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云华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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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粉色的花团一簇簇环绕着寝居，散发阵阵幽香引来粉蝶扑戏，一派岁月静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玉姝放慢了脚步。或许，用其他事支开他会是个好借口。
“阿褚，衍天那会儿的事我还想再问问你。”
游褚一怔，抬眼看着玉姝一头漂亮的白发，她今天簪了一支金钗，流珠点缀的展翼金鸟随着步伐一颤一颤，栩栩如生。
“好久没听师姐这样叫我了。”
玉姝笑笑：“平时喜欢叫你师弟，是因为师姐师兄太多，我只有你一个师弟。这很特殊。”
对师姐来说，我是特殊的。
游褚挠挠头，不自然地偏过脸去：“师姐想问什么？”
“金文怡后来去哪儿了？”
游褚：“我把她安置在金家旧宅，那里曾经是暗卫接头盯梢的地方。现在衍天无人，那里会很安静，也算安全。”
玉姝背过手去：“我总觉得不对。这金大小姐一开始见那么机灵，神秘、有自己的盘算，怎么这次去却觉得她像变了一个人，做事肆意妄为，执拗到一根筋的地步。”
她停下脚步，“我怀疑，她和鬼族这桩交易也脱不开关系，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如果她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纯良，衍天恐怕还会生乱。”
游褚思索着，回道：“此人并不纯善，她对待手下严格，时常无理取闹。”
玉姝凝视着他低垂的眉眼，应声附和，还配合着点头。
随即，她开口：“那么就是了，现在我走不开，又不放心其他人。阿褚，你替我再去一趟吧。”
游褚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他后知后觉师姐好像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或许是从没考虑过他会有拒绝的可能，四目相对，渐盛的阳光穿透花团枝叶，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方天地。
他们的影子紧紧贴在一起，发钗上展翅欲飞的金钗鸟也被映照出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两人分明面对面，游褚却觉得远极了，师姐好像就要飞走了。
“不去。”
“什么？”玉姝一愣，他不想去吗。
游褚摇摇头：“我会去。”
他随玉姝一路走到临时安排的居所，然后目送她进门。游褚站了很久，说不出口的话成了烫手山芋，他想说：我想陪你，我可以陪你走，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师姐……他的立场不足以表达这些，他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玉姝在门里，贴着门板望天。灵息深处的摇曳停止，她顺着门板蹲下去，垂眸发呆。
这也许就是他们最后一面了。
说什么手段很多，神器的作用，都是假的。当初古神赶着走，哪有功夫和她说什么，引魂铃她也不知道怎么用，不过是说辞。
无论是谢雅容、陆良川那样活泼的孩子，还是顾羡知那样有点聪明的孩子，无论玉姝和他们表面上看着有多像，她也早就不是少年人了。
她经历过战火，当枪尖刺破尘嚣划破她的脖颈，入目都是战火摧残的生灵，她心中一片虚无。
魔族是杀不完的，他们会像春天的小虫一样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落出现，这在战场上是可怕的打击。尽管他们借尸还魂的速度并不快，但是眼看昔日同门变成怪物的惊恐，加上被同门反击的痛心，都足以让大多修士展露出如同不能修炼的普通人那样的脆弱。
她总是逼着自己淡忘，可记忆只是被深埋心底，而非彻底消失，她根本忘不了。
忘不了看她长大的邻家阿妈笑容不再，零落成泥被随意践踏，忘不了整日笑呵呵的小章老头被那该死的苍翎一爪穿心，失去生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这一切说出来都远不及她亲眼看见来的心痛，她流不出泪水，更多的是麻木。这些熟悉的、仿佛亲人一般的好人的死去一点点挖空了她的心。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巅峰时期的魔王手握传承有多可怕，没了这些仙族长老们拼死相助，玉姝不能自欺欺人，她自认护不住他们。
神巫竟然预言她会杀死魔王，这都是假的吧。
……又或许是真的，神明预示到这一天的到来，以预言昭示她应当在此时坚定信念。这个时刻就是她杀死魔王最后的机会。
只要她和苍翎同归于尽，就没有一个人需要站上近乎必死的两难之地。
玉姝取出传音玉简，师父的传音也支持她。她起身来到窗边，平心静气，刺破一指。以血为引，桌上厚重的宣纸为载体，灵力被牵引牢牢挂在每一张纸上。
软而薄的宣纸仿佛有了生命，一点点从桌上爬起来，蜷缩成一团。有的变成飞鸟，有的变成昆虫，纸灵媒倾听了玉姝所有的的低声轻语，笨拙地飞出或跳出窗沿，往四处散去。
玉姝安排了很大一部分往苍翎那天败逃的深山去。
不是每个人都会注意到这些小东西，但苍翎一定有派人密切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样反常的动静，他一定会知道。
魔宫——
魔兵恭恭敬敬拖着木盘，上面放着几只被玉姝放出来的纸灵媒，有的都被捏坏了，小鸟一抽一抽，扑棱不起来。
“这是百花阁放出来的，属下谨记您的吩咐，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来禀报，这是属下抓到的小玩意，大家都没见过这种法术。”
苍翎吐纳收式，感受着始终残缺一块的灵脉心生不悦。他起身走下高台，捏着其中一只完好的小鸟打量。
灵媒，仙族哄小孩的仙术。
他眯着眼，记忆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这一模一样的小东西，玉姝拿这东西哄过他。
……不是他，是那位神女大人从前拿这仙术哄过纪扶桑。
小鸟被他捏住命脉，挣扎着将一缕微不足道的灵息顺着他的动作放出，灵息送来了他记忆中熟悉的声音。
“明日午时归墟见，你会来的。”
鸿门宴，演都不演了。
游褚挥挥手摈退了属下，捏着已经失去作用的纸折小鸟席地而坐。
可笑，她凭什么那么自信他会去。
苍翎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小鸟翅膀，勾唇一笑。
好吧，他确实会去。
下一秒，魔宫空无一人。
百花阁——
归墟之地并不是一块被单独划分出去的领地，它位于衍天与太虚两境之间，是一块福地的泛称，并没有人能明确这块地方有多大。
自古以来各大陆被无妄海分割，早些时候仙法还不够完善，对灵力的运用还不够熟悉，两境之间几乎不能通人。后来有了能跨越海域上空的仙舟等法器，才能各地互通。
无妄海环境特殊，有纷乱的灵气裹挟着海风、海浪，哪怕是今天也没有人能自如接触这片神秘的海水。
所以归墟的发现很晚，两百年前，在与魔族的大战展开月余，这块海水掩盖之下的两地连接之地才被裴玉发现。
天时地利，此地灵气充沛，好像是两境灵气生发的起点，于是最终被用来设计封印魔王。
这么近，玉姝计划明日一早再走。
夜深人静，她第五次从榻上起身，将摆在桌上的思问剑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决定出去转一圈。
她还没怎么仔细参观过百花阁，应该说四大门派她都没参观过。哦，搜查过白衣教。
虽然坐着一个神女的名头，但她这一生乏善可陈。
幼时在神鹿岛当一个普通孩子，偶尔学学仙术；少年时拜入裴玉门下成为神女，和几个师兄师姐嬉笑打闹，严重时一起在教习长老手底下受罚。
后来，和游褚、纪扶桑他们一道远游，行侠仗义，也算意气风发。再后来，就是昔日好友惨遭夺舍成为十恶不赦的魔头，他们相向而立，终究闹得个你死我活，惨淡收场。
三个人独活她一个，往后只尽心在上清修习，闭关是常态。也就最近几年，频繁被裴老头丢出来历练，斩妖除魔什么的。
玉姝穿行在花丛间，一点点抚过漂亮的花瓣，月光下的居所显得分外寂寥，花色黯淡，不见白日的绚丽多彩。
“啊。”
明日赴死，也算为自己这惨淡的一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叮咚。”一声闷响，像是坛中水的响声。
“谁在那儿！”
玉姝影随声动，足尖轻点，眨眼间已经拦住了那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师弟？”
本以为白天已经离开的人，现在竟然抱着一个棕红的酒坛站在她跟前。
游褚红着耳朵，两眼发直，愣愣地把酒坛递过来：“师姐，喝一杯吗？”
玉姝接过酒坛，跟上这个显然喝上头了的家伙。她以为游褚已经听命离开了，竟然在喝酒吗？
少年一步三晃悠，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扭，高高束起的墨发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荡，差点插进玉姝抱着的酒坛里。
“……”
明天就不在了，玉姝乐得陪他再闹一次。少年一路晃，几次碰见巡逻的弟子都被玉姝打发走了。
两人一路悠哉悠哉，竟然晃到了主殿。
云华殿。
游褚终于停下，单手撑着门框，险些被及膝的门槛绊倒，于是他顺势坐在了门外。
玉姝提溜着酒坛晃荡，里面的酒只剩一半了，可见游褚喝了不少。她一只脚跨过门槛，将就坐在门槛上，俯视着门外的游褚。
少年的耳尖几乎红透了，脸上却还白皙，深色的眼瞳从坐下那一刻起就不曾离开玉姝的脸，好一会儿才眨一次眼。
一如既往的安静。
从前他们也一起喝酒，少年时喝得多，后来不怎么喝了。兴许这会儿是被游褚感染，玉姝拎起酒坛也灌了一大口。
坛子不小，些许清亮的酒水顺着嘴角溢出滴落在身前，月光下，洇湿点点衣衫。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云华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