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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三十岁那年,于泽阳成了一名律师。他的事务所落地窗外,霓虹映着玻璃,红一块紫一块,落在冷白的大理石办公桌上,和摊开的DNA报告缠在一起。报告的边角被指尖摩挲得发毛,“亲子关系概率99.99%”的黑色宋体字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眼底。捏着纸张的指节泛白,青筋顺着腕骨凸起,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三十年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福利院档案里“父母不详”的弃婴,却没想过,二十年前那个被标注“夭折”的婴儿,竟然就是他自己。
      “所以,郑阿月是我母亲?”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私家侦探,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尾音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侦探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指尖在眼镜腿上轻轻敲击,语气沉得像浸了水的棉:“是的,于律师。您母亲郑阿月当年是市纺织厂的技术骨干,手里握着两项布料染色专利,攒下了不少积蓄。她和张陆生结婚三年生下您,可张陆生早就和她的养妹胡星勾连,盯上了那笔专利费。”侦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照片,推到他面前:“他们伪造了您出生时的病危通知书,谎称您夭折,偷偷把您送到福利院,又哄骗您母亲签字放弃抚养权。您母亲不肯相信,反复去医院求证,被他们锁在家里灌安眠药,久而久之就精神失常了。”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清秀,穿着蓝色工装,笑容温和;可另一张照片里,她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蜷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一件小小的襁褓。
      于泽阳闭上眼睛,脑海中突然炸开一道裂缝,十岁那年的雨天,福利院门口来了个疯女人,头发被雨水淋得湿漉漉贴在脸上,手里举着件洗得发白的小衣服,哭喊着“我的小芽,妈妈找你”。当时他和其他孩子躲在门后,只觉得她可怕又可怜,却从没想过,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是一位母亲跨越生死的寻觅。
      此刻再想起那双浑浊却执着的眼睛,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我要告他们。”他睁开眼,眼底的震惊早已化为冰冷的决绝,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
      接下来的三个月,于泽阳几乎泡在了找证据的日子里。市档案馆的尘封卷宗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布满灰尘的档案室里,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照亮漂浮的尘埃,也照亮了病历上被篡改的痕迹,母亲分娩时的出血量原本记录为500ml,却被人用深蓝色钢笔涂改成1500ml,墨迹晕开的边缘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无声诉说着当年的阴谋。他调阅了母亲名下的所有银行流水,发现去世前半年,有五笔大额转账被分批转走,每一笔都备注着“借款”,可收款账户的开户名,却是胡星的一个化名。
      他找到了当年为母亲接生的护士李阿姨,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面对于泽阳的询问,李阿姨眼神躲闪,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颤抖着说:“当年张陆生塞给我一个红包,让我别说出去……我确实听见孩子哭过,声音响亮得很,根本不是病危的样子。”李阿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她当年偷偷记下的孩子出生时的脚印尺寸,“我心里不安了这么多年,总算能还给你一个真相。”
      最后,根据侦探提供的线索,他找到了住在老城区的福利院前护工王姨。
      老旧居民楼的楼梯吱呀作响,王姨的家弥漫着樟脑丸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听说他是“小芽”,老人眼圈一红,颤巍巍地从衣柜最深处掏出一个蓝布包。
      布包边缘已经磨破,针脚密密麻麻,像是缝补过无数次,里面裹着一件小小的棉质上衣,领口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蒲公英,花瓣边缘有些毛躁,显然是新手缝制的。
      “这是你妈妈给你缝的,”王姨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她当年送你过来的时候,亲手把这个交给我,说蒲公英能随风飘到天涯海角,希望你不管在哪里,都能好好活着。她后来来福利院找过你三次,每次都带着这个布包,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从天亮等到天黑,不敢大声说话,怕被张陆生发现。”王姨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次来是冬天,下着大雪,她穿着单薄的外套,跪在雪地里求我们,说她知道孩子还活着,让我们帮她找找。可张陆生早就打过招呼,福利院不敢收留她,我们只能偷偷塞给她一些吃的。没过多久,就听说她进精神病院了,再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于泽阳把脸埋进那件小小的衣服里,布料柔软,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仿佛还残留着母亲当年缝纫时留下的丝线味。
      他能想象出,母亲在无数个深夜,借着昏黄的灯光,一针一线地绣着那朵蒲公英,把所有的牵挂和爱意都缝进针脚里;能想象出她在雪地里跪着哀求的模样,寒风刺骨,却冻不住她寻找孩子的执念。
      愧疚与恨意像潮水般将他淹没,紧紧抱着那件衣服,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了三十年的情绪终于决堤,泪水打湿了布料,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脆弱早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坚定。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却再也照不进他此刻冰封的心。轻轻抚摸着领口的蒲公英,在心底对母亲默念:“妈,我找到你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放心,这一次,换我来为你讨回公道。”
      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号法庭内,国徽高悬,冷白的灯光将空气切割得锋利如刃。旁听席座无虚席,镇上来的老街坊、福利院的王姨、头发花白的李阿姨,还有无数被郑阿月的遭遇牵动的陌生人,都屏息凝视着被告席上的两人。
      张陆生穿着定制的高档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腕间的金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全然没有半分愧疚,反倒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胡星依偎在他身边,一身名牌套装,妆容精致,只是眼底藏不住的慌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包的金属扣,那手包的钱,正是当年从郑阿月专利费里挪用的第一笔赃款。
      “法官大人,原告于泽阳仅凭一纸DNA报告和福利院的旧登记册,就指控我的当事人侵占财产、伪造证据,纯属无稽之谈!”张陆生的辩护律师站起身,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咄咄逼人,“DNA报告只能证明血缘关系,无法证明我的当事人存在任何违法行为。至于福利院的登记,不过是当年郑阿月自愿放弃抚养权的凭证,何来‘偷偷送走’一说?”
      他的话音刚落,张陆生便适时露出一抹痛心疾首的表情:“泽阳,我知道你这些年在福利院受苦,心里有怨恨。可我和你母亲当年是真心相爱,只是她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我们也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才把你送到条件更好的福利院。你现在长大了,怎么能听信外人挑拨,来污蔑养育你母亲多年的亲人?”
      胡星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声音柔得像水,却带着暗刺:“是啊,小阳。当年我和你陆生哥为了给你母亲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你母亲的专利费,那都是用来给她买药、请护工的,我们怎么可能侵占?你要是不信,我这里有当年的缴费单据。”她说着,便让律师呈上一叠厚厚的票据,看起来密密麻麻,似乎证据确凿。
      旁听席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有人面露疑惑,也有人被这对“深情”的夫妇打动,看向于泽阳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王姨气得浑身发抖,想要站起来反驳,却被身边的李阿姨按住,轻轻摇了摇头,好戏还在后头。
      于泽阳坐在原告席上,一身熨帖的深灰色律师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对对方的狡辩和伪装,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寒潭般沉静,直直看向张陆生:“张陆生,你说我母亲自愿放弃抚养权,请问,你有她亲笔签名且经过公证的放弃抚养权协议吗?”
      张陆生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当年情况紧急,你母亲精神状态不稳定,是口头同意的,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可以作证。”
      “哦?”于泽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按下手边的投影仪遥控器。法庭的大屏幕上,瞬间出现了福利院当年的登记册原件照片,在“监护人意见”一栏,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指印,旁边既没有签名,也没有日期。“这就是你说的‘自愿同意’?一个连签名都没有的指印,就能代表我母亲的真实意愿?”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了三十年的愤怒,“更何况,根据《民法典》规定,监护人放弃未成年人抚养权,必须以书面形式作出,且需经法定程序确认。你所谓的‘口头同意’,根本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
      张陆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辩护律师急忙起身补救:“法官大人,即便没有书面协议,当年的情况特殊,我的当事人也是出于善意,为了孩子的成长考虑……”
      “善意?”于泽阳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把一个健康的婴儿谎称‘死婴’,偷偷送往福利院,剥夺他认母的权利,侵占他母亲的合法财产,将他母亲逼疯致死,这也叫善意?”话音未落,便示意助理呈上一份证据,“这是市档案馆调取的,我母亲郑阿月当年的体检报告。报告显示,她分娩前精神状态完全正常,各项指标均符合健康标准。所谓的‘精神不稳定’,不过是你们为了掩盖罪行,编造的谎言!”
      大屏幕上切换出体检报告的清晰照片,医生的签名和医院的公章赫然在目,铁证如山。旁听席上一片哗然,之前对张陆生夫妇抱有同情的人,此刻纷纷变脸,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接下来,我们谈谈财产侵占。”于泽阳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我母亲郑阿月在市纺织厂工作期间,拥有两项布料染色专利,这两项专利在当年的市场价值超过五百万。1998年至2000年期间,这两项专利被转让给了张陆生名下的公司,转让款共计四百八十万,却没有一分钱进入我母亲的个人账户。”他调出银行流水明细,红色的箭头清晰地指向胡星的化名账户,“这些转账记录显示,专利转让款被分批转入了胡星以‘林晓’为名开设的账户,随后又被转入张陆生的私人账户,用于购买房产、豪车,甚至给胡星挥霍。张陆生,胡星,你们敢说,这些钱是用来给我母亲治病的?”
      大屏幕上的银行流水密密麻麻,每一笔交易都清晰可查,时间、金额、转账账户一目了然。张陆生的辩护律师脸色铁青,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这些铁证,根本无从辩驳。
      胡星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不是这样的!那些专利是我和陆生哥一起研发的,只是挂在了郑阿月名下!她一个聋子,怎么可能发明什么专利?”
      这句话像一根火柴,点燃了于泽阳心中积压多年的怒火。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胡星:“你说她是聋子,就不配拥有才华?我母亲虽然听不见,但她的双手灵巧,心思缜密,她的专利技术,至今仍被多家纺织企业沿用!你不仅侵占她的财产,还要诋毁她的尊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回荡在整个法庭,旁听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人忍不住喊道:“说得好!恶人就该受到惩罚!”
      法官敲了敲法槌,示意法庭安静。于泽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继续说道:“为了证明专利的归属,我请来了当年和我母亲一起工作的同事,也是专利研发的见证人,刘丽红女士。”
      证人席的门被推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缓缓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泛黄的笔记本,眼神坚定。
      “我和阿月一起在纺织厂工作了十年,她的那两项专利,我全程参与见证。”刘丽红看着大屏幕上郑阿月的照片,眼眶泛红,“阿月是个苦命的孩子,耳朵听不见,却比谁都努力。为了研发染色技术,她每天泡在实验室里,反复试验,手上被化学试剂灼伤了无数次,终于成功了。那些专利,是她用血汗换来的,根本不是张陆生和胡星的!”她翻开笔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当年专利研发的过程、实验数据,甚至还有郑阿月手绘的设计图纸,“这是阿月当年的工作笔记,上面有她的签名和日期,每一页都能证明,她才是专利的唯一发明人。”
      辩护律师还想挣扎,提出笔记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于泽阳早已准备充分,当即表示可以申请笔迹鉴定,并且已经联系好了权威的鉴定机构。
      张陆生和胡星的脸色彻底垮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他们没想到,于泽阳竟然能找到这么多证据,将他们的罪行扒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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