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小夫郎》洗星星

35、阴天

　　第二天没有如周柏的愿，天上下着麻麻雨，不大不小，撑伞，小题大做，那点雨连衣裳都不能沾湿，不撑伞，雨落在衣裳包裹不到的地方，落在头发上，落在脸上，像清晨落在草丛的露珠，走过去裤脚湿了一片，令人郁闷。

　　周柏戴着斗笠敲响了王婆婆的家，“买只鸭子。”

　　“进来，孩子。”王婆婆打开门，“你要老鸭子还是嫩鸭子？”

　　“老鸭子。”周柏跟着王婆婆进了大门。

　　“最近，怎么不见阿青那孩子？”王婆婆打开栅栏，逮了只鸭子，“这只怎么样？”

　　“可以，阿青生病了。”

　　“生病了啊，那是要补补，严重嘛？”王婆婆拿草绳捆住鸭翅膀，拿杆秤称了称，“两百文”。

　　“不严重，只是有些着凉。”周柏接过鸭子，付了钱，“多谢。”

　　“我昨年晒了些枸杞，你带回去熬汤。”王婆婆热心道。

　　“不用了王婆婆。”

　　“跟我客气啥，你带回去给阿青熬汤喝，补补身体。”王婆婆从灶房里出来，递了一个小布袋给周柏，“我晒得多，吃不完，你熬汤时煮点，对身体很好的。”

　　周柏接过，“谢谢。”

　　“客气，让阿青好了再来我家吃饭，他李爷爷还等他一起下棋咧。”

　　“好。”

　　回了家，他先去了卧房，谷茂青还在睡，最近这几天谷茂青总是昏睡，可以一觉睡到下午，叫起来吃饭，也是迷迷糊糊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有精气神。

　　周柏粗糙的指腹摸了摸谷茂青的眼皮，他记得第一次遇见谷茂青是在一个明媚的下午，他刚打猎回来，谷茂青坐在路边休息。

　　那时的谷茂青穿什么样的衣裳，系着怎样的发带，他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谷茂青望向他的那一眼，他全身上下像是被电了一样，心脏猛烈地跳动，心里对谷茂青的爱意像蜜一样流淌，令他猝不及防。

　　可是现在他有些害怕谷茂青睁开眼睛。里面藏着他读不懂的冷淡，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在乎的事和人，他随时都可以抽离。

　　这让周柏想起了他娘，他爹走后，阿娘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他与阿姐想尽办法哄娘开心，但娘的笑像空中的烟花一样短暂，什么也留不住。

　　后来她坚持了六年，在阿姐出嫁后，她整个人蓦然松了，那几天她的精神出奇的好，她说阿姐是女孩子，年纪大了不好嫁人，现在嫁了她的心愿也就了了，走时握着他的手，“阿柏，你爹来找我了，我要去接他，阿柏，不要怨娘，我太累了，想歇一歇。”

　　“阿娘。”周柏握着瘦骨嶙峋的手，叫了此生最后一声阿娘。

　　阿娘是带着笑走的。

　　周柏握着谷茂青的手，他不识几个字，但生活就是最好的夫子，那时他还小，不知娘得病了，阿娘总是在无人时静坐，眼神空茫，大人们常对娘说：“想开点，你还有两个孩子，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认为是鬼魅摄了娘的心神，带她走了。

　　周柏亲了亲谷茂青的手腕，那里添了一道新伤，握在手里的手与记忆里阿娘廋得皮包骨的手惊人地重合在一起

　　十几年过去了，那个鬼魅，又回来了。

　　周柏把谷茂青的手抵在额前。

　　他翻动记忆，阿娘，你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对付它的？

　　是什么让阿娘坚持了六年？

　　阿娘，为什么夫郎吃了药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阿娘，我该怎么办啊？

　　周柏像牙牙学语的稚子，困了，找阿娘，饿了，找阿娘，摔了一跟头，更要找阿娘，但这次无人应他。

　　谷茂青现在最怕的就是吃饭时间，今天中午周柏做了老鸭汤，素炒春笋。

　　谷茂青吃了几口饭，开始磨洋工，吃着吃着，筷子夹了一大团米饭趁周柏不注意松开，桌下的雪球快准狠张开血盆大口，吧嗒吧嗒，声音大得谷茂青用脚尖踢了踢雪球的屁股，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

　　周柏看了谷茂青一眼，谷茂青扒完最后一口饭，“我吃完了。”

　　“把汤喝了。”

　　谷茂青理亏，这次没和周柏讨价还价，乖乖地喝完了。

　　喝完汤，又喝药，谷茂青肚子里的水都可以开小船了。

　　“你什么时候上山啊？”谷茂青跟着周柏去了后院。

　　“等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再去。”周柏扬起锄头在后院的空地处挖坑种树。

　　“哦。”谷茂青站在一旁看周柏挖坑，站了一会儿累了，他就蹲下来撑着头看。

　　周柏搬了把椅子让谷茂青坐，又把在狗窝里睡觉的雪球薅起来。

　　雪球打了一个哈欠窝在谷茂青怀里补觉。

　　雨停了，天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暴雨。

　　“累了？”

　　“没有。”谷茂青摇摇头，只是昏沉沉的，像脑袋里塞了一团棉花，眼皮发沉。

　　“阿谷，坑挖好了，你要不要放树苗？”周柏推醒半眯着眼睛的谷茂青。

　　“好啊，你都买了什么果树。”谷茂青揉揉眼睛。

　　“枇杷，桃树，橘树。”周柏拿了一棵苗给谷茂青。

　　“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果？”谷茂青把树苗植入新挖的坑中。

　　“两三年。”

　　“啊，这么久？”谷茂青扶着树苗，周柏填土。

　　“不久的，两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周柏蹲下来，看着谷茂青的眼睛，“到时候结果了，我给你做枇杷膏吃，好不好？”

　　谷茂青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往后的日子里，天不晴也不下雨，云层压得低低的，一层冷淡的灰色笼罩着大地。

　　谷茂青昼夜颠倒，夜间清醒，白天嗜睡，又或是晚上睡几个时辰就睡不着，醒来就盯着屋顶发呆。

　　周柏为了改善谷茂青的睡眠，白天会带着他在院子里走走，和雪球玩叼木棍的游戏，或是喂喂鸡。

　　有时谷茂青很配合，有时会冲他发脾气，让他不要管他，不动，也不理他，说着周柏不爱听的话，这时周柏就站在一旁陪他，等过了会儿，谷茂青擦干眼泪，又会儿小声同他道歉。

　　晚上睡不着周柏就抱着他在卧房里散步，渐渐地睡眠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