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40、第 40 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程修臻气派非凡的书房，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书的沉稳气息。程星遥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不屈不挠的小白杨，站在书房中央那片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迎接着父亲审视的目光。

　　程修臻看着眼前这个离家大半年、气质已然脱胎换骨的女儿。她黑了，瘦了，但眼神里却多了过去在温室里从未有过的坚韧和力量。想到助理汇报的，她昨晚在酒吧街的“壮举”——不仅没在危险面前退缩，反而敢拿起酒瓶为了保护自己和同伴而反击——不知为何，从他这个在商界厮杀半生、血液里流淌着狼性的企业家角度出发，他非但没有感到震怒，内心深处反而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这个从小被精心呵护、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非但不娇气，反而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她能吃苦，有主见，说到做到，离家后真的靠自己挣够了学费，如今甚至学会了保护自己，敢于直面危险。这大半年的磨砺，让她身上褪去了浮华，沉淀出一种真实的力量。他从心底里，对女儿这番脱胎换骨的变化，刮目相看。

　　然而，表面上，他依旧板着脸，维持着大家长的威严，声音沉稳而严肃：
　　“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不仅学会打架了，还敢拿酒瓶往人头上砸了？嗯？”

　　程星遥抿了抿唇，依旧站得笔直，语气不卑不亢：“昨晚赔给对方的一万块钱，算是我向您借的。我会尽快还给您。”

　　“还？”程修臻眉毛微挑，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拿什么还？是靠给外国人当导游那点零碎小费？还是在那个小吃店里端盘子挣的工钱？或者……在街上发传单赚的辛苦钱？”

　　听到父亲如此清晰地数出自己这大半年来的每一份工作，程星遥的心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原来……父亲嘴上说着不再管她，断绝关系，可暗地里，却一直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份沉默的注视，远比责骂更让她心头百味杂陈。她强撑的倔强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口子，慢慢地，低下了头。

　　看着女儿终于流露出的脆弱和委屈，程修臻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这场父女之间的拉锯战，终究是他先心软了，先妥协了。他走到女儿面前，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释然：

　　“算了……算你厉害。这次，爸爸先认输。”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那句程星遥期盼已久的话：
　　“读英国文学……就读英国文学吧。”

　　程星遥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像是瞬间被注入了光彩，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真的？！您……您不反对了？”

　　程修臻看着女儿眼中璀璨的亮光，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带着些许自嘲的笑容：
　　“爸爸过去反对，是担心你只知道活在那些虚无缥缈的小说和诗歌里，看不清现实世界的残酷，怕你将来吃亏。但现在看来……”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女儿，“你活得比很多人都真实，都坚韧。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努力，去争取，这一点，你做得很好，爸爸……很欣慰。”

　　他顿了顿，故意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补充道，试图驱散空气中最后一点凝滞：
　　“还有啊……你现在可是敢跟人动手、会用酒瓶砸头的人了，爸爸我可不敢再惹你了。”

　　“爸——！”程星遥被父亲这难得的玩笑弄得破涕为笑，所有的委屈、隔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再也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猛地扑进了父亲久违的、温暖而宽厚的怀抱里，紧紧抱住了他。

　　程修臻也用力回抱着女儿，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坚冰终于消融，温暖的阳光，终于真正照进了这间阔别已久的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