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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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浠浠沥沥的小雨撒落下来,星星点点的濡湿了睫毛,流川眨眨眼,竭力想把眼前氤氲的水气赶开,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对手似乎在左右晃动。
“这次一定要挡住……”流川在心里对自己下命令,下一刻对方的拳头快如闪电的挥出,流川的左臂却象锈住了一样,沉甸甸地举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对手的拳一下子挥到了脸上,嘴里弥漫起一阵铁锈的味道。眼前天旋地转地倾倒在地……
“停……”教练的口令声响起,流川迷迷糊糊地看着和自己训练的那个高大中士对自己伸出手,满是歉意的道:“对不起,中尉,出手重了些,我应该顾及到你的身体的……”
流川怔怔地垂着头,一滴鲜血落在青白色的地面上,地面已经有些湿了,血滴很快就变得稀薄了,淡红色的,渐渐融入石头地的纹理当中。对方的话机械地落进脑子。
“……身体……他在说什么?……我的身体怎么了?……对了,我的左手不能动了,我是个战斗机飞行员,左手不能动就意味着我的战士的生命终结了……是啊……我的生命似乎也该终结了……终结在自己国家的手中……”
操场边上,林春咬着嘴唇一动不动的站着,雨也濡湿了她的留海和视线,她在一片灰蒙蒙的空气中看见那个男人倒在地上,流露出一种与“战斗英雄”这个称号不符合的茫然而脆弱的神情。他应该是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啊!应该浑身涂满神样的光辉,而不是这样痛苦的倒在潮湿的尘埃里……身旁的医生叹息着:“流川中尉的意志,终是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啊……可惜了……”
流川坐在地上,浑身都快被一点点堆集的湿气浸透了,身体被湿气压得越来越重,重得快令他难以呼吸。旁边那个中士不知所措地站着,医生和教练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温和的口气对他道:“好了,中尉,进屋去休息吧,雨……越下越大了……”他们向他伸出手,想要扶起他。
“……走开……”一个声音低喝道,医生一怔,回头见是一身白裙的林春咬牙站在那里,雨水顺着她姣好的面容流下,她的脸白得象鬼一样,她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就让他这么呆着吧!这么点雨算什么?难道大名鼎鼎的流川枫会因为这么点雨就伤了身体吗?!”
医生、教练、包括那陪流川训练的中士,几个大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温婉美丽的小女子显现出一种狰狞的骇人气势:“走开!你们都走!全部走开……”林春喊……“嘿,流川中尉不需要你们,他什么都不需要!甚至是他自己!”
大家一怔,看了林春几眼,怀着一种莫名复杂的心情慢慢地走开了。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裹挟着初春的冷风,空荡荡的操场一片冷雨潇瑟,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就这么雕塑一般静默着。
冷见吹动林春的长裙,她的牙齿也开始禁不住打架,她看着那个坐在地上垂着眼的男人,想笑一下,但是没有成功。她开口说话时只觉得嘴里冒出的都有是冷气,那些走调的声音仿佛不是她自己发出的,她慢慢地道:“你这样算什么?自我放逐吗?如果这样,你当初还不如不要醒来,你后悔了吗?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你应该知道你们日本已有一群象你这样的年青人做出了和你一们的选择,为了良知和日本的未来对抗现有政府!你,流川枫,第一个举起勇士的大纛的人,如今却自期自艾地坐在这里,抛弃了自己的勇气和信仰……我竟不知,原来你流川枫心中,竟然也有那么沉重的一个词,一个叫做“放弃”的词语!”
她向流川伸出手,雪白的小手里握着一个逼真的“猛禽”战斗机模型:“这是你的飞机,不过看来你已经真的不需要了。”她冷冷地说完,一扬手,把那模型使劲扔了出去,操场的一边是一个陡峭斜坡,那银色的模型在雨中划开一道亮亮地曲线,消失在了茫茫水雾之中。
林春转过身,不再去看流川,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操场另一边,力气似乎被抽空了,她一下子坐倒在地上。雨继续下着,她全身都湿透了,滚烫地泪水哧哧的流下,很快混入了冰冷的雨水里,她没有去看身后的男人,没有去看他怎样挣扎着爬起,一步步走到操场边山崖,毫不犹豫地爬下了又湿又滑的乱草蓬蓬的崖壁。
林春呆呆地坐着,原本的朦朦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身体已经被雨水冲得麻木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已有一个轮回那么长,雨终于又渐渐停了。林春残留的知觉勉强感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和呼吸声,她努力仰起僵硬的脖子,看见同样浑身湿透的流川站在那里,高大的身体为她挡住了还在零星飘落的雨点,他浑身泥泞,脸上和袖子卷起的手臂上满是挂着血珠的擦伤,但是他的眼睛,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已扫去了阴霾,奕奕焕发着清亮的光芒。他摸了把留海上淌着的水滴,把粘着泥草的左手伸向她,手中郝然是林春扔下的战斗机模型……
“我用左手拣回来的。”他静静地说。
林春呆望着他,良久,把那小小的模型抓在手里,紧紧握在胸前,她想笑,她应该笑啊!但是她的眼泪却成串的扑哧扑哧落下来。她猛地站起来,身体却不停地打颤,眼前一花,就往后仰倒了下去,流川一把扶住了她,把精疲力竭的她抱了起来。林春被他有力的手臂拥在怀里,靠着他炙热的胸膛,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安慰,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松,竟就此昏了过去,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听见流川轻叹道:“傻瓜……”
春日的阳光终于象无休止的音符一样串串撒在了树梢边沿,林春烧了几日,头脑不再昏沉的时候她觉得心中似乎饱涨了无数缤纷的泡泡,满满的,仿佛随时都会从心中涌出。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风景,曾经她日夜祈求风雨的结束,但当天空由阴霾转为晴朗,她的心便一下下涨得疼痛,她有一种感觉,似乎是属于她的时光很快就要消逝,就如同那浠浠沥沥的雨,就算结束时带来的是眩眼的彩虹,那雨去终将是过去了……
门被轻轻扣了几下,林春呆怔怔地望过去,推门而入的人让林春眼前一花,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流川枫,整齐庄重的戎装包裹着他挺拔矫健的身姿,雕塑般完美的脸颊上一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睛。就如一道阳光照亮了房间,满足了人世间对一个男子的全部美好地想象。
林春却只觉得一股澈骨的寒冷从背脊蔓延全身,她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她扭头不去看流川,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双臂。
流川身后转出了他忠心耿耿的警卫员阿波,一面抽着鼻子,一面把大包小包的吃食水果及一大捧鲜花塞到林春房间的桌上柜里,“林春姐,我们要回基地去了……”他红着眼小声嘀咕着。
林春沉默了片刻,淡淡地笑了一下,用飘渺的声音道:“是啊,咱们在这个疗养院待得太久了,也该离开了……你们回到部队,我也应该去继续我的学业了……大家,都该散了……”
阿波抽咽了几下,断断续续地道:“我会想你的,林春姐……”他说不下去了,转身出了房间,房里一片静谥。阿波拿进来的花束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林春只觉得心中被一下一下的刺痛着,她使劲抿着嘴唇,生怕一放松,她的悲怆就会放肆地渲泄出来。
“春……”流川轻声地喊了她一句,见她没有回头,不由叹了一下,走过来坐在她床边,“我给你削个苹果吧……”他静静地道。
刀锋和苹果擦出滋滋的声音,苹果的甜香也在弥漫,良久,林春呆怔怔的看着那颗削得整整齐齐的苹果递到自己眼前,白嫩的果肉散发着诱人的水分,不用尝就觉得很甜。
她呆怔怔的把目光移到拿苹果的那个人脸上,流川的脸上似乎还是那样的木无表情,但是林春觉得自己是懂得他的,懂得他那张冷淡的脸下隐藏的关怀和温情。蓦地!她也不知道哪里生就出一股勇气,不由自主的就坐直了身体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嗫嚅着嘴唇轻轻道:“我……可以等你吗?……”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流川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紧拉住他的手指一阵阵的痉挛,流川的手臂却没有动。一阵短暂地沉默之后,林春听见流川叹息但坚定地道:“……抱歉……”
林春沉默了片刻,突然微笑了一下,已经泛白的手指缓缓松开了流川,她靠回床头,转头指着窗外道:“那棵樱花,明年也许会开出很美的花哟,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会回来看看吗?……”
“会……我答应你……”流川缓缓地道。
林春不再说话,怔怔地望着窗外那棵她精心照料地樱花树,泪慢慢滑下了脸颊。
樱花树的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林春突然记起了那时在烟花深处流泪的流川,象最绮丽的梦境在静静的黑暗中绚烂的绽放,那是她独一无二的梦,一辈子最美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