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逐我来》四五灵

94、第九十四章

　　这些所谓的巧合接连交叠，不得不让人思考藏匿在其中的线索。

　　“所以，王爷，你知道郡王此刻会在何处吗？”林季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宫中的事情发生好几日了，赵骅作为赵寰的儿子，不可能会不知道其中的一丁半点。从那日与赵骅分开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关于他的一丝消息。那只能说明，赵骅在躲。

　　赵寰垂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又过了一会，他才道：“知儿在青州。”

　　三人准备离开时，到了牢房大门，孙义德忽然转身：“赵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陛下做的这些事的？”

　　赵寰笑了一声，微抬起双眸：“当初我就在东宫，被大哥藏起来了。”

　　他是从一开始就这道这件事，隐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杀了赵罡。

　　“十年前，殿下还小，宫里举行狩猎，当时在殿下狩猎的路上窜出来一头野猪。”孙义德说到这里就没说了，他记得赵奕明狩猎的区域很安全，没道理会跑出来这样一头畜生。

　　“呵，孙大人真是好记性。”赵寰起身，伸出拇指和食指在烛灯的芯上摁灭了火苗，扣着手腕的铁链跟着发出叮咣声。

　　“我安排的。”

　　牢房里只剩下走道上的光亮照进来，赵寰躺在了石床上，不再出声。

　　哐。牢门关上，林季安和陆琰出来之后，越过孙义德的身躯，看见了站在前面的那个人。

　　赵奕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都听到了。”孙义德把手放在赵奕明肩上拍了拍，“不要心软殿下，他从来都没对你心软过。”

　　赵奕明低着头，大牢昏暗，林季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现在如何，但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殿下还有话想问他吗？”孙义德问赵奕明。

　　赵奕明迟缓地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几人出去时经过了关着周均的牢房，他看了一眼牢房外，叫住了孙义德。

　　“你们先回去吧，我跟他唠嗑唠嗑。”孙义德让玄武军打开了牢门。

　　从兵部大牢出来，赵奕明在林季安和陆琰面前停下了，他转过身：“陆……琰，林大人，我皇叔还有皇兄的事情，你们早就知道了是吗？”

　　“不算。”陆琰道，“起初只是有些猜测，还没到可以证实的地步。”

　　“其实可以告诉我的……我这一年来像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被你们护着，什么也做不了。”

　　赵奕明独自喃语，不过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话：“好像不告诉我也好，那时候什么也不清楚，我也不会信。”

　　“殿下，我们其实……”林季安正要说什么，前方突然有人骑马疾驰而来。

　　“侯爷！”

　　不过片刻那人就到了兵部大牢前，是陈澜。

　　他跨上阶梯来到陆琰跟前，喘着气道：“侯爷不好了，阿掠传信，曾老将军一家失踪了。”

　　曾老将军是谁？林季安从未听说过，他只见陆琰的神色严肃起来，眉头紧紧蹙着：“都找过了？”

　　陈澜急忙回答：“是，他们都去找了，但没有一丝痕迹。”

　　陆琰的手握成拳，他回头跟林季安道：“我去一趟城外，很快就回来，陈澜会说清楚情况。”

　　“好。”虽不知道是什么事，见陆琰的神色想必也是很急的情况。林季安应了陆琰一声，后者骑上陈澜来时的马朝离这里最近的西门而去。

　　然而陈澜此刻似乎还有急事需要去做：“殿下，林大人，我先回将军府确认一些东西，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来将一切告知。”

　　“在宫里吧。”赵奕明看了一眼林季安。

　　“嗯。”林季安点头。

　　待陈澜离开，赵奕明继续说刚刚他还未说出口的话：“林大人，对不起，我父皇做的那些事情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谢谢你还愿意留下来。我赵氏亏欠你太多，林大人如果……”

　　“殿下，”林季安打断他的话，“父辈的恩怨本来就没理由一代传一代。我是恨陛下没有错，但是牵扯不上你，更何况他是君王，而我并不是弑君贼。”

　　赵奕明的手蜷缩了一下。

　　“殿下若真的觉得愧疚，不如在陈澜进宫前，去看看竹依吧。”

　　赵奕明怔了一下，许久，他才缓缓道：“多谢，林大人。”

　　“没什么谢不谢的。”林季安望向前面空旷的街道，很亮眼，可惜就是太安静了，“身为兄长，我关心妹妹，希望她一切都顺利安康得偿所愿。身为臣子，或是说朋友，我也希望殿下能找到自己意义所在。”

　　如今大周时局有变，林季安只能放弃守灵这三日，将林府的孝期延至十日。

　　故人离去，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特别是像李儒这样突然的告别，更是让人措手不及。李竹依在李儒房间内整理东西，看着一件件熟悉老旧的衣服，不知不觉间又黯然泪下。

　　她想起来自己给先生做过衣服，给安哥做过衣服，却独独漏了爷爷。为什么自己会忘记呢？这明明是就看在眼前的事情，对自己最好的三个人，偏偏就是漏了。

　　“竹依。”门外有人走了进来，在门口敲了两下门。

　　“梅姐姐。”李竹依匆忙抹去了脸上的泪，抬起头来道，“怎么了？”

　　回了林府后李竹依细细想了林季安说过的话，他说的是对的，自己不能那么消沉。自己没有了爷爷，林府也少了一个管家，她该担起一部分责任。

　　门口的那名侍女担忧地看着李竹依，犹豫到底要不要跟她说，照现在李竹依的心情，也许不会想见面。

　　但是……

　　“昨天送你回来那位公子，他来找你了。如果你现在不想见的话，我就让他回去。”

　　赵奕明来了。李竹依拿着衣服的手颤了一下。

　　宫里的事情她听林季安说了一些，但是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大概知晓很多东西都变得不可控了，像昨日的林府。赵奕明呢，他怎么样？

　　“我去吧。”李竹依还是下了决心，“梅姐姐，爷爷房里的东西让他们都不要动，我来收拾就好了。”

　　侍女朝她点了点头。

　　从宫里出来的匆忙，赵奕明还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空青色的袍子，上面的纹路尽显贵气。他没有进去林府，站在林府外几步的距离等着。

　　不过多时李竹依便出来了，两人见面，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仅仅才一天而已，赵奕明感觉李竹依瘦了很多，面色也变白了。整个人像一片纸那边脆弱，风轻轻一吹就会飘走。

　　李竹依看赵奕明也是这样，她感觉他憔悴了很多，现在的模样，有些像当初陆琰知道林季安入狱后急忙赶回来的样子。

　　“竹依……”赵奕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安慰她吗？似乎无济于事了。

　　李竹依走下林府门前的三节台阶，两人面对面站着。

　　“听安哥说，宫里出事了，你还好吗？”李竹依先问道。

　　赵奕明牙尖咬了一下下唇内侧，他点了一下头：“没什么事，大人们都在，一切都……能把握得住。”

　　李竹依的眼底其实还有一点红，赵奕明发现了。“李管家的事，我听说了。”他又抿了一下唇：“竹依，你别太难过，你还有林大人。可以的话……还有我。”

　　李竹依深吸一口气：“殿下，我没事。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坐在高位，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吗？”

　　赵奕明有些意外李竹依为什么会这么问，犹豫了一会他还是道：“可以吧。只不过高位的人手上拿着的剑，除了能刺向别人，也会刺向自己。”

　　“你喜欢我，对吧。”李竹依又问了一句。

　　但这次赵奕明却沉默起来了，不是他不喜欢，是他还配不配喜欢。

　　李竹依像是不满意赵奕明的表现：“殿下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说你的喜欢已经到头了？”

　　“不是！”赵奕明立刻否认，他不是这个意思。“关于林相的一些事情，林大人没有告诉你吗？”

　　李竹依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和老爷扯上关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应该让她知道，然后再由她选择。赵奕明索性将关于林相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李竹依听完后还算冷静。

　　“安哥他，是怎么打算的？”

　　“林大人选择留下来。”

　　“我明白了。”李竹依吸了一下鼻子，“所以你的答案呢，殿下，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而且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要。”赵奕明看着她，眼中没有一点躲闪。

　　白色的广袖下，李竹依拇指的指尖陷入了食指指侧，她迎着赵奕明的目光，下定决心开口：“我答应跟你在一起，我要以后，很多人都能听我的话。”

　　两人都有些红了眼眶，赵奕明平复了一下心情，回答：“好，你会是太子妃。”

　　回到宫里时，赵奕明发现林季安和陈澜已经在东宫等候他了。

　　林季安察觉赵奕明的神色，知道他和竹依应该是谈了什么事，但结果却不是赵奕明真正想得到的。

　　“殿下，林大人。”陈澜拿出了一份图纸，摊开在赵奕明和林季安坐着的桌前。

　　“这是什么？”赵奕明问道，林季安也微微皱起了眉。

　　“边境兵防布阵图。”

　　“边境的……布阵图？”林季安有些吃惊，“这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种布阵图可谓是绝对机密，万一泄露一点，都是对大周的绝对打击。

　　陈澜解释道：“林大人不用担心，这一份布阵图是几年前陆将军身边的一位将士带回来交给侯爷的。当时陆将军担心北鹘可能随时进犯，提前拟了一份布阵图，若朝中又支援便可根据此图随机应变。”

　　“可这个不是给孙大人会更好吗？”赵奕明不解。

　　原本接到这份布阵图的陆琰和陈澜一开始也不明白陆玦为什么会把这个直接交给他们，但是经过昨天，他们都知道了。

　　赵奕明看着这张布阵图，也很快意识到了陆将军这么做的用意。

　　陆玦之所以会被派去边境，是因为知道当年宫变的真相。这么一来，深不见底的皇宫，谁忠心，谁包藏祸心，才见证过这些的陆玦不敢轻易去赌。他当下要做的，便是守卫好边境，不容任何人侵犯。

　　林季安看着图上精密的布置：“这么说你方才回去是拿这个的。”想起陆琰面对曾老将军失踪严肃的模样，林季安有一个猜想：“那位送这张布阵图的人莫非是那位曾老将军？”

　　赵奕明抬起头看着林季安，确实有这个可能。只不过很快就被陈澜否决了。

　　“不，并不是曾老将军，是另外一位前辈，只是那位前辈在几年前已经驾鹤西去。”

　　林季安和赵奕明不太明白其中的关联。

　　陈澜道：“边境兵防布阵图是陆将军和身边几位信得过的将领一同决定下来的，但这不是一直一成不变，会根据每次交战的情况做出一些改变。”

　　陈澜指着图上一处城池外的沙地：“你们看，好比说这个地方，这张布阵图上面标了三个点，也就意味着这里埋伏了三千人马，防备北鹘的突袭。倘若这三千人马不足以对付突袭的人，可能会在这里，”陈澜的指尖略微往旁边移动了一点点位置，“再画上一个叉，意味着这里将会埋伏一千弓箭手。”

　　林季安听着陈澜的讲解，似乎觉得这当中还有漏洞，不过很快又被消除了疑虑。

　　“这种小的变化基本用不着换图，因为对方不知道这到底是行军恰好在这里还是一早有准备。但是遇到大阵仗的开战，布阵图一定会换，因为大多数地方的防备已经被敌方发现了。”

　　林季安手抵在下颔：“曾老将军也是参与布阵图的其中一人……他是最近才回到繁城的？”

　　陈澜点头：“没错。曾老将军是去年开春回来的，而且自三年前起，边境和北鹘并没有发生大的冲突，大多是对一两个城池的小摩擦，而且隔几个月才一次。”

　　这么明显的意思，赵奕明也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曾老将军知道现在的兵防布阵图是什么样的，每一个地方是什么排兵，有多少人马，他都知道。”

　　陈澜肯定道：“不错。这也是当初周大人找侯爷借人，侯爷不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