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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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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处破败庭院的阴冷死寂,连同平叔眼中那份真实的恐惧,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了楚云瑶的心头。接连几日,那扇紧闭的、斑驳的院门,那潭死水般的墨绿池塘,总会在她独处时,毫无预兆地浮现在眼前,带来一阵莫名的寒意。
她几次状似无意地向平叔提起那日的失态,平叔总是立刻换上那副滴水不漏的和煦笑容,将话题轻巧地岔开,只反复强调那地方年久失修、湿滑危险,恳请王妃莫要再去。至于那恐惧的根源,他守口如瓶,讳莫如深。
这刻意的回避,反而更激起了楚云瑶的疑虑。王府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这日午后,楚云瑶正在书房翻看平叔找来的南疆风物志,试图用那些新奇的山川地貌和异族风情驱散心中的阴霾。翠微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碟新做的玫瑰酥进来,脸上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和神秘,眼睛亮得惊人,又带着点后怕。
她放下点心,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靠近,才凑到楚云瑶身边,压低了声音,气息都有些急促:
“小姐!我……我打听到了!”
楚云瑶放下书卷,心头一跳,看向翠微:“打听到什么?”
“就是……就是那个破院子!”翠微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颤音,“我问了好几个府里年头久的婆子,一开始她们都吓得直摆手,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后来我偷偷塞了块银子给浆洗房那个最爱嚼舌根的王婆子,她才神神秘秘地告诉我……”
翠微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一种挖掘到秘密的兴奋:“她说,那院子……闹鬼!邪门得很!”
楚云瑶的心猛地一沉:“闹鬼?”
“嗯!”翠微用力点头,声音抖得更厉害了,“王婆子说,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院子……以前是王爷一个……一个侍妾住的!”
“侍妾?”楚云瑶微微蹙眉。
“对!听说是王爷年轻时,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的一个女子,生得极美,但性子好像很孤僻,就安置在那个偏僻的院子里。”翠微努力回忆着王婆子的话,“后来……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女子就被王爷……抛弃了!”
“抛弃?”楚云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王婆子是这么说的!她说那女子失了宠,被关在那院子里,跟坐牢一样!然后……然后就在一个晚上……”翠微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脸色也白了,“她……她投了那个池塘!自尽了!尸体……尸体泡了好几天才被发现!那池水……都……都……”
翠微说不下去了,捂着嘴,仿佛回忆那描述都让她想吐。
楚云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都冰凉了。她终于明白平叔那日眼中深刻的恐惧从何而来!那死寂的墨绿色池塘……那浓重的腐烂气息……原来下面,曾吞噬过一个绝望女子的生命!
“王婆子还说,”翠微喘了口气,继续道,“从那以后,那院子就彻底封了!王爷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但府里老人私下都说……那地方怨气冲天!夜里经常能听到女人的哭声,还有……还有水声!有人不信邪,偷偷进去过,不是大病一场就是吓得丢了魂!都说……是那个枉死的侍妾,冤魂不散,还在那池子里呢!”
翠微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噤,紧紧抱住胳膊,仿佛那冤魂就在附近。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此刻听起来都格外阴森。
楚云瑶的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页。闹鬼?冤魂不散?她并非全然迷信鬼神之人,但平叔那日的恐惧、那院子的死寂破败、那墨绿得令人窒息的水塘,再加上这段血淋淋的往事……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沉重而阴郁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一个被段霄抛弃、绝望投湖自尽的侍妾……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楚云瑶的脑海。段霄……他也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吗?那个强势地将她从京城带出来,承诺护她一生,给她尊重和时间的男人,也曾将另一个女子逼至如此绝境?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失望,混杂着对未知的恐惧,悄然爬上心头。她曾以为,段霄虽然霸道,但至少磊落,不屑于玩弄人心。可这段被尘封的往事,却给她描绘了另一个可能的、冷酷而残忍的段霄。
“翠微,”楚云瑶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些话……你只当听过就忘。切莫再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王爷。”
“是,小姐!奴婢知道轻重!”翠微连忙点头,脸色依旧苍白,“奴婢……奴婢只是觉得,那地方太邪门了,小姐您千万千万别再靠近了!”
就在这时,书房外响起了脚步声,沉稳有力,由远及近。
翠微吓得一哆嗦,立刻噤声,垂手站到一旁。
门被推开,段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刚从军营回来,一身墨色劲装尚未换下,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军务带来的冷峻。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屋内,敏锐地捕捉到了楚云瑶苍白的脸色和翠微尚未褪尽的惊惧。
“怎么了?”段霄迈步进来,目光落在楚云瑶脸上,“脸色这么差?不舒服?”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强势,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楚云瑶的心猛地一跳,强自镇定地放下书卷,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没什么,只是看书有些乏了。”
段霄的视线却锐利地扫过翠微,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翠微?”
翠微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王、王爷!奴婢……奴婢只是跟王妃娘娘说了些……说了些府里的闲话……”
“哦?什么闲话?”段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室内的空气骤然凝滞。
楚云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翠微口不择言说出那禁忌的庭院。
翠微伏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奴婢……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跟娘娘嚼舌根……说……说府里后山晚上有夜猫子叫,怪吓人的……惊扰了娘娘……”
段霄的目光在楚云瑶略显紧张的脸上停留片刻,又冷冷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翠微。他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沉声道:“王府自有规矩。再敢拿些无稽之谈惊扰王妃,自己去领罚。”
“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翠微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下去吧。”段霄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翠微连忙爬起来,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段霄走到楚云瑶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力。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依旧苍白的脸颊,楚云瑶却下意识地微微偏了偏头,避开了。
段霄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收回。他的眼神深了几分,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你在害怕?”他问,声音低沉,如同滚动的闷雷。
楚云瑶的心猛地一缩。怕?或许有。但此刻,更多的是得知那段隐秘往事后,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失望,疑虑,还有一丝对身边这个男人重新升起的、冰冷的陌生感。
她抬起头,迎上段霄深邃探究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王爷多虑了。只是……只是有些累了。”
段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直抵她心底那片因那“闹鬼”往事而掀起的惊涛骇浪。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沉声道:“王府很大,有些地方,不该去,有些话,不该听。安分待在你该待的地方。”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警告,瞬间击碎了楚云瑶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他知道!他一定知道翠微听到了什么!甚至……他可能猜到了她已知晓那庭院的部分真相!
“安分待在你该待的地方”——这不仅仅是对她行踪的约束,更是对她心思的警告!那段被他亲手尘封、沾满血泪的过往,是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逆鳞!
一股寒意,比那死水池塘散发的气息更冷,瞬间席卷了楚云瑶全身。她看着段霄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座看似给予她庇护的南疆王府,这座被百姓敬仰的镇南王宫邸,其深处隐藏的黑暗与冰冷,或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和可怕。那个投湖自尽的女子的影子,仿佛在她眼前晃动,无声地质问着她:你的未来,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