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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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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网上给你发那种亲嘴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一经提出,桌上正撸串的三人动作齐刷刷一顿,铁三星咬着烤鸡翅的嘴停在半空,林小满手里的签子差点掉在地上,连一直低头看手机的施泽都抬了头,三道目光带着十足的诡异齐齐投向陆柏安。
陆柏安咬了口五花,避开三人的视线。
“亲嘴的表情?”林小满率先反应过来,“什么表情啊?”
陆柏安顿了顿,调出手机里的表情栏,指尖点了点其中一个黄脸小人的emoji,递到他面前。
林小满瞥了一眼:“这个啊,就是表达友好的意思呗。”
陆柏安没说话,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是谁给你发这表情了?”
“没谁,就是刷到个视频,里面在讨论这个表情的意思,随便问问。”
“哦。”林小满没多想,“现在网上都这样,一群不认识的网友天天把宝宝爸爸妈妈老公老婆当逗号使,发个表情算啥。”
“对啊。”铁三星插嘴,“怎么会有视频讨论这个问题,这有什么可值得讨论的?难不成还会有人当真,觉得这真是要跟你亲嘴的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
铁三星笑得前仰后合,哈了半天才发现对面的陆柏安没跟着笑,尴尬地揉揉鼻子。
他看向林小满,与对方使了个眼色:他怎么了?
林小满耸肩:不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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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知推辞林小满和铁三星的邀约并不是因为客套,是真的有事要忙。给陈信做完例行按摩后,他坐到了李月娥身边。
客厅的小方桌上早已摆好了十二块裁好的绸缎、几盒绣花线和绷子,李月娥正戴着老花镜费力地穿针引线。
这算是她摆摊卖鞋垫这些天来第一次接到这么大又这么正式的单子,附近社区老年歌舞团的阿姨们前两天逛早市时看见了她摊位上绣着小花的鞋垫,一眼就相中了她的手艺并订了十二条绣巾,后天她们要去参加全县的歌舞比赛,这绣巾是要穿在演出服外面当装饰的。
灯光柔和地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两人默契地分工合作,客厅里只剩下针线穿梭的细微声响和时钟滴答的走动声,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两点。
最后一块绣巾的收尾针落下时,梁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终于松了口气。
他帮李月娥把绣巾仔细叠好、装进袋子,洗漱过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连梦里都是丝线缠绕的影子。
第二天清晨六点二十闹钟准时响起,他又顶着浓浓的睡意爬起来。
下午两点,快餐店的午高峰彻底散去,他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往大地河农贸市场赶,却突然被人叫住。转过身一看,一个女人正朝他挥手,脸上带着热情又亲切的笑容。
“梅姐。”他停下脚步,礼貌地打招呼。
梅姐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花店里带:“来,进来坐会儿,姐有话跟你说。”
一走进花店,浓郁的花香便扑面而来,各色鲜花摆放得整整齐齐,空气清新又温柔。
梅姐拉着他在门口的小桌旁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小梁啊,昨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小五。”
“梅姐,您太客气了,小五平安就好。”
“是是,平安回来就好。”梅姐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我听小五说,昨天你俩碰见的时候,你在大地河那边扮玩偶发单子是吗?”
梁知嗯了一声。
梅姐叹了口气:“大地河那边离咱们这儿可不近,坐公交来回都得两小时吧?现在天越来越热了,穿那种衣服发传单,得多闷多累啊。”
是累的。穿着笨重的玩偶服难受不说,来回挤公交更是煎熬,运气好能抢到座位,运气差时,只能在拥挤的人潮里硬站完全程,他最近有在盘算要不要买辆二手电动车。
“小梁,正巧我这花店要招人,要不你来试试吧?”
梁知一怔,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梅姐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我这店不大,也就节假日比较忙,其他时间活儿也不重。”
“工资你放心,肯定不比你发传单少。也不用你一直在这儿,你平时在快餐店下班后过来就行,我这花店平常六点半就关门了,这样你还能省不少通勤的功夫,不用天天往那边跑,也不用遭那日晒雨淋的罪。”
梁知沉默片刻,问道:“是因为小五吗?”
只是帮了个小忙,竟然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工资比发传单高,工作环境又好,还不用来回奔波,能帮他减轻不少经济压力。
“算是,也不算是。我这店里是真的在招人,而且大家现在都是街里街坊的,互相帮衬点是应该的。”
“可我对花艺一窍不通,没关系吗?”
“当然,这东西不难,我可以教你啊。你只要勤快细心愿意学就行。”
柜台后的风铃轻轻晃动,叮当作响,混着玫瑰与洋甘菊的清甜香气漫进梁知的鼻腔。
梁知点了下头,说谢谢梅姐。
原本的赶路计划取消,梅姐开始拉着他熟悉花店事宜,从各品种鲜花的养护特性,到剪根技巧,再到不同花材对应的换水频率。
等陆柏安踏入花店时,撞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光景。梁知弯着腰,指尖捏着一把银亮的小巧修枝剪,正专注地给一束粉玫瑰做修剪。
他身上套着条米白色围裙,低头时,围裙的领口随着动作轻轻贴向脖颈,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扇形阴影,他的指尖捏着花茎,动作很轻柔,仿佛生怕稍一用力就剪坏了。
“小陆。”梅姐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梁知握着剪子的指节微微收紧,下意识抬眼望去。
陆柏安就站在不远处的木质花架旁,身形挺拔如松,后背在门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里拉出一道利落干净的剪影,他怀里抱着个不大不小的泡沫纸箱。
将泡沫箱搁在小桌上,陆柏安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支碎冰冰,还凝着薄薄一层白霜。
“给小五买的,他昨天说要吃。”
“买这么多,”梅姐惊诧,“小心他吃坏肚子。”
“一天只吃一根就好。”
梅姐从箱子里拿出一支给梁知:“小梁,先歇歇手,吃支棒冰解解暑,剩下的不急着剪。”
梁知握着冰透的棒冰,没有注意到梅姐在他低头撕包装纸的间隙,飞快地冲陆柏安比了个OK的手势。
“送到了,我先走了。”陆柏安的声音传来。
“陆老板。”
陆柏安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梁知捏着撕到一半的包装,问他:“你晚上什么时候关店?”
“有事?”
“有。”
背着光,梁知看不清陆柏安的神情,只见对方沉默两秒,才吐出三个字:“一直在。”
说完,他转身大跨步走了,梁知继续手上的动作,自然也不知道出了门后的陆柏安走到自己的铺子前,把原本已经关好的卷帘门又拉了起来。
傍晚六点半,夕阳把街道染成暖橙色,梁知走进便民修表铺。
“陆老板,吃饭了吗?”
“没。”
“那我请你。”
陆柏安手上摆弄螺丝刀的动作一顿,墨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梁知:“谢谢你上次来帮我修水管。”不止这些,搬家时搭的手、帮着找工作的人情,一直都没机会好好请对方吃顿饭。
陆柏安盯着他看了片刻,沉默几秒,突然开口:“不是……桂花糕?”
这下轮到梁知诧异,上次在微信上问陆柏安觉得桂花糕味道怎么样后,只收到那句轻描淡写的还行,他还以为对方并不喜欢。
所以……陆柏安的“还行”,是真的还行?
两人对视片刻,陆柏安率先收回目光,起身道:“走吧。”
十分钟后,两人一起走进附近的百乐街菜市场。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混杂着商贩的吆喝声和蔬菜的清鲜气息。梁知熟门熟路地挑了糯米粉、桂花蜜等需要的食材。
回去的路上他说:“那等我回去做好了给你送来。”
“那样就冷了。”
“这种天气不会冷。”
“我想吃刚出炉的。”
梁知脚步一顿。
“那……”
梁知:“去快餐店?”
陆柏安:“去我家?”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一秒、两秒、三秒,陆柏安猛地偏过头:“去快餐店。”
说着,他突然加快了脚步。
梁知站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轻微的困惑,随即跟了上去。
给林小满发了征求使用快餐店厨房的消息后,梁知用钥匙开了快餐店的卷帘门。
五分钟后,快餐店的后厨亮起暖黄的灯,梁知系上围裙在操作台前忙活起来。糯米粉过筛时簌簌落下,他指尖捏着筛网轻轻晃动,鼻尖偶尔会不自觉地皱一下。
陆柏安站在旁边帮忙搅拌面糊,他沉着一张脸,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在疯狂艹艹艹。
他一定是疯了。
为什么要主动跟梁知提桂花糕?为什么要对梁知脱口而出去他家?
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他握着打蛋器的手猛地收紧,面糊溅出更多,落在操作台上洇开一小片乳白。
是从把那套空置的房子租出去开始的吧?到底是哪里出了……
“陆老板?”
陆柏安猛地回过神。
“你搅得太急了,面糊要顺着一个方向慢搅才能细腻。”梁知说着,接过打蛋器示范起来,手腕轻轻转动,乳白的面糊在碗里划出柔和的弧度。
陆柏安盯着碗里渐渐变得细腻的面糊,眉头依旧拧着,嘴角绷得紧紧的。
他肯定是鬼上身了。
上次帮王大爷修冰箱闲聊时对方说过,城郊青雾山深处有位陈道士,朱砂画符、桃木驱邪样样灵验,也许自己该抽个空去跑一趟。
后面梁知没再让陆柏安搭手,只是怕没人说话太过尴尬,时不时找两句话说。
“陆老板今年多少岁?”
“28。”
“我也是。”
“我知道。”
沉默。
“陆老板这个修表铺开多久了?”
“几十年了,祖传的。”
“那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是。”
沉默。
梁知微微舒了口气,找话题好累,算了。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漫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糯米的清香和桂花的甜香,最后倒是陆柏安先开口打破沉寂,声音低沉平缓:“梅姐跟我说,你之后下午都会在她的花店上班。”
梁知微微颔首:“梅姐人很好。”
“你之前在大地河那边发传单多久了?”
“从在这儿上班开始。”
那么早。
很缺钱?
这个问题再次从陆柏安心底冒出来,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目光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那几缕头发被灯光染成了浅棕色,软乎乎地贴在额角。
“你老家是哪的?怎么会想来县里?”
“黄泥乡,听说过吗?”
“没有。”
梁知毫不意外:“是个很偏的地方,地图上都得放大好几倍才能找到。前阵子那边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山洪泄洪,老家的土坯房没顶住,给冲垮了。”
于是,他和李月娥、陈福安、陈信几人投奔了在县里落脚的陈迅,但那里不是长久之地。陈迅本就不是踏实过日子的性子,整日除了打牌便是打牌。他与妻子的关系也并不好,也为此嫂子并不欢迎他们。加上他们还有个在上小学的儿子,正是需要安静的年纪。
后面的话他没说给陆柏安听,只道:“所以就来县里了。”
话音刚落,灶上的蒸锅冒出氤氲白汽,带着糯米与桂花交融的甜香弥漫狭小的空间。他抬手掀起锅盖,白汽瞬间涌上来。
蒸锅里,一块块桂花糕饱满莹润,泛着淡淡的米黄,表层撒着的桂花在热气中微微颤动,甜香愈发浓郁。
“好了。”
他用筷子夹起桂花糕,一块块摆进瓷盘,随后递到陆柏安面前。
“刚出炉的。”
陆柏安夹了一筷咬了口,软糯的糯米在舌尖化开。
“怎么样?”
“有点甜。”
梁知闻言立刻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原本只是小心翼翼的一小口,细细品了品后,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淡淡的迷茫,又咬了一口。
这次咬得稍大些,他的脸颊微微鼓起来一小块。睫毛垂着,随着缓慢的咀嚼轻动,鼓着的脸颊也跟着泛起细微的起伏。
他抬起眼看向陆柏安,声音含糊不清:“不是很甜。”说完也没多余的表情,睫毛又轻轻垂下去,继续慢慢嚼着。
桂花糕刚够两人份,不多不少刚好光盘。糕是梁知做的,陆柏安便主动揽下了清里厨房的活儿,不过他很少下厨,这种活儿比想象中还繁琐。粘在碗壁上的面糊得用温水泡透才能搓掉,筛网上的糯米粉要细细刷洗才不会残留。
等他擦干手走出后厨时,耗时竟比做桂花糕还久,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梁知还坐在原位,半趴在桌上,上半身微微倾斜。
陆柏安走过去:“走吧。”
对方一动不动。
他俯下身,微微一怔。
梁知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额前的碎发被呼吸吹得轻轻颤动。冷白的脸颊贴在桌面上,压出浅浅的红痕。那张嘴唇此刻因为刚吃过甜糕而沾着点桂花碎屑。
昨天对方回复他的那个表情突然撞进陆柏安脑海,他盯着那片唇瓣,半晌没动,手指在身侧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却像没察觉似的,鬼使神差地缓缓伸出手。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先碰到了梁知唇上的桂花碎屑并轻轻蹭了蹭,随后才落在那粒饱满的唇珠上。触感比想象中更软,他下意识用指腹轻轻按了按,唇珠在指尖下微微凹陷,又迅速弹回。
睡梦中的梁知似乎被这细微的触感惊扰,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舌尖轻轻舔过下唇,恰好蹭过陆柏安的指尖。
陆柏安猛地收回手。他站在原地,垂眸盯着自己的食指,指腹上似乎沾了一点亮晶晶的水光。抬眼再看桌上的人,梁知的嘴唇被舌尖舔过之后,也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视线在指尖与那片唇瓣之间反复跳转,陆柏安喉结狠狠滚了滚。他有些惊愕自己的举动,但同时眼神骤然一凝,黑眸沉沉地锁住梁知的睡颜。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没有鬼上身,因为问题根本不出在他身上,而出在梁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