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线》枫千羽

27、加速03

　　“实验中学”和“第一中学”“师大附中”一样，是再常见不过的中学校名，放眼全国，叫这些名字的学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在乐川省内提到“实验中学”而不需要加任何修饰词的学校，指的就只有一所了——

　　位于乐川省省会怀明市的，“乐川省实验中学”。

　　高考成绩位列全省第一，文体竞赛全面开花，连续多年包揽省文理状元的省重点中学，并数次入选“全国百强中学”名单，是名副其实的超级中学。

　　季樱当然听说过它的名字，但仅限于知晓，毕竟乐川省从很多年前就禁止跨市填报中考志愿，她又不是省会户籍的学生，这样的学校成绩再耀眼，也与她没有什么关联。

　　却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同她产生联系。

　　她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是：“你爸爸现在是实验中学的教练吗？”

　　许海越肯定地点头：“嗯，实验不仅是以高考成绩好而闻名的学校，它在文体活动方面做的也很厉害，很多体育项目都有校队，中考时就会选拔体育特长生，还会去校外聘请专业教练来指导。爸爸这些年在俱乐部带出了一些有成绩的学生，所以去年被实验邀请过去带田径队的训练了。田径队寒假应该是在冬训加练，他现在还在怀明，等他回来，我可以问问。”

　　季樱叹息：“真好啊……”

　　看看人家的体育氛围，再看看自己，在乐中，但凡要发展些学习之外的事，都鬼鬼祟祟和做贼一样。时间、师长、环境，都不支持。

　　“所以，这是你昨天问我那个问题的缘由？”许海越紧跟着问道。

　　季樱脸一红，立刻偏过脑袋不去看他，同时小声叨叨：“可以当成没看见的。”

　　“我会觉得有些奇怪，是因为这不太像你的风格。”许海越也坐直了些，盘起腿，目光停留在前方翠绿的草坪上，“虽然确实有人是为了考学或者达级的目标而走上体育道路——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少，毕竟对大部分人来说，练体育只是为了寻找在学业之外，第二条能够出人头地的路罢了。况且练体育一点也不比学习和考试简单。”

　　季樱默默地听着，她很喜欢许海越打开话匣子讲述自己想法的时刻，对于素来话少的人来说，主动阐述是一种很难得的，能让她更靠近他灵魂的机会。

　　“但是，从我第一天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些而奔跑的。诚然，提升成绩，提升能力，这也是你的心愿，但你很少提及某个人为划出的目标。为什么达到这个成绩会算二级？为什么不是快0.01秒或者慢0.01秒？达级拿证，获得单招的入场券了，然后呢？终点在哪里，下一个目标又是什么？”

　　“那天，你已经告诉过我答案了。”

　　季樱心神一凛，猛然想起当初在嘈杂的教室里，他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是在练习跑步吗？”

　　没有那么多缘由。

　　“因为喜欢，因为想跑。”她回答。

　　这是大部分人站上跑道伊始，最初的心愿。

　　季樱转头撞上许海越的目光，他眼神熠熠地看过来：

　　“说回你的问题吧。能不能达到一级……实事求是地说，很难。女子400米本来就是最难达级的项目之一，何况田径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提升很快，但是越往后越慢，到了最后，哪怕0.01秒的时间都是不可逾越的天堑。比如说，按照你现在的训练状态，我很有信心见证你在市运会跑进1分04秒，半年的系统训练可以让你从三级跑到二级水平，二级也是大多数小有天赋的普通人经过训练都能达到的层次。”

　　“但一级就不一样了，专业训练多少年的人都未必能达到，比如视频里的那位选手，距离一级一步之遥，但我也很难确定她一定能在高中期间达标。一级需要天赋、需要状态，也需要运气。”

　　许海越站起身，拍了拍外套下摆沾着的草根和胶粒，望向远方太阳高悬的地方。那里恰好没有教学楼也没有工厂和民房的遮掩，蔚蓝的地平线前方，一片开阔旷野。

　　“我的答案是，很难，但不是没有可能。我制定的计划，就是在朝这个目标努力。”

　　这算不算是一种，心意相通？

　　季樱怔愣地看着他，心跳加速，片刻后一跃而起，披着的外套从肩头滑落，但她浑然不觉。

　　许海越从推车里掏出一样东西，往跑道尽头的塑胶地上一扣，清脆的几声“咔哒”，将踏板扣在两边。

　　季樱走近一看：“起跑器？”

　　“嗯，你以前用过没？”

　　“初中运动会的时候用过，不过就那一次，感觉……还怪不适应的。”

　　许海越拍拍掌心尘土：“寒假的训练，我会加入一些帮你进入比赛状态的内容。标准的400米竞赛都要使用起跑器，今天就来适应一下蹲踞式起跑的动作，以及调试出适合你的踏板位置。”

　　起跑器的前踏板通常放在距离起跑线1.5到2脚长的位置，而后踏板与前踏板之间的距离通常在1到1.5脚长之间，同时踏板的角度也可以调节。不同选手有各自习惯的踏板位置，许海越先将标准起跑动作教给季樱，在她熟悉以后，又让她跑了多组60米冲刺。每组都调整了不同的踏板数据，并记录60米所用时间，从其中找出表现最好的一次，对应的就是最适合季樱的数据。

　　这次起跑，许海越不再自行发令。他在手机里存储了正式比赛时的发令录音，将音量调到最大声播放：

　　“各就位——”

　　季樱双手五指分开，手臂伸直撑在起跑线后，两脚踩在踏板上，后腿膝盖跪地，身体放松，视线自然看向前方，不再做多余的动作。

　　这个时候就应该进入比赛前冷静且精神集中的状态了。

　　“预备——”

　　她抬起臀部，保持背部挺直，肩膀的位置与双手在一条垂直线上，身体重心前移，随时能借惯性冲出去，但又不至于将体重全部压在双手和前腿上。

　　“砰！”

　　枪响瞬间，双手迅速用力推离地面，双腿蹬地爆发，女生的身体像泵出枪膛的子弹，将步幅和摆臂拉到极致，身体逐渐抬起，在十米之后才转变成身体直立的加速状态。

　　与此同时，许海越按下秒表的计时按键，正如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此刻是由第三者来发令，可以减少反应误差，记下更准确的起跑用时了。

　　他看着女生蹬地起跑的身影，在掌握了标准的起跑动作后，她在起跑阶段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提高，甚至可以给总成绩带来半秒左右的提升。

　　只是，还有一些光靠他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他的目光停留在季樱的鞋子上，那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入门级跑鞋，穿得已经很久了，侧面气垫上布满褶皱，间杂着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