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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奉旨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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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骤雨初歇,大昭宫蓬莱池里冒了奇景。
两朵粉白双色并蒂莲挤在一片碧叶间,粉如胭脂,白似霜雪。
晨间被宫娥瞧了去,半日就传遍了京都。
“你听说没?女相司徽音昨儿刚没,宫里就出了这异莲!” 穿短打的茶客凑着脑袋,手指在桌面划着圈,“吉兆碰着凶事,怕不是天要变?”
邻桌的酒客啧了声,把酒杯顿得闷响:“什么吉兆?我看是祸根。司相在世时盯着皇子们的错处不放,她一去,指不定谁要兴风作浪呢!”
她坐于邻窗的桌倾听,杯中茶水也没了滋味。
怅然……茫然……还有愤然!
昨夜在相府,她笔尖刚蘸了墨,坐在案头写着明日要上报的奏折,喉间就涌上腥甜,眼前的 “弹劾高长泽” 五字渐渐模糊。
再睁眼时,她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下,对面铜镜里映出张陌生的脸。眉梢弯得柔和,褪去了她为女相的锐利。
“这是…… 闺房?” 她摸向自己的脸颊,掐了几下,是真实的痛感。
月初,圣上旨意颁下,许了尚书府苏家嫡女苏清如与五皇子高长泽的婚事。
她成了苏清如。
眼下已到出嫁的吉日。
可她一想起高长泽的名字,便觉得气恼。
那年边境急报递到相府,她连夜翻山去查屠镇案,看见茅屋已被烧黑,墙缝里的还卡着残肢断臂。幸存者哭着说,“翰王殿下的兵,见人就砍”。
后来呢?高长泽凭 “平定边乱” 的虚名封了翰王,在京城里日日摆宴,酒肉飘香。而那些死在他刀下的百姓,连块刻名的墓碑都没有。
她在殿上叩得额角流血,求启仁帝夺他封号、正他罪责,可皇帝只抚着龙椅叹:“他是朕的儿子,你一个外臣,别管皇家家事。”
苏清如呆呆望向窗外,茶盏里的茶汤凉透了也未动半分。
“苏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想得这般入神。”
她回头便见高长泽已走到桌边。
他不待她应答,便自行拉开对面的木椅坐下,唤来店小二:“取两壶烈酒。”
店小二麻利应着,又笑着问:“公子可要配些卤味、花生?咱家的酱鸭舌最是下酒。”
“不必,只把酒送来。”
苏清如见他坐定,只想早些脱身。
刚抬步,便被高长泽叫住:“苏姑娘这是要去哪?”
“往日里见了我,不都是恭恭敬敬一口一个‘殿下’?今日怎么见了我,倒急着走了?”
“殿下,臣女身体不适,心口发闷,还犯恶心,想早些回府歇息。”
“哦?” 高长泽端起刚送来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莫不是…… 有了身子?”
高长泽自顾自说道:“既如此,那你我之间的婚约,倒正好向父皇请旨取消。本王本就不愿被硬塞一个不喜欢的人进府,如今倒省了功夫。”
“你胡说!” 苏清如抽出腰间佩剑指向高长泽,“高长泽!你莫要污蔑女子清白!”
高长泽身后的侍卫见状,立刻抽剑上前,两剑相抵。“放肆!竟敢对殿下无礼!”
高长泽抬手示意侍卫退下,看着苏清如握剑的手上,“苏姑娘今日倒是反常。往日里你素喜琴棋书画,温婉娴淑,何时出门竟会随身佩剑了?”
她缓缓收回剑,将剑入鞘,转身坐回椅子上,“殿下也想取消婚约,那便再好不过。今日这婚事,就此作罢。殿下可向陛下撤回圣旨,臣女也会回府向父亲说明,断不会再纠缠。”
高长泽闻言,笑了起来,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本王何时说过要悔婚?”
他放下酒杯,盯着苏清如的眼睛,“这婚约,是陛下亲赐的圣旨,不是街头巷尾的字条,岂能由着你说毁便毁?”
“好啊,这婚事毁不得,那殿下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多些不自在了。”
高长泽听罢,未置一词,只伸手拿起桌案上的酒壶,拔开塞子便仰头饮下。他喉结滚动间,半壶酒已见了底。
“自在?哈哈哈…… ”他放下酒壶,他垂着眼,“本殿自生在皇家那日起,便不知何为自在,也从未真正自在过。”
……
出嫁这日本该由母亲亲自为自己梳头,可苏清如的母亲早逝,这梳妆的活便全交给了府里的丫鬟。
丫鬟刚收起梳头的桃木梳,她就起身往院角走。
那排朱红嫁妆箱摞得齐整,铜锁上还挂着红绸。可她昨夜就注意到,最左边那只箱子的锁眼,有被人动过的划痕。
“小姐,您这是……” 守在箱旁的婆子忙上前拦,被她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前世查贪污案时,她摸过无数官银箱,知道这类箱子的机关。看似要用力掰,实则得往左侧轻推。
“咔嗒” 一声,箱盖打开,满箱银元宝的光晃得人眼晕。最顶上那枚元宝的底面,烙着国库特有的方孔纹。
苏家每年俸禄不过几百两,哪来这么多国库银?
“去,将父亲请来。”
不多时,尚书苏镇大步走进庭院,他身着朝服,虽已过中年,却依旧保养得当。
“女儿唤为父何事?” 苏镇的这声女儿唤得倒是亲昵。
她侧身让开满箱银元宝,“父亲,女儿敢问,这嫁妆里的银子,是从哪来的?”
苏镇刚跨进院门,听见这话,手还在捋长须的动作僵了瞬,“傻女儿,这是为父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你嫁入王府不能落了面子,总得风风光光……”
她弯腰拿起那枚元宝,“父亲怕是忘了,去年您给二房儿子买别院,就花了上千两 。您的俸禄,够您又买别院,又攒满箱国库银?”
苏镇的笑僵在脸上,“清如,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莫要胡言乱语!”
她把元宝放回箱中,“父亲若真清白,不如随女儿去趟户部。让尚那些大人查查,这些省吃俭用的银子,是不是从国库流出来的?”
庭院中陷入死寂,只有那夏日的蝉鸣,在枝头不知疲倦地聒噪。
苏镇哑再未多言,甩袖而去。
“父亲若执意如此,女儿便只能放弃这十里红妆,只愿清清白白嫁入王府,不沾染任何是非。”
苏清如目送他的背影,“这嫁妆,我不要了。”
说罢,她独自一人,一袭红衣,走向那顶等待已久的花轿。
花轿起,锣鼓喧天,晃晃悠悠地启程,朝向王府而去。
……
花轿稳落在翰王府大门前,轿夫撤去轿杆。
“这苏姑娘怎么回事?嫁入王府这般大事,竟连一件嫁妆都没带?就算苏家不算顶级世家,可与皇家联姻,总该有几分体面才是。”
“是啊,瞧着轿后空空荡荡,倒像是仓促出嫁,莫不是有什么内情?”
议论声中,轿帘被喜娘掀开,苏清如扶着喜娘的手起身,刚站直身子,便见高长泽已立在轿下。他身着大红喜服,束起墨发,面容俊朗,正抬眸望着她。
按礼数,新郎需扶新娘入府。
苏清如不情不愿地抬起手,搭上高长泽的手腕。她不经意探到他脉象沉稳有力,倒像是常年习武之人。她指尖缩了缩,却被高长泽突然攥住手腕,不等她反应,便被他扯进怀里。
高长泽手臂环住她的膝弯,竟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苏清如本能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红盖头下,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与有力的心跳。
反应过来后,她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想将他推开。
高长泽将她往怀里按得更紧,声音压得极低,“安分些。你若想让苏家因你失了颜面,尽管挣扎。”
他抱着苏清如朝王府内院走去,边走边扬声对身后的宾客与侍从说道:“本王此刻等不及要与娘子行洞房花烛之礼,其余俗礼尽数免了!诸位宾客宴席已毕,便早些散了吧!”
“殿下不可!”宫里来到公公急忙上前,手里还捧着礼单,“拜天地、拜高堂乃是成婚大礼,岂能跳过?如今宾客都看着,若是传扬出去,陛下知晓了,定会怪罪殿下您失礼啊!”
高长泽未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父皇若怪罪,便让他问我便是。就说本王想念王妃已久,急于与她相守,那些俗礼日后补上便是。至于宾客,”
“宴席上酒肉已足,他们也未必真有心思看这些繁文缛节。”
苏清如被蒙在红盖头下,眼前一片漆黑,只能任由高长泽抱着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行了,这里没人了。还挂本王身上不舍得下来?”
苏清如立刻挣脱他的怀抱,后退两步,扯下头上的红盖头扔在地上。“方才是谁不肯放手?如今倒来问我为何挂在你身上!”
高长泽走到桌边的烛台前,将屋内燃得正旺的十几根红烛一一吹灭。
火光渐暗,唯有窗外月光洒进些许清辉,映得他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苏清如,你这性子,倒比传闻中的……烈上许多。”
他回眸见苏清如已取下红盖头的模样,有些错愕。苏清如的面容柔和,虽称不上极艳,但有书画美人的秀丽,黛眉轻描,唇色不点而朱。
“娘子,久等了。” 高长泽向苏清如靠近,抬手要抚她的脸。
“殿下,请自重!”
高长泽却仿若未闻,依旧朝她伸出手,想要亲近。
苏清如侧身避过,“听闻殿下平日里花天酒地,流连花丛,如此行径,怎配为人夫?!”
高长泽的手停在半空,“苏清如,你既入我翰王府,便是本王的人,何必如此疏离?”
此刻外头的脚步声急促,似是有人前来查看。
高长泽不及多想,抓住她的手腕,带她躲到屏风之后。
屏风后空间狭小,两人隔得极近。
苏清如紧贴高长泽,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让她脸颊微热,泛起红晕,高长泽的目光不时往自己这边瞟。
脚步声在房内停顿片刻,随后又渐渐远去。两人这才松下口气,从屏风后走出。
方才距离极近,她闻得高长泽身上虽有淡淡的酒气,但根本没见有半分醉酒之人该有的混沌。
“殿下这戏倒是演得逼真,只是您平日里那副模样,莫不也是装给世人看的?”
高长泽满不在乎地歪坐在椅子上:“娘子这话从何说起?今日大婚,高兴之余多饮上几杯,这酒劲上来,有些失态罢了。”
话音未落,窗上映出团黑影。
高长泽迅速起身,将她护在身后。
只见他身姿矫健,眨眼间已抽出腰间佩剑,剑刃于摇曳烛光中闪烁寒光。
几乎是同一瞬间,房门被撞开,来人全身黑衣,脸蒙黑布,手持利刃,直奔二人冲过来。
“何方贼子,竟敢夜闯王府!”
他挥剑而上,与刺客拼杀,剑锋所至,血光四溅。
苏清如冷眼旁观,并未动作。他果然有如此身手。
刺客倒地,鲜血将他身上喜服染得更红。
在烛光映照下,高长泽俊美的脸溅上几滴鲜血,添了些魅惑。
“娘子,可曾受伤?”
苏清如笑着摇头:“殿下,今日之事,可否给个解释?”
他抹去脸上的血迹,“娘子既入我翰王府,便该知道,这王府,从不太平。”
说完,他便甩袖而去。
当她庆幸高长泽走了后,才反应过来这尸体还留在屋内,就躺在床前。她动手拉房门,发现门已从外头锁死。
“高长泽,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