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新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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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过后，耶路撒冷并未迎来晴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凝固在王宫上空。药材供应的问题如同隐疾，持续困扰着林澈。黎巴嫩的没药药效确实稍逊，为了达到预期的镇痛消炎效果，他不得不适当增加了鲍德温外敷药膏的浓度和频率。
这日午后，林澈正在偏殿小心地称量着研磨好的砷石粉末——这是配制抑制麻风杆菌药膏的关键且危险的成分。门被轻轻推开，雷蒙德伯爵无声地走了进来，他挥手屏退了侍从。
“林医师。”雷蒙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他灰色的眼睛扫过林澈手边那些瓶罐和称量工具，目光在那一小堆灰白色的砷石粉末上停留了一瞬。
林澈放下手中的活计，微微颔首：“伯爵阁下。”
“我长话短说，”雷蒙德走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盖伊的人正在暗中散播谣言，说陛下的病情……已严重到无法理政，甚至暗示，陛下的某些决定，是受到了‘身边亲近之人’的……不当影响。”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林澈身上。
林澈心头一凛。这比扣留药材更恶毒，直接质疑他的动机和鲍德温的判断力。
“清者自清。”林澈语气平静，但握着药匙的手指微微收紧。
“在耶路撒冷，很多时候，‘清白’需要自己来证明。”雷蒙德直视着他，“盖伊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能让西贝拉公主顺理成章介入摄政，甚至……更进一步的借口。而你，林医师，一个来历不明、深得陛下信任的东方人，一个使用着他们无法理解医术的‘哑者’，是绝佳的靶子。”
林澈沉默着。他知道雷蒙德说的是事实。
“我来，是提醒你，更要提醒陛下。”雷蒙德继续道，“盖伊正在拉拢圣殿骑士团内的激进派，杰拉德团长虽然暂时保持中立，但他的态度并非无懈可击。陛下必须更加谨慎，尤其是在……用药方面。”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堆砷石粉末，“这些东西，在某些人嘴里，可以轻易变成‘异教徒的毒药’。”
说完这些，雷蒙德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林澈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堆关系着鲍德温病情控制，却也潜藏着巨大风险的粉末，心情沉重。雷蒙德的警告并非危言耸听。在中世纪的环境下，使用砒霜（砷）进行治疗，本身就极易被曲解。他必须更加小心。
当晚，在为鲍德温更换背部敷料时，林澈提及了雷蒙德的来访，以及那些甚嚣尘上的谣言。
鲍德温趴在榻上，背部舒展，声音因姿势而显得有些沉闷：“我知道。姐姐前天来看我，言语间也试探过你用药的事。”他顿了顿，“她问我，是否清楚你用的每一味药的性质和来源。”
“您如何回答？”林澈手下动作未停，小心地将混合了微量砷剂和鸦胆霜的新药膏涂抹在溃疡处。
“我告诉她，”鲍德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我的御医用什么药，是耶路撒冷国王的决定，无须向任何人解释。”
林澈的动作微微一顿。他能感受到这句话背后所承载的信任与压力。
“但是，林澈，”鲍德温侧过脸，烛光映照着他半边脸颊，那上面的红斑在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雷蒙德的提醒是对的。从明天起，所有涉及砷石的称量、配制，你都在我面前进行。每一次用药，都记录在案，由我亲自过目后，再封存底方。”
这是最直接的回击——用国王的权威，为他的治疗背书，堵住悠悠之口。
“是，陛下。”林澈应道。他明白，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他自己，更是为了保护鲍德温，避免他因信任自己而遭受非议。
从次日起，鲍德温的用药增加了一道程序。林澈会在固定时间，于鲍德温的注视下，精确称量每一份药材，尤其是那危险的砷石，然后现场调配。鲍德温则会仔细查看记录，偶尔会问几个关于药性和剂量的问题，最后用他那因神经受损而略显僵硬的笔迹，在记录上签下一个花体的“B”。
这个过程庄重而沉默，却仿佛一种无声的宣言。宫内的流言并未因此绝迹，但至少，明目张胆的质疑暂时平息了。
然而，裂隙已然产生。盖伊一派对林澈的敌意几乎摆在了明面上，连带着对鲍德温的某些决定，也开始了阳奉阴违。王国机器内部，发出了不和谐的摩擦声。
这天深夜，林澈在记录病历时，发现鲍德温左臂新出现的一处麻木区域范围有所扩大。他放下笔，看着烛光下熟睡的年轻国王，那张脸在睡梦中依然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药物可以延缓病情的进展，却无法阻止它。而外部的压力，只会加速这个过程。
外有萨拉丁虎视眈眈，内有盖伊步步紧逼，而鲍德温的身体却在一点点被侵蚀。林澈感到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他不仅要用医术对抗疾病，还要用智慧周旋于权谋，守护好这份在荆棘中生长出来的情感与信任。
窗外的耶路撒冷，万籁俱寂，但林澈知道，平静之下，是愈演愈烈的暗流。他吹熄了蜡烛，守在榻边，决定今夜不再离开。长夜漫漫，他需要确保，至少在黎明到来之前，无人能伤害他守护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新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