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之地》星如阳

2、第 2 章

　　“晴羽。今天开始，我们就在这住下了。你明天去新学校报道就行了。”

　　周晴羽蹲在房间整理自己的东西，没吭声。

　　李薇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透着股不耐烦：“听见了吗？怎么不回答妈妈？”

　　“听见了。”周晴羽木讷地应了一声，再无言语。

　　这是今年第三次搬家了。

　　爸妈离婚，周晴羽被判给了最不想跟着的妈妈。成了所谓的单亲家庭的小孩。

　　“我等会儿去律所看看，你自己在家随便吃点，知道了吗？”

　　“知道了。”

　　“别吃那些垃圾食品，吃点有营养的，知道吧？”
　　“嗯。”

　　周晴羽回答的兴致不高，让李薇有点不高兴。

　　“怎么了？怎么妈妈跟你说个话你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想你爸他们了？”

　　周晴羽手一顿，低头道：“没有。”

　　“没有最好。”李薇在家门口换鞋，嘴里还在念叨：“你要想想你奶奶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是怎么对你的……”

　　又开始了。

　　每次这个时候，周晴羽想把门关上，想把耳朵堵上，甚至想把世界都开成静音。

　　他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和奶奶成了妈妈口中的十恶不赦的罪人，连带着自己也要跟着她讨厌他们。

　　“对了，今天的竞赛题目也要认真写完。我从律所回来要检查的。”

　　李薇说完最后一句，还没等到周晴羽回答，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周晴羽站在卧室里等了一会儿，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确认她开车离开，不会半途折返后，才从行李箱的最下面把他的书法工具拿了出来。

　　这是他爸偷偷塞给他的，他爸的宝贝。现在成了他的宝贝。

　　他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把东西藏在了书桌下侧的柜子里。还在上面摞了几本不常翻的书。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周晴羽赌他妈最不会乱翻的就是他的书柜。

　　一切收拾完之后，周晴羽拍了拍手上的灰，在整间屋子里转了转。

　　这屋子有些年头了，是他姥姥姥爷之前住过的。老头老太太走后，这么多年都没怎么翻新，还保持着原样。

　　四面的墙壁不算太新，墙皮掉了几块，落下来的灰掉在地板上。

　　周晴羽打开阳台的窗子，看清了周围的样貌。小区的楼栋都是清一色的粉色，三楼以下的楼层，外围是灰色的墙皮。

　　像一只穿着灰色裤头的粉色耗子。

　　周晴羽准备下楼溜达一圈，窝在这个家里太憋屈了。

　　正值六月，南城到处都开着绣球花，各种品种的，在街边争相斗艳。

　　周晴羽回南城回得很少，之前小时候跟着爸妈回来过几次。姥姥姥爷走后，就不常回了。再之后，他妈也不让他回，没时间，耽误学习。

　　这次回来，他觉得周围都挺陌生的。没什么认识的人，连街道都不是像江城分了行车方向和人行道的那种。就是一条水泥路，两边就是各种商铺。

　　店门口还坐着几个老头老太太在下棋唠嗑。
　　挺有意思。

　　周晴羽不是个喜欢拘着的人，现在还是上午，他妈让他午饭自己解决，意思就是最起码要到晚上才回。这么长时间让他在家做题，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从小区门口的路走出去，就看见了外面最显眼的一栋楼，上面的大字写着：黄商购物。

　　是条商业街。

　　敢情这儿还是城中心呢。周晴羽想。

　　现在到了午饭时间，街道两边的店里生意都挺好，不少小学中学的学生都出来吃饭。

　　周晴羽随便挑了家店进去，里面坐的基本都是学生，穿着不同校服的。有的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应该是高中的。

　　店面不大，里面忙忙碌碌的就一个人。

　　“老板，来一碗牛肉面。”周晴羽看着墙上的价目表对正在后厨的老板娘说。
　　“好勒，13块钱，自己扫码吧。”

　　周晴羽拿起手机，眼睛正寻找着收款码在哪，身旁有个人穿了过去，差点撞到他。

　　周晴羽回神看着这人，个头不高，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样子。从穿的校服看，应该是个高中生。

　　那人从他旁边径直走到后面，周晴羽就听见老板娘说了句：“小天回来了？”

　　原来是老板娘的小孩。

　　找到付款码后，周晴羽扫了13块钱，就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夏天到了，店里只开着风扇，人又多。周晴羽没坐一会儿就热得出汗。

　　周围的几个学生都在讨论高考后去哪儿玩的计划，把周晴羽的思绪扯了过去。

　　“你的面。”一道声音打断了周晴羽的目光。
　　刚刚从他旁边穿过的人将面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又转身回了后面。

　　周晴羽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只看见他的背影，身上的武装还没拿下来。

　　原来是个男孩。裹这么紧，不热吗？周晴羽边吃边想。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周晴羽觉得凉快了一大截。六月的天气虽然不算凉爽，但和店里的热气相比，还是外面的风让他更舒服。

　　他在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骑着在城里到处晃悠。

　　南城不算特别大，肯定赶不上大城市。但绕着转了一圈，倒是给周晴羽累得不行。

　　回到家，他跑到卫生间冲了个澡。回到房间把他妈布置的竞赛题做了。

　　这些题目没什么新意，写来写去都是那些模板套路。他都怀疑他妈买的是不是正版的题，别是什么盗版图书。

　　写完他把书法工具从书柜里拿出来，将宣纸摊开在桌面上，用毛笔在研了墨的砚台上沾了沾，在宣纸上写下一个极为标准的“永”字。

　　又在下面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滚蛋。

　　写完后他又将纸团成团，丢到了垃圾桶里。这两个字着实是不怎么文雅，写在纸上让人别扭。

　　但这两个字确实是他现在的心情。他叹了口气，又将东西收拾好，放回了原处。

　　周晴羽看着垃圾桶里的纸团，又把它捡起来，丢进了厕所里，用水冲进了下水道。
　　……

　　第二天一早，周晴羽就跟着李薇到了学校，他的新高中。

　　他坐在副驾驶，眼睛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学生。

　　“我已经跟里面的老师打过招呼了，她是妈妈的大学同学，现在在带实验班。你之后成绩稳定的话就一直在她的班，我也好知道你的情况。”李薇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周晴羽情绪不高，只是嗯了声。

　　反正从小到大到过的每个班，都是他妈打过招呼的，方便监视他在学校的情况和了解他的成绩。

　　“这里的学校是不比江城，但就剩两年了，现在这个学期马上过了，你先了解了解班级，我听老师说，马上期末就是分科考，暑假重新选科分班。”

　　“嗯。”周晴羽回应道。

　　“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到时候选物化生，还在罗老师的班里。期末考试你象征性地参加一下，以你以往的成绩，没多大影响。”

　　李薇跟他说话的时候还看着手机，周晴羽看着他妈的样子，说不出话。

　　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她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她的安排走就行。

　　等门口的学生进得差不多了，周晴羽才跟着李薇从车里出来。

　　学校的校门口立了块大石头，把学校的名字刻在了上面。

　　还挺气派。

　　周晴羽看着他妈今天穿了一身正装，还戴了个墨镜，走路带风，光是气场就足够震人。

　　他叹了口气，跟上李薇的脚步。

　　走到高一教学楼，班里的学生都在早读。整个教学楼都很吵闹。他俩一路穿过走廊，到了物理办公室门口。

　　周晴羽看见了他妈的这个大学同学。和他想的很不一样。

　　他以为能跟他妈这种人这么多年还有联系的，应该是跟他妈差不多性格或是相同类型的人，但面前的人跟李薇可以说是相差甚远。

　　面前的人穿着一条浅绿色的长裙，头发随意扎了个低马尾，妆画的很淡，看起来没有一点架子。

　　“晓琴。”周晴羽听见他妈开口，语气像变了一个人。

　　李薇把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迫不及待地和罗晓琴拥抱了一下。

　　周晴羽站在旁边有点尴尬，看着好像关系很好的两个人，他嘴角抽了抽。

　　“哎呦，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又要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啊。”

　　罗晓琴看着一旁的周晴羽，只笑道：“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晴羽的成绩我看了，没什么大问题，挺好的。”

　　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这样，现在都在早读，进去也不好。等会儿吃早饭的时候，我带你去教室。”

　　这句话是对周晴羽说的。

　　周晴羽看着办公室里挂的字画正入神，没回答她。

　　李薇掐了下他的手臂，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老师跟你说话呢。”

　　周晴羽用手揉了揉她掐过的地方，点点头，说了句：“好，麻烦你了老师。”

　　罗晓琴看着他的动作，对他笑了笑，没说话。

　　早饭时间，学校广播台放着歌，声音大到站在走廊上都听不清旁边的人说话。

　　周晴羽跟着罗晓琴来到新班级，里面很安静，人不多，留在教室的，基本都在睡觉。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靠墙的那种。也许是空间问题，这个位置可是说是四面围城，让周晴羽憋屈得慌。

　　周晴羽趁同桌还没回来，从教室溜了出去。

　　一出教室，走廊上的音响喇叭炸得周晴羽耳朵疼，他抬手捂了捂耳朵，抬脚往走廊尽头的厕所走。

　　走进去周晴羽才发现，这学校的厕所竟然不是那种隔间，带门的那种。就是分成了一个个的坑位，中间还没什么遮挡。

　　他一进去，就看见里面围了群人，集中在一个大号坑里。
　　吓得周晴羽把尿又憋了回去。

　　我操？蹲个坑还组团，这学校的传统？

　　周晴羽一进去，里面的人都安静着没出声，清一色地看着他。看架势是要看着他解决完。

　　周晴羽目光一撇，就看见里面还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一头白毛，看样子被捂着嘴。

　　一看就是小混混。

　　他把目光收回，混混之间的纷争不是他该管的，他也没兴趣管。

　　就是几双眼睛都朝着他行注目礼，让他确实有点尿不出来。

　　心里憋着一股火。

　　他从里间走出来，在外面洗手的时候听见了震耳的广播声。
　　原来厕所旁边的墙上就挂着音响，难怪那群小混混选在这儿。

　　他低着眼，甩了甩手上的水准备出去，就听见里面传出了一声哭喊。

　　但很快又被外面的广播声压了下去。

　　周晴羽回头朝里面看了一眼，还是抬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