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雨》容池

18、京华风云

　　入秋后的京城总裹着层薄凉，墨辞的书房成了两人最常待的地方。

　　沙愁总在辰时前后到书房外候着。

　　有时墨辞已埋首案牍，她便轻手轻脚进去，把温着的姜枣茶放在他手边——知道他夜里常着凉，特意加了些老姜片。

　　墨辞抬头看她，眼底带着未散的倦意，却会先伸手把茶碗往她那边推推：“你先喝半盏，刚熬好的烫。”

　　她不依，非要看着他喝了两口才肯作罢，转身去整理他散在桌上的卷宗。

　　那些记着密事的纸页边缘总卷着角，她便用镇纸一一压平，再按日期码好。

　　墨辞偶尔抬头，看她垂着眼专注整理的模样，鬓角的碎发被窗缝溜进的风轻轻吹起，指尖划过纸页时带着极轻的沙沙声，倒比案头的砚台磨墨声更让人安心。

　　午后若得空，沙愁会拎着竹篮去巷口的药铺。老板认得她，总笑着问：“今日又来配安神茶？”

　　她点点头，仔细核对药材——合欢皮要选陈的，远志得去芯，茯苓片得是白净的。

　　回来时路过糕点铺，会捎两盒墨辞爱吃的椒盐桃酥，那铺子的桃酥做得极酥，一咬就掉渣，他总说吃着像烟霞镇老槐树下晒过的味道。

　　李墨辞处理完急件，会陪她在院子里待片刻。

　　院角那棵石榴树是前几日刚移来的，沙愁说看着热闹。两人搬两把竹椅坐在树下，墨辞教她认天上的星象，指给她看哪颗是紫微垣，哪颗主杀伐。

　　她记不住那些复杂的星名，只盯着他说话时微动的喉结，听他声音里藏着的温和，忽然觉得那些遥远的星辰也没那么难懂了。

　　有次沙愁整理旧物，翻出在烟霞镇时墨辞替她写的草药图谱。纸页已经泛黄，他的字笔锋凌厉，却在“止血草”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叶子，像当时她教他认药时随手画的样子。

　　她捏着那张纸笑，墨辞凑过来看见了，耳尖泛红，伸手想抢，却被她按住：“留着吧，比医书好懂。”

　　夜里墨辞伏案时，沙愁便在旁边看书。烛火摇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她看着看着会犯困，头一点一点的，墨辞便停下笔，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披在她肩上。

　　外袍上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裹着些微暖意，她往袍子里缩了缩，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等她醒时，往往已躺在里间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外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窗纸上泛着鱼肚白，书房的灯还亮着，隐约传来他翻书的声音。

　　她披衣出去，见他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指尖在某个地名上轻轻点着。

　　“又看了一夜？”她轻声问。

　　墨辞回头，眼底有红血丝，却笑了笑：“快完了。灶上温着粥，你去盛两碗。”

　　白瓷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混着咸菜的咸香。

　　两人坐在晨光里喝粥，谁也没提那些暗流汹涌的局势，只听着窗外的秋蝉最后几声鸣唱，觉得这样的清晨，竟比烟霞镇的溪泉还要清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