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千阙》泠织

1、天上白玉京

　　缕缕阳光折射在水面，波光粼粼，池中三五尾赤金红鱼互相吐着泡泡，翻腾游闹，一会儿翻着肚皮漂于水面，一会儿又猛然打挺潜入池底。

　　岸上的庭廊处倚着一位青衣少年，正津津有味的观赏池中的游鱼，他微微眯起眼，指尖绕着腰上挂着的禁步流苏，激一阵叮铃乱响。

　　天禄星君一进来就瞥见了那抹淡青色身影，小老头拄着拐杖登登上前：“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咋又来了，不是给你说很多遍了嘛这鱼是瑶池仙子送的仙物不能给你吃。”

　　少年抿抿唇，颇有不满：“你这老头也忒小气，咱偷偷吃了她又不知道。”

　　“不行，小殿下听话啊，我屋子里有两壶上好的紫霞仙，我都没舍得喝，小殿下有没有兴趣去尝尝？”天禄极力的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果然听到有酒喝少年的眸子闪了闪：“有有有，我要喝，快给我拿！”

　　天禄扯着他的袖子：“走，我带你去。”

　　捧着两壶白玉酒坛，少年咧着嘴角道：“看在这两壶酒的份上今日我便不吃你的鱼了……我改日再来。”

　　天禄老头嘴角抽了抽：“啊？您还是不肯放过我的鱼啊！”

　　少年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两壶酒，一会儿低头嗅嗅，一会儿掂量掂量，并不搭理老头，半晌才决定道：“我要去找云翳哥哥了，我要分他一壶。”

　　说着就抱着酒壶一蹦一跳地走了，腰间的禁步又是一阵叮当乱响。

　　五彩的仙雾缭绕在脚下，座座白玉宫殿悬浮于云海，少年一路来到观文殿，直接用灵力轰开门，大声喊道：“云翳哥哥，我来找你喝酒了。”

　　排排高耸的书架显得庄严而肃穆，四下寂静。

　　少年又连声喊道：“云翳哥哥？云翳哥哥？云翳哥哥你在吗？”

　　依旧无人应答。

　　突然少年耳尖一动，望向里侧被挡住的的书案处，踮着脚尖缓缓挪动，往前一探：“云翳哥哥——”

　　只见玄衣男人端正的坐在团铺上，目光冷峻的看向他。

　　少年一下子就杵了，不动声色地站直身子，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喊道：“见过大殿下。”

　　甚至连怀里抱着的两壶酒都想极力往身后藏。

　　玄衣男人没动弹，依旧以一种阴沉冷峻的目光打量他，眉头微微蹙起。

　　拐角处一位秀气的白衫男子抱着一摞书小心翼翼地走出，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少年，才将书双手奉上：“殿下，这是您要找的书。”

　　男人这才收回那令人胆寒的目光，缓缓开口：“今日便不必了，改日清静时再来。”

　　他站起身，拂了拂衣袖，阔步向外走，路过少年时脚步稍稍一顿，撇眼看过来。

　　少年一惊，又将头略微低了一寸。那阴冷的目光扫在身上只感觉浑身汗毛都在倒立，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毫不掩饰厌恶的声音响在耳侧：“整日疯癫嬉闹，如痴傻孩童。”

　　…………

　　直到门外听不见脚步声云翳才敢上前询问：“千羽，你没事吧？”

　　少年扬起头，嘴角一咧，冲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抱着的两壶酒：“终于走了，看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云翳：“……”

　　“你都不知道天禄那老头有多小气，你算算他那两条鱼我惦记了多长时间了，整整一百年啊，我都馋了一百年了他还是不肯分我一条，既然不肯给我又为何养在院子里日日都要来引诱我……”少年没心没肝的在一旁碎碎念。

　　云翳无奈扶额：“他那两条鱼可是当宝贝供着呢，能落你嘴里去，还说人家小气那你这酒又是从哪里偷来的？辰千羽，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是只猫。”

　　少年辰千羽眨巴眨巴眼睛：“就算我是猫那也是一只漂亮的狸花猫。”

　　云翳思索了一阵，点点头。

　　这点倒不假，少年的长相是这上天庭人人都公认的好看。一双桃花眼时时都在笑，粉雕玉琢的精致面庞如诗如画，小巧微挺的鼻尖上点缀着一枚红痣。

　　性子嘛，颇有些……火热。

　　“云翳哥哥，我有些饿了，你能不能给我做鱼吃呀？”

　　看着少年一脸无辜又期待的模样云翳差点就信了，试问上天庭的神仙中谁会饿？

　　他叹气道：“我看你是馋了吧，等着。”

　　辰千羽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跟上：“哥哥，我来帮你吧。”

　　上天庭的神仙大多都是不用吃饭，但也有些像辰千羽这样时不时嘴馋的因此膳房并不少见。

　　俩人从莲池钓了两尾鱼找了附近一处膳房，辰千羽生火云翳掌勺，忙得不亦乐乎。

　　“云翳哥哥，好香啊，怎么还没好哇？”辰千羽抻着脖子道。

　　云翳看他，少年干净的面庞被熏沾上几处烟灰，颇有些俏皮，不由得忍俊不禁：“别急别急，一会就好啊。”

　　辰千羽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等。

　　“你们刚来，有些事我今日跟你们说清楚，都得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记下来，他日若是犯了错被上仙们责罚了，只能是自认倒霉可怨不得我……”

　　膳房隔壁是明珠阁，应该是琼光仙子在训诫下界仙山新提拔上来的仙女，辰千羽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此时也顾不得催促云翳了，竖着耳朵聆听那边的动静。

　　“侍奉梧寒宫的千万要记住，一般情况下尽量不要在大殿下面前提起小殿下，千万千万要记住……”

　　有不解的仙女问道：“这是为何？大殿下跟小殿下不是亲兄弟吗，为何不能提及？”

　　有人抢道：“我知道，我们家有个姑姑之前也在上天庭当过值，听说啊这其中大有秘密。”

　　“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你们还记得须弥仙境吗？就是千年前仙界仙灵聚集的地方，三千年前所有仙灵被魔界叛军屠杀殆尽，帝尊陛下赶到时已经没有幸存生灵了，只发现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孕育出生的胎灵，陛下仁慈保住了那胎灵。

　　“为了让那胎灵顺利出生，只能在仙界找出一位仙子作为媒介将他孕育出来，可那胎灵刚刚才经历一场劫难熏染此时浑身上下煞气冲天，陛下竭尽全力也只能清除一部分。因为这没有仙子敢轻易尝试，最后无奈还是姝元娘娘献身。”

　　“姝元娘娘，可是大殿下的生母？”

　　“正是如此，姝元娘娘孕胎十月将那胎灵生了出来，自己却因灵力枯竭及煞气冲撞而亡，可怜大殿下当时也才不过一千五百来岁就丧了母。”

　　“所以那胎灵就是小殿下，大殿下丧了生母就怨恨于小殿下。”

　　等她们说完琼光仙子才道：“行了，自己知道就好，这事在上天庭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秘密，管住自己的嘴别说到小殿下面前就行。”

　　众人皆俯首称：“是。”

　　隔壁的辰千羽垂下眼睫，抿抿唇，掬着脊背不动声色。

　　好一会儿没听到那唠叨催促的声音云翳觉得奇怪，喊了几声：“千羽？千羽？怎么不说话了？”

　　辰千羽道：“在的，我想歇会儿。”

　　云翳：“？？？鱼快做好了，去拿盘子来。”

　　俩人端着鱼一路回到观文殿，云翳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关上门又用灵力封了一道结界。

　　“咱就是吃个鱼而已，你至于吗？”

　　云翳有些埋怨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今日可是我当值，要是被照山仙翁抓到我如此做派又得扣我分值，我那两分要是被扣完了就要贬去下界仙山当散仙，以后可就没人为你做鱼吃了。”

　　辰千羽思索了一阵觉得代价有些大，于是又在云翳那层结界上加固了一下。

　　·

　　从观文殿出来后辰千羽一直都垂头丧气的，路上遇到好几个仙官跟他打招呼他都没理睬。

　　“姝元娘娘孕胎十月将那胎灵生了出来，自己却因灵力枯竭及煞气冲撞而亡……”

　　“所以那胎灵就是小殿下，大殿下丧了生母就怨恨于小殿下。”

　　太阳渐渐隐匿进了云层，天色缓缓变暗，苍穹之上的点点繁星也逐渐显现。

　　白日听到的那些话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始终萦绕在辰千羽耳畔。

　　使他一路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暝仙窟。仙界神仙死后都会羽化于天地，想念之人会集起其生前物品在此处建立衣冠冢，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的暝仙窟。

　　辰千羽很久都没来过这了，但姝元娘娘墓碑的位置却记得清清楚楚。

　　找到那块灵玉碑牌，他缓缓跪了下来。人人都说要是没有姝元娘娘他在几千年前就应该死了，他应该好好跪下来叩谢娘娘的大恩大德。如今他跪下来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生命，谢谢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

　　“你来这做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淡漠的声音。

　　辰千羽后背一僵，缓缓起身。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来这的吗？怎么，没听懂？”

　　辰千羽嗫嚅着：“对……对不起，我只是想来看看娘娘……”

　　“用不着。”对方冷酷的打断他。

　　“暮望舟，我……我只是想来感谢娘娘当年的大恩大德，我没有其他意思。”辰千羽情急之下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用不着你感谢，你离这远点我母妃也能睡得安稳一点，所以，以后能别再来打扰她了吗？”男人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好，我以后不会再来了。”辰千羽垂下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