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教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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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老爷爷，净深璇摘下面具，俩人走出小巷。
外界大楼的灯光灭了不少，整座城市不再如白天那样光彩夺目。
此时是凌晨四点，距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
“你饿不饿？”净深璇望着天上点点星光问赵钦阳。
深夜气温降下来，赵钦阳把羽绒服穿了回去。他双手插在兜里说：“有点，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要不随便走走吧，先看看哪里有店开。”
“行，那走吧。”
走出巷口，迎面撞见奉宁市深夜巡逻的无人机，银灰色机身泛着冷光，底部的全息扫描灯扫过路面，投下一圈圈蓝色光纹。
这种智能无人机经常见，主要是刑警大队那边用来巡逻视察，追踪可疑人员的。
它的蓝色光纹扫过路面后扫向净深璇和赵钦阳，两个大男人大半夜不睡觉在街上游走，难免让它心生怀疑。
赵钦阳玩似的抛出一句：“哥们，我俩不是嫌疑犯，就是俩普通小老百姓。”
净深璇嘴角两边的梨涡凹进去，没忍住轻笑。
无人机停止扫射，没有和赵钦阳搭话，绕过俩人飞走了。
“哟，还不想理我呢。”赵钦阳回头自言自语道。
“它可能任务比较多吧。”净深璇说。
走了许久，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家门店亮着灯，皎洁的白光透到地面上，净深璇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貌似是家小吃店。
天没亮，店里除了在打线上麻将的老板娘之外没什么人。
净深璇和赵钦阳走进店里时，她刚刚结束一局，看到有客人来，她收起大屏，起身套上围裙，笑着指指厨房门口上的字幕显示屏：“两位好，看看菜单，吃点什么？”
净深璇向她轻轻点头：“阿姨好，我们先看看。”
“好嘞好嘞。”
显示屏上字幕清晰，每一道小吃都明码标价，俩人站着看了片刻，净深璇点了一碗虾皮紫菜鲜肉馄饨，赵钦阳点了一碗番茄牛腩面。
“两位是在这里吃还是打包啊？”老板娘问。
赵钦阳走到离厨房区最近的一张桌子旁，拉出一把靠椅：“在这儿吃。”
老板娘：“好的，稍等哈。”
净深璇坐在赵钦阳对面，他还是和在老爷爷店里那样用右手撑着脑袋，双眼下垂，目光停顿在某个角落。
后知后觉想起昨天只吃过一回药，待会儿或许要去开个宾馆补觉，他走到店里的小货架前，拿了一瓶矿泉水，顺道问赵钦阳要喝点什么。
赵钦阳：“给我也拿瓶矿泉水吧，饮料没什么想喝的。”
净深璇回他一句好，又拿起一瓶矿泉水，回到靠椅上递给他。
没过多久，老板娘喊他们过去抬馄饨和面条，让他们自行放佐料。
老板娘的手艺不错，虾皮紫菜鲜肉馄饨和番茄牛腩面的鲜香气息掺杂着凌晨的凉意漫过鼻尖，勾得人胃里的馋虫打转。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东西，老板娘玩线上麻将的时候偶尔发出几声轻笑，笑声落下去后店里又迅速静下来，只剩厨房角落一台智能冰箱运行的微弱嗡鸣伴着他们慢慢咀嚼食物的声音。
直至赵钦阳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净深璇。
“……怎么了？”净深璇把嚼碎的小馄饨咽下去，“我脸上有东西？”
赵钦阳摇头，举起手来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净深璇凑过去一点，听见赵钦阳悄声说：“我突然想到了个事儿。”
“什么事儿？”
“你的相貌是改变了，头发可以去染个色，但你说话的声音和眼睛的颜色呢？你总不能用这副嗓子和这副眼睛去见你爱人吧，不怕被认出来吗？”
净深璇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还以为赵钦阳要说什么秘密，把说话声放的那么低，苍蝇扇翅膀的声音都比他大。
“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儿。”净深璇坐回去，舀了一勺子汤吸入口中。
“你有什么计划啊？”
净深璇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药剂。”
净深璇大学时有个朋友叫兰一烨，修的是药剂研究，那日净深璇退房回军事基地前联系过他。
眼瞳变色剂和嗓音转换剂，一支可以撑一周，副作用不大，正好是净深璇所需要的。
只不过他心思敏感，请兰一烨帮忙的时候很小心翼翼，到现在再回想起来，内心还是会涌上一股麻烦了别人的愧疚，就连这次来找章慈明老先生他也原本打算一个人来，半路被赵钦阳截胡才变成了两个人。
赵钦阳：“行，既然外貌上的问题解决了，那你要怎么去你爱人身边啊？其实我觉得这种时候吧，呃……应该可以利用一下你养父的人脉，但总感觉不太道德的样子。”
“是不道德。”净深璇说：“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哦哟，考虑的倒挺周全嘛。”碗里的面条逐渐减少，赵钦阳一直把它捞到再也捞不出半根才放下筷子。他坐直了身体，嘴角放平，神色带上了些认真，“担不担心不是问题，我得教你点东西。”
净深璇：“？”
他鲜少摆出这副认真的表情，净深璇稍稍拧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没有道出要教净深璇什么，搞的相当神秘：“等回新南了我再告诉你是什么。”
净深璇：“……好吧。”
吃完馄饨和面，俩人付了钱，走了一段路到最近的酒店里各开了一间房。
净深璇坐在单人床上发了会儿呆，半晌后解开通讯器放在床边，起身走进浴室，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挂在挂钩上。
花洒孔里流出来的水起初是细碎的银线，凉凉的，落在净深璇伸出来感应水温的手心上，等水温慢慢升上来，他处在一片温热且潮湿的雾里，呼吸都带着一点湿意。
温热的流水落到他纯白色的头发上，顺着发丝一滴滴滑过脖颈、锁骨、腰腹，淌向某个隐密处。他平时的头发很蓬松，碰上水后纷纷聚拢在一起，以至于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截刘海。他抬手把它们往两边捋开，指腹蹭过微凉的发尾。
围住浴室的是四块磨砂质的玻璃，洗到一半，玻璃板上起了雾气，凝结成小水珠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滑，留下一道道水痕。
净深璇离玻璃板仅有一步的距离，他习惯性地抬手，去玻璃板上面写下两个字：浅浅。
在朝鹤集团的员工寝室，浴室里也有玻璃板，他每洗一次澡就会在玻璃板上写有关于竹浅歌的东西，长期以来早已形成习惯。
字迹会随着新覆盖上的一层雾气而消失，但他的思念不会。
他对着“浅浅”二字弯唇浅笑，眼神中夹杂着温柔和伤感，隐隐还带着宠溺。
洗完澡，他吹干头发和挂满水珠的身体，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此时的天边已经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穿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房间里，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微弱光带。
一觉补到中午一点多，净深璇起床先是吃了康复治疗的药，按了一下床头的按钮一键换新床上用品。
他过去敲赵钦阳的门，门打开的一瞬，赵钦阳打着个哈欠往身上套衣服，露出一小半腹肌——这人喜欢脱了上衣睡觉。
现代的交通工具比古时候的交通工具快好多，两百多公里的距离坐无人驾驶两个小时能驶完，到新南市后，两个人还有半天的功夫在街上逛几圈。
前方有一个菜市场，净深璇往里头瞟了一眼，说：“叔叔阿姨去天空之城开会去了，下午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赵钦阳双手插兜：“这不有AI机器人吗？你怎么老喜欢耗费时间自己做？”
“可能是我不太习惯吃它们做的饭菜吧，我更喜欢自己做。”净深璇轻笑一声，“没有说它们不好的意思。”
“……随便你吧。”
赵钦阳一个年过二十五的青年，家境优渥，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自己做饭，若是此次没有在军事基地住下而是回老家，他顿顿都得点外卖。
他想了一下，拖长了“嗯”字的尾音。
“你买什么我吃什么吧，我不挑。”他说。
净深璇点点头，一边往菜市场走去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要买点什么食材。
在菜市场绕了十多分钟，净深璇买了香菇、豆腐、生菜、火腿肠打算做个三鲜汤，家里的冰箱里有鸡蛋，就不用买。
走到半路，赵钦阳忽然点名要吃青椒炒肉，恰巧路过一个无人售卖的菜摊，菜品摆得整齐划一，给人的感觉很干净，赵钦阳当即就拽着净深璇说要去那儿买。
晚上吃完饭，净深璇本想去洗碗，被赵钦阳以教学之名强行扣留在靠椅上，碗筷自然而然喂给了洗碗机。
净深璇坐在餐桌左侧，赵钦阳坐在右侧，眉毛下压眉头紧皱，双手搭成一小座桥撑在下巴上，用一种极其严肃的眼神看着净深璇，乍一看就像某个商业帝国的掌权者。
净深璇不太习惯他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眼球闪躲间总感觉自己快要完蛋了。
按照赵钦阳的说法，净深璇既然要换一张脸去见竹浅歌，就必须得换一种性格。
净深璇当然也想到过这方面，问题就在于，他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性格去面对竹浅歌。
他这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子清冷感，但长相基本偏离“清冷”这两个字。他笑起来脸上会凹进去两个小梨涡，眉眼间柔和温润，俗称看狗都深情。性格上可以说得上清冷，边界感很强，更多的却是敏感和温柔，习惯过度去在意和迁就别人的情绪，很多时候连拒绝都带着几分顾虑，打心底担心让对方感到难堪。
如果他真的以这样的性格和那张攻击性极强的新脸走到竹浅歌面前，先不说性格与长相的反差会不会太大，竹浅歌聪明的很，可能装不过几天就会被识破。
赵钦阳说最符合新脸的性格是与现在的净深璇截然相反的模样，要带点生人勿近的桀骜，说话得直来直去不绕弯子，被人过分支使要刚烈一些，要学会“得寸进尺”地护着自己想护的人。
说完，他还怕净深璇理解不了他的意思，竖起大拇指对向自己的脸，抛了个媚眼道：“比如我，你不会的话可以学学。”
净深璇：“……”
“你想想啊，”赵钦阳一拍餐桌，身体往前倾，“这叫伪装，跟咱们在朝鹤集团里潜伏的那阵子还挺像，你说你不擅长说谎，但最终还是得学会算计和坑蒙拐骗。同理，现在你要去找你爱人，说不想被他看穿，那你就得装成另一种性格。你要还是那样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谁会把你当回事？你说是不是？”
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净深璇的表情说不上来的复杂，指尖摩挲着桌沿，点了两下头。
“这就对了嘛。”赵钦阳往背后一靠，“所以你学还是不学？”
“学。”净深璇轻声说。
于是当晚，净深璇受到了来自赵钦阳的细致教学。
赵钦阳决定让净深璇多学学说话的“艺术”，要装的像一个直男。所谓严师出高徒，他列了一张话术表出来发给净深璇，叮嘱他务必牢记，日常生活都能用到。
净深璇一开始还保有一丝丝好奇心，点开那份名为“直男话术速成指南”的文档，指尖在光感屏幕上滑动，结果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第一条是“生人勿近式回应”，示例话术写着：比方说有人说你衣服穿咋咋滴，你可以说：“你管我穿什么？关你毛事？舒服就行，用不着你评价”。
第二条是“护短不张扬”：比方说有人在背地里说你想护着的人的不是，你可以对你护着的人说：“你不用就这么忍着，以后他再这样，你直接怼回去，实在不行我帮你”。
第一条，净深璇试着在心里默念一遍，语气生硬得像在吵架，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二条，净深璇倒觉得不太用得上。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对“背刺”这种东西的理解就变成了“实话实说”，高中的时候，竹浅歌经常这么跟净深璇说。
曾经有人在背后说竹浅歌装高冷，被竹浅歌的一个朋友听到了，跑去跟他本人告状，还说要替他教训那个人一顿，被他拦下了——净深璇听到他对朋友说，不重要，也没必要，这些事情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你不用这么做，只会给你拉仇恨。
至于其他的示例，在赵钦阳看来不怎么样，但在净深璇看来有些许偏激，甚至有些过分。装成张扬外放的性子，对他而言比破解朝鹤集团的加密文件还难。
后来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考虑了许久，去跟赵钦阳说不用再教了。
他知道赵钦阳良苦用心为自己列出了这么一张话术表，每个场景的语气起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可那些带着刺的句子，终究和他骨子里的温柔相对。
“不是你教得不好，”净深璇的通讯器屏幕上还停留着那张话术表，“是我实在学不来这么说话，对不起啊。”
赵钦阳愣了愣，脸上的严肃褪去大半。
话说他都忘了，净深璇不管是对朋友，对家人，对竹浅歌或者对其他什么人，对谁都挺好的，一直如此。
他摆烂似的摆摆手：“罢了罢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可以放开一点我的性子，但不会太张扬。”净深璇微笑着说：“至少不会让他看破。”
“得嘞。还是那句话，有事你说昂。”
净深璇嗯一声，几秒后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赵钦阳没听见，只是扭头两边看了看，说道：“过几天我得回学院了，老应说学院出了点事情，我师哥师姐也喊我回去了。”
“严不严重？”净深璇没问是什么事。
赵钦阳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
净深璇也没再问，目送他回到对面卧室。
他走后，净深璇在书桌上靠了一会儿，舒缓一下看多了屏幕而隐隐发痛发痒的眼睛，随即起身吃药，洗漱，睡觉。
两天后。
中国海洋生物研发基地总部管理人李青荣的办公室门口，赵钦阳靠在冷冰冰的走廊上，隔着透明的玻璃注视着游过的第三波鱼群。
鬼知道净深璇从哪儿找到的海洋生物研发基地招聘网，在赵钦阳的印象里，中国那么多基地，只有海洋生物研发基地好几年都不招一次员工，在职人员都是老员工和国家分下来的实习生。偏偏海洋生物研发基地工资高，许多相关专业的已毕业大学生做梦都想到这儿来工作。
不过转念一想，亚特兰蒂斯曝光之后需要考古，估计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基地里都会很忙，忙起来就缺乏人手，想多招聘几个新员工也正常。
大概二十分钟后，办公室的感应门打开，净深璇从里面走出来，赵钦阳这才问他：“怎么样？”
净深璇把李青荣不久前传到自己通讯器上的员工证放出来给赵钦阳看。
“可以啊你小子。”赵钦阳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净深璇的肩膀，“在里面呆那么久，我还以为没戏了呢。”
净深璇淡淡地笑笑：“不会。”
“也是可以放心了。”赵钦阳伸了个懒腰，“可以回去了吧？明天来上班？”
“你想回去的话你先回去吧，李总管说先找个人带我下去熟悉熟悉环境。”
“靠，这么快的吗？那你岂不是有机会见到你爱人了？”
“是……但我感觉还没怎么准备好……”
“形象看上去不错啊，名字声音发色瞳色都换了，应该不会露馅，自信点。”
“好。”
头发是昨天染的，染成了常见的黑发。早上出门时，净深璇就给自己打了兰一烨给的药剂，不出五分钟，眼瞳的颜色和声音就转换成了新的形态。
至于姓名，净深璇的身份证老早就过期了，刚才在办公室里传交的身份证，用的是昨天去派出所新办的那张，姓名那一栏挂着的名字是向浅，证件照用的也是新的脸庞。
该说不说，回想最近发生的种种事迹，从产生想找竹浅歌的想法，到去奉宁市找章慈明老先生做人皮面具，再到染发、办身份证什么什么的，净深璇总感觉一下子就开启了新的人生，一如十八岁那年离开竹浅歌深入龙潭虎穴。
赵钦阳多夸了净深璇几句，好让他对自己有点子信心，正想说你要是还有顾忌的话我可以跟着你一块儿下去，不远处响起一阵鞋子踩在铁块上的嗒嗒声。
前方的走廊有一个大弯道，二人循着脚步声望去，走廊顶端的白炽灯逐渐将来人的影子投射到地面的铁板上，随着他脚步的移动不断往前。
李青荣找了个人来带净深璇下亚特兰蒂斯，多半是这个人没——
赵钦阳还没来得及把剩下的“错”字想完，来人走出弯道，只见他的双手插在外套两边的衣兜里，刘海漫过眉毛直抵双眼，看上去有那么几分漫不经心。
看到眼前的两个人，他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两人中间的缝隙。
那瞬间赵钦阳一个怔愣。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竹浅歌。
这是赵钦阳离竹浅歌最近的一次，他以前没怎么看清过竹浅歌的脸，只匆匆见到过几个模糊的背影和侧脸。
如今堂堂正正的见上一面，只能说竹浅歌长的完全是和净深璇反着来的。他的眉峰生得锋利，眼尾无半分媚态，瞳仁是沉郁的深棕色，鼻梁高挺笔直，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血色很淡，显得下颌线锋利得能划开空气。
平视时，他眼里覆着漠然的疏离，就如同眼前的人和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般。
想起两天前在军事基地跟净深璇讨论的那什么清冷感，赵钦阳想，这他妈的才是真正的清冷感，净深璇身上的那股冷清在他面前只能算老弟。
赵钦阳想转头看一眼净深璇什么反应，身体却硬生生的控制住了。
净深璇说过，竹浅歌聪慧过人，观察力强，他如果转了，别的倒不怕，就怕竹浅歌把这一转记在脑海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教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