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翅时》辞岛

17、 温大明星

　　今天是5月12日。

　　是一个既特殊又不那么值得新奇的日子——温丝椋的生日。

　　温丝椋觉得今天也会像以往一样过得没什么新意。她会收到妈妈和小梅用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同时也会收到一张爸爸递出的冷冰冰的银行卡。

　　平心而论，虽然温丝椋表面上在与任何人的社交上都游刃有余，但还是不喜欢像身边的其它朋友那样举办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在所有亲人朋友甚至父母生意伙伴的簇拥下许下生日愿望。

　　即使是很擅长社交的温丝椋面对这种场合也会觉得精疲力尽。她不喜欢那样。

　　身后的闹钟发出“嘀—嘀—嘀”的声响，温丝椋赶紧将自己的思绪从镜子里自己的脸上移开。她这下发现今年生日可能还是有一点新意的——她可能会在生日当天上学迟到。

　　冲下楼的那一刻便被温清玉张得大大的双臂搂住，“丝丝，十七岁生日快乐！你马上要变成大人了！”身旁的刘姨趁着时机很恰当地鼓起了掌。

　　不愧是大人。大清早的就这么有活力。

　　温丝椋拖着早起还没什么力气的身躯以最快的的速度拥抱了妈妈和小梅：

　　“我要迟到啦！有什么礼物回来再说！”

　　“唉，本来想说今天给她请假的。”温清玉望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是啊，感觉丝丝最近学习好努力的样子，太累了。”刘姨有些心疼地说。

　　温清玉怔怔地看向前方：“长大了啊……”

　　季芯平日里都踩着迟到的铃声冲进教室，今天却来得奇早。她还没放下书包就开始张罗着班里的同学加入她的计划。

　　吕岑亦刚从后门迈入教室就被新年一般的热闹氛围笼罩，他有些疑惑，但看到季芯奋力组织的模样和身旁温丝椋座位上堆满的礼物盒上就明了了。

　　他还没来得及坐下，手中就被强制塞进了一个礼花：“今天丝椋过生日，她一会儿进来的时候你就开始拉这个哦！”

　　吕岑亦正研究着手里看起来没什么机关的小礼花筒，还没研究出什么名头，“砰—砰—砰—”的爆鸣声就在后门响起。

　　吕岑亦看见她在漫天飞舞的祝福纸屑中走进教室，脸上的表情带着些错愕，仿佛受到了这声巨响的惊吓，片刻后又后知后觉地扑到季芯身上：

　　“天哪你们干嘛啊……季芯芯你是不是想让我哭！”

　　温丝椋被人群紧紧包围，被礼物和祝福声簇拥，连声音都淹没在盛大的欢呼和喧闹声中。

　　站在人群的最边缘，吕岑亦垂下眼睛看了看手中没有及时放出的、毫发无损的礼炮，他不知道温丝椋今天过生日，此刻也只能扮演好南郭先生，隐匿在人群中悄悄地对她说出那句“生日快乐”。

　　“吕岑亦，你应该对我说什么？”

　　温丝椋手里捧着最后一块季芯带来的蛋糕，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他，头上还挂着未被掸开的彩色飘带。

　　吕岑亦觉得自己喉咙突然有些发紧，很缓地对她说：

　　“温丝椋，生日快乐。”

　　“我刚刚才知道，所以……”

　　“今年我就先赦免你了，明年不会放过你的，小吕同学。”温丝椋很从容地坐回座位。

　　见吕岑亦犹豫地张口准备说话，温丝椋不用猜都知道他又要纠正自己的称呼，于是坏心眼地舀起一大勺奶油塞到他嘴里：

　　“你给我安静一点，别惹寿星不开心。”温丝椋语气凶狠，唇边却勾起一抹轻浅弧度。

　　吕岑亦的呼吸和感官都被奶油堵了个猝不及防，感觉要被溺死。

　　一整天，吕岑亦连做数学题都是鲜草莓味。

　　“快点，再合一遍我们就开溜！”

　　……

　　“不愧是寿星光环啊，今天一点卡壳都没有啊！”宋书扬坐在破旧得只是能勉强发出声音的木质琴旁啧啧称奇。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温丝椋死都没想到她这么大的寿星放学还得留下来排练，但幸好老张没来监工，生死大权掌握在吕岑亦手里。

　　“我俩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了，绝对不会出岔子！”温丝椋边说边收拾好背包，一副先斩后奏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铁面无私的吕岑亦放下了手中的台词本：“今天都可以走了。”

　　周远衡见状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欢呼，搂上了吕岑亦的脖子：“菩萨大义啊！”

　　“对了，”吕岑亦佯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叫住了宋书扬，“数学老师好像有事找你，你现在去办公室看看？”

　　“快去吧，不然小周周要等急了。”周远衡在一旁捧哏。

　　“哦对对对，那我得赶紧去了不能让老师等久了……”宋书扬满脸只写着欣喜若狂，还以为数学老师有什么独门秘诀要传授给他。

　　吕岑亦只能偷偷在心里跟他讲抱歉。

　　吕岑亦知道这样欺骗同学的行为有点邪恶，但宋书扬和温丝椋并肩走的样子又实在刺眼。

　　看着身上挂着的另一个挂件，吕岑亦不动声色地将周远衡的胳膊移开：“我先走了，下次请你吃饭。”

　　周远衡看着兄弟远去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得吕岑亦心意的好事。

　　“吕岑亦？”温丝椋奇怪地看向快步经过她身边的人，“今天不和周远衡一起走？”

　　“他先走了。”温丝椋觉得吕岑亦的呼吸有点急促。温丝椋猜想可能是因为他千寻万觅后仍然没找到周远衡。

　　“没有啊，我走的时候还看见他在拆假发，你没认真找吧？”温丝椋很认真地为这个看上去有些着急的吕岑亦提供线索。

　　“没关系，他自己会回家。”

　　温丝椋突然想起周远衡那天的控诉，她刚想斥责他对待朋友的冷情行为，就被校门口一个穿着不伦不类西装的人拦住。

　　“同学同学，我是星探，你们看愿不愿意……”

　　见吕岑亦被他拦得还立在原地，温丝椋赶紧拉走他，假装压低声音但其实所有人都能听到：“小心被骗子拐走了，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

　　“哎哎哎小妹妹你先别走，我真不是骗子！”
　　他当即就抽出了一张名片，像展示稀世珍宝一样递到温丝椋眼皮底下，上面赫然写着“星耀娱乐”。

　　看起来还挺靠谱的。

　　见温丝椋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继续说：“我看你背了一把大提琴，这手型！这骨相！这身形！这气质！让我一下子就想起来我们将开机的那个剧本！”

　　温丝椋本来还以为他要找吕岑亦，只想快点走掉。现在一听到夸奖她优越的天生条件的声音就有些得意忘形，不自觉地扬起下巴。

　　那个星探见温丝椋脸上流露出疑似喜悦的表情，自信地挺了挺胸脯，身上明显小一号的西装绷得更紧了，“你这条件完全是为拍电影量身定做，我都不敢想象你的未来会有多璀璨！慢慢熬下去一定有做大明星的潜质！”

　　温丝椋最大的缺点就是听到夸奖会忘乎所以，此时她已经沉浸在成为大明星光耀门楣为蔚空做代言的幻想中了，但面上还是尽量保持漠不关心的模样：

　　“这样啊，那我具体要演什么角色呢？”

　　星探激动地一拍手，“太好了！我们这边这个镜头呢正好需要一个大提琴手替。”他很夸张地比了一个“1”的手势，“一个镜头片酬一千元！”

　　星探是世界上最烦的人。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将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温丝椋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

　　“不用了。”温丝椋竭力保持礼貌的微笑，心里却骂了一百句，只打算迅速离开诈骗现场。

　　转身却看到吕岑亦站在一旁，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根棒棒糖，没事人一样幸灾乐祸地笑，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灿烂来形容。

　　“你笑什么笑！”温丝椋有些恼羞成怒地嘴硬道：“我还不是为了试探他给你做个示范，否则你以后被骗可怎么办？”

　　“那谢谢温大明星救我于迷途了。”吕岑亦咬碎糖果，草莓味在口中爆开。秉着寿星最大的原则，没有问温丝椋刚才挨夸完笑得那么开心的原因。

　　吕岑亦也烦死了。她想。

　　但温丝椋很快就原谅了这个很烦的人，人要有一颗隐忍之心才能成就大业嘛！当大明星又有什么好的！

　　温丝椋一路嘀咕回家，越想越乐观，好像不当明星的那条未来要自由光明坦荡一千倍一万倍。

　　“丝丝十七岁生日快乐！”刘姨拿着喇叭喊道。

　　温丝椋刚回家又被礼炮炸了一回，看着从厨房拉到客厅的写着“丝丝大小姐十七岁生日快乐！”的横幅，温丝椋感觉自己的嘴角抽了抽。

　　“宝贝你快来看！”温清玉身后挂着一块幕布，待温丝椋一步步靠近，温清玉“哗”地一声扯开。

　　——幕布后安静地立着一把大提琴，光泽和花纹看上去很不寻常。

　　温丝椋上去摸了摸质感，几乎要尖叫起来：“妈妈你从哪里搞到的！是不是超级无敌贵！”

　　温清玉故弄玄虚地晃了晃指头：“无价哦！”

　　“丝丝，你五岁第一次碰到大提琴的时候，我就想一定要让你用上最漂亮的琴。”

　　“但仅仅漂亮又好像太庸俗，我希望它足够稀有、足够特殊，这样才能配得上我独一无二的女儿。所以那个时候我就为你选好了木料，叫做雀眼枫木。”

　　温清玉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丝，凝望她此刻眼里闪闪的光，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还能有多久：“我亲自选中了那颗树，每年制琴师都会给我拍来它的图片。”

　　她陷入回忆般仰头笑了笑：“我看着它一年一年长大，一年比一年更挺拔。就跟你一样。”

　　“距离我选中它已经过了十四年，你看它现在，多漂亮。”温清玉看向大提琴上方流光溢彩得充满生命力的纹理，“本来打算等你十八岁那年正式交给你，怕你这个急性子等不住。”

　　怕我自己也等不住。

　　温清玉在内心喃喃道。

　　不知道为什么，温丝椋觉得妈妈现在虽然在送一份准备了很多年的幸福的礼物，但是怎么却在她眼睛里看出了泪光。

　　“怎么啦。”温丝椋紧紧抱住她，开玩笑般说，“送给我你舍不得啊？”

　　“哎哟可以了可以了。”方克儒就站在餐桌旁笑着打断她们，“你看母女俩腻歪的。”

　　“丝椋快过来，爸爸也有礼物给你。”温丝椋于是走过去，掌心又毫不意外地多出了一张轻飘飘的银行卡。

　　手里的卡都没躺出余温，方克儒的手机就叮铃铃地响起来。他赶紧按下关机键，“快吃饭吧，你们也都饿了。”

　　“对了，公司有点事没处理完，小张刚告诉我还得回去一趟。”他僵硬地对妻女笑了笑。温清玉侧头偏过去不看他，彻底忽略方克儒的告别。

　　温丝椋伸手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嘴中，“你和我爸吵架啦？”

　　温清玉笑得更开怀，“没有，我和你爸有什么好吵的。”

　　她看上去很开心，连很聪明的温丝椋都听不出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