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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给你暖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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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还有比被抓包更容易让人上心的东西,那就是解数学题。宋灵曦很快把心思放在了第一道数列题上,笔尖擦过试卷的沙沙声自成学习白噪音,轻快却并不嘈杂。
最后的拔高题写了大半,桌面被指节不轻不重叩响,宋灵曦应声抬头,眼前先陷入一片令人头昏脑胀的眩晕中,好一会才让她看清景繁半倚在桌沿上的姿势。
“怎么了?”
“怎么了……”景繁俯身凑近,复述的语气里满是玩味,对着她的额头来了个没什么威力的脑瓜嘣,“当然是吃饭。”
宋灵曦眼疾手快地一巴掌过去,把那只“黑手”扇出去老远,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吃什么?”
景繁:“不知道啊。”
江颂祺:“随便,我都可以。”
宋灵曦:我就多余问。
最后还是江颂祺在手机地图上找到附近一家面馆,店面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小碎花风装潢也十分得宋灵曦的心。三人点完单后就近坐下,原本店里就因人不多而有些安静,等阿姨走后,整个空间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挠了挠头,宋灵曦先一步挑起话题:“五一收假后的周末要考试,你们班通知了吗?”
“嗯”,江颂祺应得很快,“据说上次你是你们班第一,这次考试可能跟你坐不了前后桌了。”
宋灵曦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道:“没事,反正都在同一个考场。”
两人在这边聊得有来有回,相比下独坐在一旁拨弄手机的景繁就显得被冷落了。宋灵曦想在他脸上找出些有关昨晚的蛛丝马迹,可景繁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正常,反倒显得自己的猜测越发不真实起来。
大人总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不管是宋灵曦还是景繁,都已经有十七岁了,怎么会不明白出轨是什么意思。
总归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某次周末宋灵曦从外面回家时,正好走在了几位邻居阿姨后面,前脚从老景便利店出来的她们,后脚便七嘴八舌说起了景山远有外遇的话。
如果说自己父母、褚瑶以及邻居们都知道这件事的话,那景繁会知道吗?
……他会难过吗?
江颂祺还在,这些话自然是不方便直接说的。这么想着,宋灵曦突然就没了聊天的心思,低着头把手机桌面上的APP一个接一个地点开又关上,江颂祺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也自动噤了声。
一碗重庆小面吃得人五感通畅,舌尖上的酥酥麻麻正适合用一杯冰奶茶来解,这样的想法刚萌生,江颂祺便很是应景地提出:“要不要去买杯奶茶?”
“好啊,走……”宋灵曦略带欣喜的应和只说到一半,因为她一扭头便看见景繁兴致缺缺的表情,带着冷漠、疲惫以及淡淡的厌倦。
他说:“你们去吧,我不喝。”
宋灵曦心里没来由地阴了一瞬,感觉就跟晴空烈日里突如其来的一阵乌云差不多,谈不上讨厌,只是生生在好心情的白纸上留了个黑点,每每回想都觉得刺眼。
依然是单手插兜的姿态,步伐迈得随意且从容,景繁似乎从来都是这副懒散又游刃有余的样子。但只有宋灵曦知道,他在心情低落时就会走得很快,就像现在这样。
“走。”
胳膊肘被撞了撞,宋灵曦这才回过神。江颂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身侧,神色自若,仿佛并没有被一人的突然离席影响心情。
五月伊始,夏天不过堪堪崭露头角,因而中午热得还算温和,只是光线凌厉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奶茶店门口的摇头风扇将塑料门帘吹得哗啦啦响,等宋灵曦和江颂祺赶到时,几个小孩正好一人手捧一杯珍珠奶茶往出跑,嘴里喊着“帝皇铠甲”之类的话。
江颂祺突然问:“你知道帝皇铠甲吗?”
宋灵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问题,有些好笑地答:“当然知道,小时候守着少儿频道看《铠甲勇士》,每天下午七点半。”
江颂祺转头看向她,语气里缀上些轻松的笑意:“我也是。下午五点放学,爷爷还要我写完家庭作业才能看电视,回家连饭都顾不上先吃。”
“这样啊”,宋灵曦在脑海里粗略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看你一直心不在焉,聊学校的事也提不起兴趣,只好换个话题了。”
宋灵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刚才满脑子都想着景繁,的确没怎么在这边留心。进了店里,一阵畅快的凉意扑面而来,江颂祺先点好单,付账时突然出声:“你喝什么?我请你吧。”
“不用不用”,宋灵曦差点将手摆成拨浪鼓,自顾自把菜单看过了一遍,“麻烦两杯草莓酸奶,半糖少冰。”
江颂祺不留痕迹地抿了抿唇,伸手将纸币递过去,无人见到他转过身时悄然握起的拳头。
等奶茶的间隙,两人之间莫名安静得有些尴尬,宋灵曦本想随便找点话题,但在触及到对方垂眸不语的严肃神态时,那个干巴巴的话题又被咽了回去。
毕竟比起尬聊,沉默也是一种美德。
情况一直持续到宋灵曦拿到奶茶后,两人刚踏出店门,江颂祺道:“我现在有点事,要先回个电话。”
“好。”
宋灵曦没说“我等你”的话,毕竟她现在确实很想赶紧回到图书馆。
穿过熙熙攘攘的车流,图书馆内是独立于闹市的静谧之地。宋灵曦站在门口,略微平复了一下疾走带来的喘息,确定自己的呼吸声不会显得太过嘈杂后才走了进去。
钟情窗边明媚晴空的少年,阳光也偏爱他。亮莹莹的光点肆意在袖角、鼻尖和发顶上跳舞,却唯独在眼睑处空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正好够他和周公来场酣畅淋漓的对话。
宋灵曦下意识把脚步放得更轻了。
先把奶茶放在桌面,然后拉开凳子坐下,宋灵曦很努力地让自己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景繁还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两条手臂充当枕头,袖角掩盖下只露出半边微翘的唇角,光线在鼻梁上滑了个滑梯,给轮廓勾勒出很淡的金边。
宋灵曦小心翼翼地凑近些,轻声道:“景繁,你睡着了吗?”
这一声细微得堪比猫叫,别说是睡着的人,醒着也未必能留意到。宋灵曦默片刻,又稍稍提高了些音量。
眼皮依然乖巧地闭合着,呼出的气息均匀而绵长,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好奇心来得突然又热烈,宋灵曦忍不住再靠近了些,目光认真逡巡过睫毛投下根根分明的影、呼吸吹得几缕碎发颤巍巍地晃,以及亮光下映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这样的距离下,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得清楚。景繁唇角那块微微鼓起的肉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平时看起来一点也不明显,或许是压在胳膊上挤出来的。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宋灵曦伸出右手,无名指缓而慢地朝那里接近、再接近……
她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那根指头上,过度控制的力道和速度使之不受控制地轻颤,还好修剪整齐的指甲并不会造成伤害,如果只是轻轻碰一下的话,他应该不会感觉到的。
指尖似有若无地感受到一点暖意,等宋灵曦意识到时,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已经先一步传入感官,随即顺着神经网络迅速传遍四肢百骸,在脑海里叫嚣着、乱窜着夺走了全部思考。
明明都是人的皮肤,但碰自己时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反应极快,碰了一下便很快收回,但一闪而逝的东西总是格外让人着迷,指尖余温散尽,好像这瞬息间的经历不过只是幻想。
余光瞥见景繁还闭着眼睡得安稳,于是宋灵曦遵循内心,又在那处很轻地戳了戳。触感逐渐变得真实,与之而来还有小心思得逞的满足和窃喜。
验证完毕,虽然结果未知,但实际上结果本身也不重要。等她终于愿意收回时,毫无防备的手却在半空中被突如其来的另一只抓个正着。
纤细骨感的五指很轻松地钳住手腕,宋灵曦下意识用力往回拽,却忘记两人相差悬殊的力气,只能直愣愣地对上那双朦胧初醒的睡眼。
“太凉了。”
声音里尚有微哑,含含糊糊地落进耳朵里,像是有只小虫子再在爬。宋灵曦忘记了挣扎,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我说……”景繁丝毫没有放她回去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腕间挪到攥起的拳头上,“你的手,太凉了。”
手背被裹上一层厚实的暖,说戴了手套也不贴切,毕竟皮肉相贴的地方能感受到脉搏的急促跳动,实在是很难忽略。
这是在牵手吗?
代表羞躁的热度很快窜上脸颊,宋灵曦急急忙忙要救回自己的手,却反被得寸进尺的大拇指拨开拳头,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指间空隙被很充盈地填满,隔着薄薄两层皮肉,脉搏和心跳逐渐同频。缺了一只手作遮挡,景繁整张脸毫无阻碍地出现在她眼前,也包括嘴角那抹散漫而宠溺的笑。
“我给你暖暖。”
“不用,我不冷”,大脑终于接通信号,宋灵曦的拒绝脱口而出,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成了临时请来的救兵,“我要跟你说正事的,就是昨天晚上,你家里的事。”
交握的两只手被男生自作主张放在了腿上,景繁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个话题产生波澜。
“我爸有外遇了,我妈早就知道,最开始她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昨天我爸跟外面那个女人在外面吃饭,被我妈抓了个正着。”
视线百无聊赖地从女孩脸上,跑到桌面上明明暗暗的光斑上,景繁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很平静,看起来比聊学校八卦的时候还要淡定。
传言被这个间接当事人证实,宋灵曦又是惊讶又是担忧,连忙问:“怎么会这样,那褚阿姨……”
“确定要离婚了,五一假结束后开始走法律程序,她要让景山远净身出户。”
宋灵曦眨了眨眼,总觉得这句话里的词汇都好陌生。思政课上连婚姻法三个字都是一笔带过,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身边,轻飘飘地就宣告了一个家庭的解散。
“那……那你呢?”
景繁又把目光移回到女孩脸上,眉眼中总算出现些认真的神色:“她愿意做出自己的决定,我为她感到开心,我也永远支持。”
宋灵曦明白,景繁说的“她”,是褚瑶。
这或许不该称作一个家庭的解散,而是一个勇敢而坚强的女性重获自由与新生。
宋灵曦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我知道,我是说……你也会离开吗?”
父母分开后,小孩就成了漂泊不定的叶子,跟着谁又去哪里,也都成了没有定数的事。因而景繁是会离开还是留下,是跟着褚瑶还是景山远,宋灵曦即使再不愿面对,也左右不了什么。
察觉到她脸上的凝重,景繁很轻地笑出声,手上用力把扣紧的另一只带着晃了晃,声音很轻柔地融进图书馆的一片安宁静谧之中,像是要把整颗心都拢在温暖的手掌里。
“放心吧,我就在这,哪里也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