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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你也失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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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逾尘推开咖啡馆沉重的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他的目光越过零星散客,精准地锁定了那个靠窗的卡座。
温晚正微微低着头,用银勺无意识地搅动着面前那份精致的甜品,乳白色的奶油被划出一道道凌乱的痕迹,又缓缓愈合。
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旁。
她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弦被拨动,发出微弱的嗡鸣。
顾逾尘在她对面坐下,那个周屿刚刚离开的位置还残留着些许陌生的气息。他目光沉静,先开了口:“聊完了?”
温晚愣了愣,他是看到了刚刚她和周屿…?
她似无意间侧脸,往旁边的逾尘资本大厦看去。
对啊,他办公室就在对面,肯定看到了。
“嗯。”温晚放下勺子,轻声回应。
他的出现,他沉静的目光,都像是在无声地追问那个她尚未书写的答案。关于周屿的顾虑虽已消散,但横亘在她与他世界之间的鸿沟,那份对自我价值的坚守,对未知结局的担忧……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横在心头。
于是,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然而,顾逾尘也默契的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沉静地笼罩着她,不放过她眉宇间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她平静表象之下,那种无形的压力与挣扎,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的视线掠过她低垂的眼睫,在那片淡淡的青灰色阴影上停留了一瞬,有些心疼。
片刻的静默后,他再度开口,关切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玩笑:“温顾问,我看你最近黑眼圈也挺重啊。”
温晚一怔,顺手下意识拿起手机照了照,指尖随即轻轻触上自己的下眼睑。
看着她这略显慌乱的动作,顾逾尘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不紧不慢地补上关键一击:“难道……你也失眠了?”
听到“也失眠了?”温晚脑子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他上次说的哄睡,突然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慌忙端起手边的咖啡杯,战术性地想喝一口。
顾逾尘看她表情,知道她get到了他的点,话锋立刻一转,“你看你,失眠了还喝咖啡?这不更严重了?”
温晚差点呛到,刚端起的咖啡杯,又放下了,“可……顾总不是也总爱喝吗?”
“哦,原来你是因为我爱喝,所以……你才爱喝的?”顾逾尘又开始了打趣模式。
温晚惊叹于他能在端正的顾总模式和痞气的顾三岁模式下切换自如,她深知自己斗嘴也斗不过他,只是默默的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看来,以后我得多推荐点我爱吃的东西给温顾问了。”顾逾尘盯着她,嘴角的弧度快要压不住了。
温晚尴尬地笑了笑,“那我还挺荣幸的,想必顾总的口味应该挺挑剔的。”
她顿了顿,试图让语气显得更公事公办一些, “你推荐的,肯定不会差。”
他看着她无措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极轻地笑了一声,随后像是刻意要给她解围般,将话题拐了一个急弯,语气恢复了平日里讨论公事的沉稳:“开个玩笑。‘清晏’新店的消防报批流程,这边跟进得怎么样了?”
话题转得生硬却有效。温晚心里那口气倏地松了,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连她自己都试图忽略的细微失落。她垂下眼帘,顺着他的话,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进度。
之后的时间,他不再提及任何私人领域的话题,专注又高效。
……
十几分钟后。
两人走出咖啡馆,晚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
“我送你。”他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温晚沉默一瞬,这次她没有推拒,点头回应:“好。”
车内流淌着低缓的纯音乐,将沉默衬托得并不难熬。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顾逾尘停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忽然开口,目光依然看着前方:“那个毛坯房……我还没动。”
温晚的心猛地被攥紧,瞬间屏住呼吸。
“我在想,”他继续说着,“如果把它其中一间,完全按照你之前提过的‘都市冥想角’来设计,会不会有点浪费空间?”
他又在试探。用一个看似专业的关乎空间效率的问题,包裹着那个关于“家”与“共同未来”的核心命题。
温晚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她透过车窗外的夜色,清晰地“看”到那个画面——在那个属于他们的空间里,有一个完全依照她心意打造的、可以安放所有情绪的秘密角落。这诱惑如此具体而强烈,让她心生向往,也让她害怕沉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冷静的声音回答:“从空间利用率和投资回报来看,顾总的考量是合理的。专注于商业空间的功能性与普适性,确实是更稳妥的选择。”
她的话,不仅试图浇熄自己心头蠢动的火苗,也明确地再次在他面前划下了那道名为“专业顾问”的界限。
顾逾尘沉默了足足好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波澜,“明白了。”
剩下的路程,两人没再交谈。一种无形的隔阂,在刚刚因周屿而有所消融的距离间,又悄然筑起。
车子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
“谢谢。”温晚低声道,伸手去解安全带。
“温晚。”他又叫住了她。
她抬起头。
他转过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却只是薄唇微启,相当克制的说出了两个字:
“别怕。”
这两个字,轻得像夜风呢喃,却重重敲在了温晚的心上。他不是在命令,也不是在催促,而是在安抚,他看穿了她所有坚固防御下的恐惧与自我怀疑。
然后,不等她回应,他便转回脸,目视前方,恢复了平静语气:“回去早点休息。”
温晚一边起身开门,一边回应,“嗯,你也早点休息。”
随后她下了车,关上门,立刻转身快步走进公寓楼,感应门在身后合拢。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她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他说“别怕”,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在他那双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里,依旧无所遁形。
他没有紧逼,而是选择了退后,用他巨大的包容和克制,为她留出了喘息与思考的空间。
也正是这份超越言语的理解,让她在独自上升的狭小电梯里,清晰地意识到——她拼命维持的理智和界限,正在被他这种沉默而温柔的守护,一点点融化。
她害怕的,从来不是他,而是那个曾经渺小、如今却依旧不够勇敢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