银、石、陶、瓷、木、革等各行业大批手工业者。他们进入这里时,两人护臂上盘着的小灵兽纷纷发出预警,空气里的异常味道是血腥气。
血腥气从开始的若有若无到浓郁,两人循着气味,来到这里非常有名的谭木匠处。谭木匠年纪不算太大,不过四五十岁,却凭借一手好活计,以善于治木而有名。
谭木匠就住在西市匠作坊内,作坊里堆满各种木料,张果和公西子进去的时候,正看到谭木匠昏迷在地,身边趴着一个青年,不知在做什么,浓重的血腥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去的。
青年听到动静,抬起头,嘴上全都是血。
只一眼,两人就确定这青年不是人类,他全身的皮肤下,呈现一种诡异的异色,血管经络像密布的河流,而血管却是褐色的,正汩汩流动。
谭木匠的脖子上有个血牙印,动脉处有个小口子,血还在汩汩地冒出来。
青年看到俩人拔腿就跑,张果放出一个传音飞奴联络御城守其他成员,到谭木匠作坊救人,自己跟公西子去追那诡异的青年。可这青年跑的实在是太快了,这时候的西市还没有闭市,来来往往的行商,络绎不绝的小贩,华灯初上的小酒馆都还热闹着,他们不敢惊动。
人虽然追不上,但却跟不丢,只要循着那股子奇特的血腥气就好。
公西子和张果相继落在一栋楼阁的飞檐上,这是西市附近的最高建筑——钟鼓楼。下面一排排鳞次栉比的屋宇,人海茫茫,难以觅踪。
“气味在这里稍浓,那小子应该在这里停留过。”公西子喘息着,四顾察看。“他怕是就藏匿在这附近,或者,他还有同伙接应。”
张果发现脚下有一滴血,弯下腰用手指沾了沾,放在鼻端闻了闻。
公西子没有注意到。“老蔫、你说呢?”
张果没有回应他,闻着指尖的血迹,露出思索的表情。
公西子性急,又因为追不上疑犯而焦躁,语气不善:“你能不能说句话?整天跟个没嘴的葫芦一样,显得就我自己话多!”
张果也不恼,亮出指尖沾上的血。“他的血。”顿了顿,露出困惑的神情,“但是奇怪……”
公西子性子急,根本就没有听,转喜道:“这下就好办了。”
那滴血凝结成一个小小的血球,浮在半空,公西子双手虚张,血球浮在他两掌之间,形状不断变换,似有无形力量拉扯。
“不,先不要伤他。”张果阻止了他,拉住公西子胳膊。
不待公西子发火,张果将手放在钟鼓楼上留下的一枚脚印中,方才那被追捕的青年,在张果眼前清晰出现行迹,青年的幻影跃下钟鼓楼,越过下方一幢幢屋宇,消失在西市的某一处。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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燊哥让手下伙计搬了一个矮脚几,摆在吕洞宾铺在回廊上的方毯上,桌上有酒有菜,他谄媚的给吕洞宾倒了一盏酒。
“你尝尝,这可是今年头一批出窖的,我的琥珀光啊。”
吕洞宾侧眼看着燊哥忙活,琥珀光是燊哥家特有的酒酿,并不对外出售,当年要不是冲着他这琥珀光,他也不会留在此处。
燊哥把酒斟好了,递过去,吕洞宾却不接。“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燊哥不屑道:“奸、你长得可不符合我高贵的审美,旁边酒馆里的胡姬比你长得肉多多了;盗、就你这穷鬼,就算把你拆了骨头零着售,也未必能比我这一杯琥珀光值钱。”
吕洞宾一下子气笑了:“没文化真可怕。”
燊哥把酒杯“啪”地一放,“既然这样,我也就不来虚的了。我家那事,你今晚没事就给我办了吧,我要把那偷东西的贼千刀万剐!”
吕洞宾还没说话,院子大门处传来“砰咚”一声巨响,然后是一阵急迫的砸门声。
燊哥奇道:“什么情况?你外面还有债主?”
吕洞宾道:“你指的是感情债吗?”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燊哥白他一眼,“铜锤呢?那个家伙跟你真是绝配,一样的奸猾不可靠!”
吕洞宾懒得搭理他,走过去开门。门刚一拉开,外面一个人影扑了吕洞宾满怀。
吕洞宾避之不及,刚换的素纱袍子上沾一身血,他一脸惋惜地看着袍子。“这是我最后一件干净衣裳……”
然后他才注意到来人,那人一脸一嘴的血,却不觉得狰狞,因为他有一双温润的大眼睛,眼瞳很大,却不是黑色的,就像燊哥的那盏琥珀光。任谁看到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都会发自内心觉得陶醉和安详。
拥有这样独一无二眼睛的,吕洞宾认识。“彭侯?”
彭侯一脸仓皇和焦急,指手画脚,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不要着急,发生什么事情,你可以慢慢说。”吕洞宾安抚他,顺便瞥一眼门上的辅首,铜锤那个家伙果然不在。
彭侯急的连连摆手,指指身后,又指指吕洞宾的小屋。
吕洞宾看懂了。“你是说,有人在追你,你想要在我这里躲一躲。”
彭侯用力点头,吕洞宾又道:“谁在追你?为什么追你?你一嘴的血是怎么回事?”
彭侯摇头,更加用力的指指身后,吕洞宾再道:“不管是谁追你,为什么追你,你为什么一嘴的血,不要躲,躲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遭。”
彭侯安静下来,温润的琥珀色大眼里浮现泪光。
“放心交给我,好吗?”吕洞宾已经看到腾空而来的公西子和张果,他将彭侯往身后一推,自己闲闲地靠在门框上,却挡住了两位来者的路。
张果和公西子对视一眼,各自感到奇怪,两人同时看自己的护臂。
御城守的成员,每个人都有一个特殊的护臂,那其实是他们每一个人所豢养的灵兽式神盘于臂上,当遇到妖物或者危险的时候,小灵兽会发出预警,而且灵兽认主,与主人心意相通,性命相连,可是当他们靠近吕洞宾时,俩人的灵兽式神都没有任何反应,安静的像个装饰物。
两人面对这敢收留带血妖物,还敢拦他们门的男子,不禁升起好奇。
张果手中反扣无字牌,做为防备。
公西子咧出一口白牙,通常他这样笑的时候,都有危险的意味。“把你身后的那个人……那个家伙交给我们,他是疑犯,我们怀疑他刚刚杀了人,并且吸食了人血,他很危险。”
“我看危险的应该是你们。”吕洞宾将身子倚在门上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公西子的耐性快要耗尽,面色不善。
彭侯缩在吕洞宾身后,瑟瑟发抖地抓着他的衣服。
“他只是一个哑巴,他不能讲话,你们上来就说他是疑犯,杀了人,还吸了血,他没有办法为自己说话,还不是任由你们怎么给他扣罪名?”吕洞宾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是官府拿人,也得先拿出证据,让人心服口服不是?”
公西子逼近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公西子身量修长,吕洞宾也是高挑身材,两人势均力敌,一个眼神凌厉,一个漫不经心。
吕洞宾笑起来,忽然调转视线,看向公西子身后的张果:“在我这里,他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了。你们刚才说他杀了人,还吸了人血,但这应该只是你们的猜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们应该是看到了某一个画面,就先入为主的认定了。但是人究竟是不是他杀的,又有没有吸血,你们根本就不清楚,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他语速不快,也没有咄咄逼人,可每句话都卡在点上,竟让公西子无法辩驳。
“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张果终于开口了。
吕洞宾眼光老辣,张果看上去比公西子显得老成持重,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样子,这才是说话有重量的领导者。
“如果他没有来找我,自然与我无关,可既然他专门跑来找我——”吕洞宾回身,在彭侯身上打量,忽然拽下他腰间一枚木刻的犬形装饰,冲两人晃了晃。“我拿了他的东西,这件案子,我异闻社接了。”
张果总是耷拉着的眼皮抬了一抬,“你就是传闻中的异闻社,专接与妖有关的案子。”
公西子冷哼:“你就是那个专门跟我们御城守对着干的家伙,难怪!老蔫,别跟他废话,两个一起抓回去审。”
吕洞宾长眉一挑,道:“你凭什么抓我?御城守维护人妖两界秩序,监察妖族在人间的活动,我可是人,并不在你们的执法范围中。”
“老子还管不了你了!”公西子被激怒,眼看就要对吕洞宾动手,张果将其拦住。
张果平静地道:“御城守执法的对象确实仅限于居住在人间的妖族,对于普通人,我们没有那个权限,但是普通人若要干扰我们执法,我们是可以采取一定的措施的。”
吕洞宾漫不经心道:“比如说呢?”
张果淡声道:“你尽可以自己试试。”
吕洞宾神情收敛,知道张果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若要是靠抖点小机灵恐怕不能奏效。他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彭侯,彭侯一脸的忧虑,表情显得非常担心,眼神总是瞥向匠作坊的方向,似乎在担心牵挂什么。
他是一个哑巴,确切的说,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妖。
“他没有伤害人类,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是在救人。”吕洞宾回头,肯定的直视着张果。
公西子正要呵斥,只听张果道:“让他说下去。”
吕洞宾朝张果露出笑意,点点头,继续道:“你们说他杀了人,请问他杀了谁?那个人死没死?”
公西子那暴脾气忍不住了,“西市匠作坊的谭木匠,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正趴在谭木匠身上吸血,谭木匠的脖子破了一个洞,血不停的流。”他冷笑,指着彭侯糊了血的脸道:“如果他不是杀人吸血,我倒要问问你,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吕洞宾转向彭侯,盯着他仓皇的双眼,“你吸了谭木匠的血吗?”
彭侯琥珀色的眼睛一片哀伤,然后,点了点头。
公西子“哈”地一声,长臂一伸就要抓人。“他自己都承认了,让开,别以为你是普通人,老子就不能办你!”
吕洞宾稳稳架住公西子的胳膊,公西子暗自吃了一惊,他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述的力量,自吕洞宾手臂处传递出来,为此,公西子又暗自用了力道,可就在这个时候,吕洞宾忽然放了手,那股难以言述的力量也倏然消失。
只听吕洞宾继续问彭侯道:“你吸了谭木匠的血,但却不是杀人,反而是为了救他的命,是不是这样?”
这一次,彭侯很快点头。
张果道:“你这么说的凭据是什么?”
吕洞宾不慌不忙的扯过彭侯的左臂,将他青色的衣袖拉开。“这就是凭据。”
在彭侯的左臂手腕处,一道深深地刀痕,伤口处没有结痂,显然是刚刚划开不久的。伤口划的很深,是足以见骨的深度,只是奇怪,肌肤之下并没有鲜红的血液,反而是一团深褐里星星点点的荧光。
吕洞宾又扯过自己的衣袖,在他素纱的长袖上,沾染了一片褐色的液体,那颜色很像是燊哥的琥珀光,流着一层暗暗地金色,像亿万年以前埋入地壳深处的凝固的树脂。
张果上前,想要查看彭侯的手腕,彭侯戒备的缩在吕洞宾身后,吕洞宾安抚地拍了拍他,示意他将手腕给张果看。
“你是……”张果看罢,微微有些惊讶,上下打量彭侯。
吕洞宾见他显然已经明白,颔首:“不错。”
“千载木中有其精,名为彭侯,乃上有山林,下有川泉,地理之间所生木精。”张果放开彭侯,“你是木精彭侯?”
彭侯似乎非常的怕生,但又明显十分信任吕洞宾,被张果道破真身,顿时局促不安起来。
他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因为千载木里的木精,乃是世间至宝,与太岁肉一样,是许多凡人梦寐以求之物。相传,木精成了形后,模样长的像无尾的黑狗,可以烹而食之,从此百病去除,百毒不侵,还可延年益寿。而眼前这个千载木的木精,都已经是个青年的模样了,可以想见,这是世间怎样的罕有。
千载木的木灵,以三千岁起,能在这个世间长到三千年以上的树木本就罕有。三千年前,不周山已经坍塌,不周山还在的时候,倒是能够见到千载木,但就算是三千年起的千载木,百株之内也仅仅只会出现几个木精罢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关于木精的事情在人世间流传开来,许多的隐士、术士、帝王权贵们,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涉足于原始森林,仅存不多的原始大树遭到破坏,但是数千年来,还没有木精现世的传闻出来。
张果和公西子都忍不住细细打量彭侯,谁能想到这不过面容清秀一些的年轻人,竟会是木精呢。此刻他恢复正常,即便脸上还糊着血,却不见了方才的异样,白净的皮肤上,一双温润的大眼,琥珀一样。
“谭木匠服食了砒霜。”吕洞宾在彭侯青色的衣襟处蹭了蹭,指尖上一些白色的结晶状粉末。
张果也蹭了蹭,同样沾上白色粉末,他将粉末送到自己嘴中尝了起来。
“不可!”吕洞宾急声阻止,却还是晚了,白色的砒霜粉末已经被张果吃进了嘴中。
吕洞宾骇笑:“你尽可以不信我说的,但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即便我撒谎,谭木匠还在,若是不信,大可去察验,何必如此?”
彭侯也露出关切的神情,注视着张果。
吕洞宾让开门,请张果进来,他扭头朝燊哥喊:“燊哥……”
回廊下不见燊哥的人影,再看自己小屋的门,关得紧紧地。
就在张果和公西子刚刚出现的那一刻,燊哥一眼瞧见两人那一身青翳色的制服,就早早地躲了起来。
吕洞宾狠狠瞪了一眼没有关紧的窗子,不用看都知道,此刻那个家伙正缩在窗子里面贼头贼脑地看着他们。
“快漱漱口。”吕洞宾递给张果一盏琥珀光。
张果却拒绝了。“无妨。你继续说下去。”
吕洞宾看着他笑,指着彭侯对他道:“你是想亲自验证一下,木精可解百毒的传闻是否属实么?”
张果认真道:“御城守执法期间,不接受嫌疑人任何物品。”
吕洞宾笑道:“酒是我给你的,我可不是你们的嫌疑人。”
张果摇头,态度坚决。
“好吧,随你。”吕洞宾一撩外袍,倚着厚厚地锦垫,散漫的歪着,那盏琥珀光自然也就进了他的肚子。
公西子不耐道:“快点说!”
吕洞宾斜睨着眼,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谭木匠服食的剂量应该不少,看来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砒霜的毒性本来就强,进入人体后就会立刻破坏人的血管和肝脏。如果剂量少,死亡之前会出现强烈的呕吐,腹痛,全身痉挛;但要是剂量很大,血液里含毒性就很强,肝脏衰竭,面色会呈现惨绿的颜色。”他停下来,问:“你们见到谭木匠的时候,他的面色是不是惨绿的?”
他这么一问,张果和公西子互相看了看,当时还真没有注意到太多的细节,两人拼命回想当时的景象,当时被忽略的东西,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谭木匠的作坊里,用的是他自己制作的一种特殊的照明工具,因为木匠活是精细活,他本身也是个对自己技艺特别有要求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多木匠中脱颖而出,在赛技大会上把宫里的将作大监都给比了下去。谭木匠所造的灯盏,呈树形,类似雪松,一共数层,每一层皆可四角燃烛,并有四面小镜反射蜡烛光,这样一来便增加了光的强度。天色虽然还没有黑,作坊里早早的就燃起了烛台,因此作坊里虽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件,可视度却是挺高的,谭木匠就躺在屋子的中央,彭侯从他身上抬起头的那一刻,露出过他的脸——
张果抬起眼皮,望着吕洞宾点头道:“是绿色的,绿色里透着黑。”
吕洞宾弹指:“这就对了。砒霜的毒性很快就发作,根本不可能有其它办法解毒,除非——”他指向彭侯,“以他的血净化谭木匠的血。”
木精的血其实并非血,而就是木精本身的精华,这精华确实能够令人百毒不侵,但是要救一个已经服食了大量毒药的人,就需要给那个人全身的血液做净化。所以,张果和公西子看到的场景,其实是彭侯正在给谭木匠净化血液的过程,他通过给谭木匠放血的方式,将谭木匠血液里的剧毒引导入自己体内,再划破自己的手腕,将自己净化过后的血液与自身精华输送给谭木匠。
吕洞宾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给描述完了,张果听罢没有表态,公西子却是一副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信的表情。
公西子道:“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不是凭你一张嘴就能定的,就算他是木精,是为了救人,那也须是我们御城守来调查清楚,他是清白无辜的,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要是横加干涉,阻拦我们办案,我们就只能不客气了。”
张果点了点头。“无论是不是救人,他都要跟我们走。”他亮出无字牌,“他是没有签订契约,没有文牒的妖,不能留在这里与人类混居一处。”
吕洞宾两手一摊:“我并没有说不让你们带走他啊。”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皆感意外,彭侯更是急得连连摇手,眼见着就快要哭了。
吕洞宾起身,双手撑在彭侯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我开始不让他们随便抓你,是因为我要帮你把话说清楚,我现在让他们带你走,是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彭侯不断摇头,表示不愿意跟御城守走。
吕洞宾将那枚木刻犬形装饰,重新挂回彭侯腰上,他加重语气道:“你要知道,一旦传出你现世的消息,世人就会疯狂到处寻你,你本就性质纯善,你想象不到人心的黑暗,而你又用自己的血救了人,若是谭木匠日后说出去,他并不清楚你是谁,到时只会人人都以为妖的血能够治病救命,人人都去捕杀妖,到那时,人与妖之间就不能再如现在这般和谐相处共居,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你说的对。”张果道,“人妖终究殊途,虽然今日有幸见识了你的风采,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
吕洞宾抬手示意:“请讲。”
张果严肃地道:“请你最好以后不要再插手御城守的事情,不要再插手妖的事情。”
吕洞宾挑眉而笑:“为何?”
张果道:“我知道这个世间,并不是只有你清楚人与妖的事情,还有许多与你类似的普通人,知道人类世界中有妖族存在的消息,也有许多普通人身边的朋友就是妖。但人就是人,人所拥有的东西,妖没有,而妖所拥有的,人也没有,你跨过人妖的界限,迟早会惹祸上身。”
吕洞宾笑道:“要是我不听呢?”
张果面无表情,忽然问他:“你叫什么?”
吕洞宾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张果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但张果的那双眼,黑沉沉地,像两口缺乏生气的古井,什么都看不到。
公西子横眉冷对,“你叫什么?”
吕洞宾盯着张果道:“我叫——吕洞宾。”
张果点了一下头。“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