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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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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以往那可多了不少,带你看看?”
“成。”裴几满意地跟着李承非在码头清点货物。客源很是稳定,订的货也跟往常差不太多,他粗略地扫过几眼,除了粮食、木材、矿石之类,这回又添了好些金贵的手工艺品。
裴几随手拿起几个看着就精美的瓷器打量了一下,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所求?”批量惊人的大,而且基本没有一样的,可以排除珠宝商进货这个可能。
“哦,此行竟跟官船碰上了,我们便提前在玉京靠了岸。”李承非道,“这些瓷器就是玉京那边……”
“你们没接到消息么?”裴几打断道。
“什么消息?”
“官船改了航线,你不知道?”
李承非神色严肃了起来,摇了摇头。
“奇怪。”裴几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他眉头紧锁道,“我正是来跟你商量此事。”
“出什么事了吗?”
“暂时还没,但应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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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哥,这本吗?”翻箱倒柜出来的书铺了一地,程小就蹲在地上这堆书山里翻找。
“不是。”白豫瞥了一眼。
“这里还有一本,也不是吗?”程小又递过去一本泛黄的书,问道。
白豫接过来翻了两下:“也不是。”
程小有点担心地看向白豫焦急忙碌的背影,这样的状态实在少见。但白豫不说,他也没敢问,只能埋头帮着找。
但愿不会出什么事。
白豫此刻面色微白,就连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心乱如麻。
──他白日里原是在抄录陈泰安的书,却在书的最后一页上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画。
“什……”他即刻就去房间取来裴几留下的杯盏与之比对,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陈泰安在搬来洛京前就完成的书。书上详细地记载了自他从事此业起经由他手的各类珍稀藏品的历史渊源、价值所在和辨别手段,可谓毕生心血。
这杯盏能出现在书页上,就说明它曾在陈泰安手里。
可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它的来头到底如何,会不会与他的死有关?而现在又为何突然出现了?
“找到了。”白豫喃喃道,浑然不觉额头已经覆上了层薄薄的汗。
程小比他激动多了:“找到了吗!太好了!”然后手脚麻利地把地上堆得到处都是的古书典籍收拾起来。
白豫慢慢吐出一口气,小心地翻开那本蓝色封皮的手记。
两本书上完全相同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抽丝剥茧一般蚕食着读书之人,毫无顾忌。
“豫哥,这是陈爷爷生前留下的手札么?”程小收拾完凑上来,问道。
“嗯。”
这本手记与那本书不同,更像是日记,基本都按某年某月某日因何从什么人处得到什么东西诸如此类的模版一条条记录着,因此直到他离开,此书仍然是半成品。
本身也早已如它的内容一样厚重。
“豫哥,这高足杯......是不是有来头?”
“还只是猜测。”白豫神色凛然,一页一页翻过去,可发现中段的某一张却被撕掉了。
他耐着性子把整本书都翻完,然而并没匹配成功,拧着的眉就没松开。
疑点有二:第一,这被撕掉的页码上会不会就是那龙纹杯,若是,背后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销毁。其二,此事与裴几有什么联系,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说起来从第一次交手开始,对方的目的似乎就不能算单纯……他到底想得到什么?
“小小,去把你的功课温习一下,明日一早我便检查。”
“我已经......”
“错一个字抄一百遍。”白豫已经恢复如初,对他笑眯眯地道,语气却不容分说。
程小一个激灵,一溜烟儿就跑进里屋了:“我再看几遍!”
白豫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才收了笑容,走到柜子前深深吐出一口气,推了推。
扑面而来的书卷和墨汁的气息令他感到无比的平静和安心。他点了支蜡烛,在那面贴满大大小小纸张的墙前慢慢踱过去,一面轻声重复着纸上的字:“大澜九年、七年、元年,元泽末年......元泽五十六年......”
烛火轻晃,在灰墙上映出人影,忽明忽灭。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白豫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
断了那么久的线索好不容易才重新冒了头,哪怕是误会,宁可错杀,绝不可错过。
他吹熄蜡烛,出了门。
夜晚的洛京比白天还要热闹,河对岸绵延着一整条街的花灯,很是喧嚣。白豫搬家后再没感受过这样的烟火气。
天星在水,波光荡漾。
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夜越来越深,天也渐渐凉了,远处的声音慢慢褪去。他还站在早晨放纸鸢的桥头。
“白豫?”裴几跟李承非商讨完,心情愉悦地哼着歌往客栈去,路过那桥时回想起新学会的技能,竟然有种朦朦胧胧不真切的感觉,说不准到底是哪儿不真切。于是他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却没想到看见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他喊道:“你站那儿干嘛呢?”
那人转过脸来,笑道:“等你。”
裴几正想调笑,却恰逢其时起了一阵风。杨花纷飞。
他愣了愣,一时间却怀疑起那文人诗里的春雪究竟是指花还是指人。
于是满肚子坏水最后也没处吐,化成了一个明媚的笑脸,三步并作两步向桥上去了,束得高高的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
—
“你的意思是,这是宫里头的东西?”裴几翘着二郎腿靠在床上,随意把玩了一下那个杯子,略微意外却饶有兴致地道。
“嗯。”白豫微微蹙眉,抬眼看他,“所以,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猜?”
“......”白豫心中有数,面不改色道,“开条件。”
裴几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给钱。”
白豫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啊,要多少有多少。”最不缺的就是钱。
裴几听到此话,眼睛亮了亮,一拍床板坐起来。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两人无声对视一眼,警觉地向声音方向看去,裴几眼疾手快地把龙纹杯收起来。
下一秒门就被人撞开了,紧接着是陶旭紧张的声音:“老大怎么啦!你摔了吗?”
“......”裴几捏了捏拳头,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滚!谈生意!”
“噢噢噢!打扰打扰!罪过罪过!”陶旭特别担心这大生意被自己这么一搅给搅黄了,定睛一看对面竟是白豫,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嘿!白老板!”
白豫淡定地笑了一下。
余光瞥见裴几一脸的黑线,陶旭缩了缩脖子,很老实的样子,赔着笑脸嘻嘻笑着赶紧出去了,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你们继续,继续。”
“狗崽子。”裴几叹了口气又躺回去了。
白豫接着方才的话意有所指道:“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反正也用不上。”
裴几不答他这找茬的话,又翻身坐起来皱着眉对白豫道:“我就奇了怪了,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我是富二代啊。”
“......”裴几噎了一下,一时竟无法反驳,“不是,照你那么做慈善,家里的钱都花不光么?”
话刚问完他就后悔了,就怕这人没心没肺地说是啊。
幸好白豫面色为难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我也奇了怪了,你不是生意人么,怎么连这都想不明白。”
“什么意思?”
“你看看这偌大的洛京,有几家当铺?”
裴几仔细想了想,好像除了白豫家和那大黑狗家,再没见过其他的典当行了。
“一家独大啊。”裴几笑了声,“也是有远见。”
白豫笑道:“谬赞。”
“那大黑狗家真是顽强了。”裴几摸了摸下巴。
“大黑狗家?”
“啊。就是客栈边上那个。”
白豫笑得不行:“你说李老家啊。他们家也不靠这个赚钱,随便开着玩儿的。”
“你们洛京人真是......”让人又火大又好笑的。
“再说,老头儿也算半个收藏家,他曾说若是真到破产那一步,藏品卖了便是。”白豫轻松地道,也不知是不是玩笑。
裴几探究地看他眉眼间神色。
“能说了吗?”
“能啊。”裴几回过神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半天,白豫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抢过他怀里的杯盏立马起身就要走。
大晚上的陪你搁这演相声呢。
“哎!你别急呀!”裴几扑到床脚拽住他的衣袖。
白豫冷冷地道:“还钱。”
裴几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欠人家一千多两:“这就没意思了啊,你坐下,我保证你听了满意。”
“我凭什么信你?”白豫轻哼一声,转头看着他道,“凭你偷藏我的药方子吗?”
“我!”裴几心虚地瞥了一眼卡在抽屉里的药方,这时候却像是嘚瑟一般露了一大半儿在外面,心道真是该死,这人也是个顶敏锐的。
白豫用力甩开他的手。
裴几忙道:“那个东西是陶旭摸来的!”
果不其然白豫停下了脚步。
“然后呢?”
“然后......我也没细问。”
白豫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劳你多问一句。”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把门带上,“砰”的一声。
裴几皱着眉,拉开抽屉把那药方往里塞了塞,又锤了下两间房之间的那扇墙,喊道:“陶子过来!”
“来嘞老大!”
“我问你,你觉得白豫这人怎么样?”
陶旭想了想,最后努力憋了个成语出来:“玉树临风。”
裴几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无奈道:“谁问你这个?我的意思是,这人可不可信?”
“可信!”陶旭脱口而出,连思考都没带一秒的。
反而让人觉得奇怪:“……你跟他很熟?”
“不是啊,不是大家都这么说嘛,总不能大家都说的是错的吧。”陶旭挠了挠脑袋,“而且小老板说白老板是他见过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裴几“嗤”了一声道:“天天小老板小老板的,小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不是的!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陶旭立正道。
裴几不理他这臭屁,自顾自想了会儿,摸着下巴道:“他们家到底什么实力啊?”
“很有实力。”
“那在你看来,我跟他谁更有钱?”
陶旭上下摸了摸衣服,为难地开口道:“老大......你的钱是不是都在我这了......”
裴几扶额:“行了我知道了,你睡去吧。”罢了,流动资金跟他讲不清楚。
“老大,生意谈成了吗?”陶旭小心翼翼问道。
“喏。”裴几冲那锭银子抬了抬下巴。
“哇!”陶旭开心地道,“不愧是老大,来钱真快!”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裴几都懒得骂,“收好,滚回去睡觉。”
“得嘞!”
留裴几在房间里独自琢磨,这一琢磨,就到了天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