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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今日雨 ...


  •   祁染站在银竹院的院门外,手搭在院门上,半天没能推开。

      手心里的感触,明明和中介大爷那天哼哧哼哧骑着那辆小三轮,带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模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月光温柔,又仿佛多了一份温度。

      说完那些后,东阁到底是有着一份她的体贴,见祁染脸色尴尬,迟迟说不出话,自己反倒先自责起来,愧疚不已,连连向祁染道歉。

      她说:“是我不好,先生远道而来,在此处人生地不熟,心里当然不安。又才入天玑司没几日功夫,自然是不可能那么快放下心防。是我太着急了,明明知道先生心下尚未安稳,还说这般话惹得先生为难。”

      西廊脑袋上下点了点,“阿阁说得对。”

      东阁最后长叹一声,怅然地看了眼祁染。

      “先生勿怪,实在是....天玑司长久不曾有新人到来。虽看着鲜花团簇,殊不知烈火烹油,上面紧盯着不许出错,下面又对司内人惧怕不已。”

      她说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搔了搔鬓角,“除却司内人,与我来往最多的,却也只有相国家的白大小姐一人,又碍着身份,彼此性情相投,无奈无法多加亲近。出门在外,外人见着天玑司都是绕着走,长此以往......实在是孤单得很呐。”

      祁染听着“孤单”二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西廊说过,天玑司地位敏感,独立于朝堂之中,走偏一分就是万丈深渊。就连朝夕相处的副官之间亦不可互通姓名身世。

      同僚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司内其它奴仆,虽人数众多,却也因此要时时提防,只怕平时话都不敢与副官们多说几句。

      知雨经常处理司外事务,不常露面,西廊说,好几次饭桌上都只有他与东阁北坊三人。
      西廊又是这么个不吭声的性格,怎么想,一顿饭都是索然无味。

      索然无味的饭,祁染最了解了。

      恐怕东阁和北坊常常吵嘴,也是因为安静得久了,总需要些噼里啪啦的声音,才能让自己不会慢慢沉得越来越深。

      东阁笑了笑,“先生勿怪,说来是我心急。先生在这里的时日还久着呢,日后总会慢慢敞开心扉的。”

      临到岔路,两人与祁染道别。

      走出几步,西廊又闷不吭声地走回来,“先生,我忘了与你说,小龟不吃素。”
      说罢,他追着东阁离去。

      祁染看着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黑暗里,才继续往深处走。

      如果天玑司没有消失,像银竹院一样留到了千年后,这里的风景恐怕会和自己此刻眼前所见没有太多差别。

      就像现在自己掌心按着的砖砌院门,一如既往,沉默停留。

      祁染微微使力,推开院门,登时,凉风袭来。
      银竹院在溶溶夜色中,一切暗影憧憧,看不分清。

      心绪回转间,祁染甚至朦胧地分辨不出,这里到底是现代,还是千年前的西乾。

      门不还是这道门么?
      院子也仍然是那个院子,在月色下只能看见剪影,花枝倾斜,能隐约嗅到湿润冷香漂浮在风间。

      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么又该怎么分辨、怎么确定现在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

      小时候父母刚走没几年时,他稍微懂了些事,夜深人静的时候口渴爬起来喝水,望着夜色中一如既往的客厅,也发过这样的呆。

      只有夜半的时候听不见表婶和表叔的声音,这种时候一个人呆在其中,家仿佛就还是从前那个家,毕竟地方还是这个地方,没什么改变。

      祁染会想,如果一切都仍然是原来的模样,是不是代表什么都没变。
      那是不是也就是说,父母还在,他们正在主卧里睡着?

      要等主卧里传来一声半梦半醒的鼾声,祁染才能回神。

      家确实是没变。
      他从前回的是这个家,他以后也仍然可以无数次回到这里。

      但这里已经没有人在等着他了。

      又是一阵猎猎风响,空气中那股冷香登时飘摇起来,瞬间变幻成实质,挤进祁染鼻尖。

      一袭淡色身影缓缓走来,不消细看,也能看出那是属于千年前才会有的风骨。

      “先生回来了?”
      轻柔的声音飘来。

      祁染抬头,愣怔片刻,笑容不自觉爬上脸庞,“嗯,回来了。”
      他傻笑了一会儿,等知雨走近了,忙问:“天都黑了,亭主怎么还在外面散步?”

      “不是散步。”知雨浅笑着,“在等先生。”

      祁染又傻不楞吭地笑了两声,“等我啊,嘿嘿,这有什么好等的。”

      “风沉露重,要下雨了。”知雨道,“先生定然是没带伞,我正思量着给先生送伞去。”
      他手中果然拿着一柄伞。

      “没事没事,怎么能劳动亭主做这点小事。”祁染忙摇手,“况且就算真下了雨,我也会赶紧跑回来的。”

      知雨蓦地就笑了起来,轻轻笑出了声。
      须臾,笑声又淡去,“我瞧先生似乎与相国家的女儿颇为投缘?”

      “啊?”不说白字,祁染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席间,我见先生频频偷觑相国千金,尤其是脸。”知雨慢慢道,“先生是觉得相国千金貌美动人,才忍不住时时偷看的么?”

      ......就这么直剌剌地被说出来,还是挺让人尴尬的。

      知雨眉头轻蹙,接着问,“先生喜欢貌美之人?”

      话题怎么就总结到这句上了。
      这不就成他以貌取人了么!

      祁染脸一涨,“我...我哪儿有!”

      知雨却越发高深莫测,“先生觉得,若论容貌,我比起相国千金如何?”

      祁染不解其意,但这个问题是不难回答的,可怎么开口都觉得黏牙。

      知雨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静静等着祁染开口。

      祁染眼一闭,心一横。
      实话不难说,但他从来没有被男人问过这个问题。

      “......各有千秋!”
      老实说,光说容貌,知雨要更胜一筹,算得上一顶一的秾丽俊美。抚形长眉,面如傅粉,风姿绰约。

      “是么?”知雨轻轻道:“那先生为何这般愿意看相国千金,却不肯抬头看我一眼?”

      祁染腹诽,他那儿有,是天太黑。
      但刚才刚说出那样的话,现在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抬头,那张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朱唇玉面,登时就落入眼帘。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眼神一闪。

      视线躲开后,祁染又觉得哪里不对,看了回去。
      “亭主换了身衣裳?”

      晌午到夜晚席间,知雨分明穿的还是一袭淡藕色衣袍,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一身浅浅的颜色。
      微风间,衣诀轻摆,皎皎兮若清光,真似个天仙飘然落凡间。

      祁染有些看呆了。

      “嗯。”知雨长眉微展,轻轻颔首,“和相国千金的衣裳一般颜色。”

      祁染忙回神,想到晚饭上他面色似乎微微不虞,连忙开口,连连开口夸赞。
      “果然一样,好看好看,特别俊俏,和相国千金特别登对,简直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知雨不说话了。

      祁染琢磨着,暗自悔恨自己文采不够出众,恐怕是夸得不够漂亮,还差一把火候。

      知雨忽地拂袖而去,“走罢,我送先生回房。”

      祁染在他身后忙不迭小步跟着,“真的特别好看,特别衬你,穿着肯定比那些探花郎好看多了,保证叫人挪不开眼。”

      知雨蓦地回头,眉眼间竟然有一丝嗔怒委屈,“我见先生眼睛挪得挺快的。”

      祁染一看见他这眼神,心尖儿就是一颤,嘴巴不自觉地就咕噜出来一串话。
      “没有,不是,你真的特别好看,可漂亮了,简直像神仙下凡,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你这么好看的人,看久了有点不好意思,才挪眼的。”

      知雨脸色稍霁,“傍晚去席间路上,我见先生与相国千金相谈甚欢,可是有什么趣事?”

      祁染见他没在就着刚才的事说什么,松了口气,老实回答:“倒也没说什么有趣的,就是白姑娘问我哪里来,是不是有亲朋好友在乾京之类的。”

      “我也想问这个。”知雨说,“先生在乾京,当真没有任何亲朋好友么,连相识之人也无?”

      祁染点头,“没有。”

      “......”知雨不知在想什么,垂眸转眼,“如此。”

      说到这个,倒勾出祁染一直埋在心里的另一件事。
      他斟酌道:“我听西廊说,天玑司副官是不能互通姓名来历的。”

      “的确如此。”知雨颔首。

      “那你......”
      临到问出口,祁染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心绪翻飞,化作一阵沉默。

      “先生想知道我的来历?”知雨问他,“你若想知道,我说与你听。”

      祁染伫立在院里。
      周围的空气越发湿重,湿润清淡的香气越发浓烈。

      雨是迟早要落下的,或早或晚而已。
      雷声已然在天边轰鸣。

      祁染霍地开口,声线尖得不自然,“哎呀,要下雨了,咱们先进屋吧!”

      临走到门口,他又猛地一拍脑袋,“坏了,西廊兄送我的小乌龟还在书房那边,他说得喂肉,我去抱回来。”

      谁知匆匆刚一迈出步子,手腕倏地被抓紧。
      知雨望着他,“我在这里等你。”手却没松。

      祁染怔怔的,“哦...哦,书房很近的,我几步路就回来了。”

      “我在这里等你。”知雨仍然重复着这一句。

      祁染见他神情不同寻常,不自觉点头,“嗯,我立刻回来。”

      “好。”抓着他的那只手慢慢松开。

      祁染飞快地往书房跑。
      几步路,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书案上的石钵。

      小龟在里面冒了个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呼啸狂风吓到。
      祁染想到西廊将小龟送来时的笑容,脚步不自觉加快。

      一道惊雷打过,祁染给震得脚步一停,脖子一缩,雨登时就劈头盖脸地落下来,浇得他下意识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时,他却愣住了。

      石钵不见了。

      不仅是石钵。
      桌案,书房,甚至是霖霪院斜开的整栋屋子都不见了。

      空空如也的一片杂草地,往远处看,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光和数不尽的广告牌映入他的瞳孔中。
      现代的写字楼即使是在深夜,也灯火通明。

      祁染站在原地,满心茫然,伸出去准备端石钵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空落落的,掌心空无一物。

      “亭主?”
      他试着喊了一声,却没得到回音。

      “知雨?”
      祁染的空悬着的指尖开始发麻。

      夜风吹过,寂静无声。
      万籁俱静,独他一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今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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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亲爱的宝贝们,下一本开《春光醉软》,毒舌嘴硬美貌戏子受x自恋臭屁恋爱脑少爷攻,见专栏么么~ (专栏还有其他香香预收,不来的话我要闹了QuQ来嘛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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