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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二一快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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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被掐得缓不过气来,抓着罗炎的手满脸涨红。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清,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吻合得天衣无缝。他的手劲还是那么大,曾平戎万里气吞山河,以至于后来对待他人都是那么绝决冷酷,更何况是杀了廿九的沈吟心。
莫说这世上有人不懂怜香惜玉,廿九知道,罗炎的温柔只对他爱的人,他冷眸之下的情谊,是谁都消受不起的保护。
她艰难地呼吸,天知道这死去活来的人生是不是老天在跟她开玩笑,可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依着罗炎此时的态度,像是早已杀了沈吟心一回,莫非自己之所以能重生是因为恰巧罗炎杀了沈吟心?
想通了这点廿九便大方地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原谅了罗炎前世今生对做得所有让她不开心的事。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罗炎完全不知道此时的沈吟心是廿九,所以,这注定是一场猫捉老鼠的追杀游戏。
他震怒的时候神色依然淡泊,不冷不淡的眼神和面无表情的脸昭示他对沈吟心的所有不屑。这若是从前,大抵廿九又要生气,而现在哪怕气息凝固在他虎口间紧紧掐住的脖颈上,心里却依旧是暖的。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夺其性命,令其重生,遇其仇人,再夺其命,反反复复无穷尽也,不知其意欲何为。
事实上,廿九的演技真的不怎么好。
一个她生前根本没见过几面的人,让她如何举手投足间都飘着一股大家闺秀的矜持风?沈大司马的女儿会武功,但从不在他人面前显现出来。毕竟当初围在她身边想要英雄救美的人可以从沈府排到郊外的榕树下。
不过被人掐着不好受倒是真的,廿九狠命地呼吸着,早已讲不出话来。
在陀螺山杀人,罗炎显然还要掂量掂量,至少他不能让陀螺山躺着中枪。
他猛然松开手,廿九脚心不稳,在石阶上踉跄了几步踩了空,眼见着就要摔下去,上方看见情况不对的童子冲了下来扶住了她。
“这位公子,掌门恭候多时,请您上山一叙。”童子略有不满地看着罗炎,心里头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山外的男人舍得对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动手。所以掌门不许陀螺门众人私自下山,一定是怕外面奇怪的风气带坏了陀螺山质朴的人们。
只是他不知,这陀螺山上上下下能和质朴二字搭得上边的,一只手便能数得出来。
罗炎不好在孩子面前大开杀戒,眼神掠过廿九恶意满满地仿佛在警告她路上小心,不过廿九大抵现在不会往他的剑刃上伸脖子,她还不想连累罗炎。
她的仇人,必然有着强大的政治权利和经济实力,罗炎当初死守着她保她安全,她自然也不能拖他下这趟浑水。
廿九咬着唇抬头看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那般殷切和眷恋。
罗炎似乎感受到背后热忱的目光,那种不是来自沈吟心的目光,他恍然一颤,却没有回头。也许是廿九在天边的某个角落留恋着他,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老陀螺一本正经地站在陀螺门的议事大厅中央卸了方才和廿九玩笑的模样,他向来最注重别人的眼光,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徒婿,哪怕是伪装,那也必是不食人间烟火,尚且贪恋人间所以暂未驾鹤西去的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样子。
罗炎到达之后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只是他周身被千年寒雪围绕的清冷孤绝,让老陀螺情不自禁地想要温暖他。这个温暖是——山巅寒冷,老陀螺立刻命人在火墙里舔了柴。
待到议事厅没了人之后,罗炎这才简单明了地表明来意,“大师素有神之预言之名,罗炎此次想请教大师关于廿九的命相。”
老陀螺没有看罗炎,只是对着大厅内的神像虔诚一拜,“自古命数天定,老头无法告知廿九的命相。我知道你的来意,只能告诉你,这有关于你之前在查的那件事。”
罗炎一怔,那件事兴许牵扯到很多人,他从未放出风声,老陀螺如何得知?心下对老陀螺更是崇敬,神人皆不可逼问,天机若是随意泄露,那就成了八卦段子。
“大师的意思,是否只要我查清了那件事,便可以知道廿九的死因?”
老陀螺满是皱纹的眉头紧皱将干皱的皮肤挤出了深深的沟壑,他眼里的彷徨和忧愁罗炎没能看到,只听得他长长的叹息,“凡是皆有因果,兴许查明了对谁都不好。你若执意要查,那便去吧,只是你戾气太重,若想让廿九异世平安,切忌大开杀戒。”
廿九用着沈吟心的身体出现在罗炎身边,罗炎心心念念要杀了她替廿九报仇,这杀气怎会不重。
罗炎踌躇片刻,很快应了下来。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他选择了最笨最直接的,只为得到最快的效果。若是为了廿九,那选择聪明些的方法弄死沈吟心,又何尝不可?
“罗小国公破三重影的方法是谁教的?”老陀螺更在乎他的三重影,多少年没换了,本想打造一个金字招牌,如今被人踢馆,心中当真不舒服。
不过这三下两下便将三重影夷为平地,教罗炎这法子的人一定和当年的机关门有些关系。
“小时候在哪本书上看得,只看了几眼,后来找不到那本书也不知是哪个大师所著。”罗炎蹙眉回忆,却当真想不出来,只记得那时似乎自己还很小。
老陀螺只是盯着神像,默不作声。
罗炎见状也问不下去什么了,便识趣地告辞。
老陀螺意味不明地眼似苍穹下无边无境的黑洞,吞噬着周边的一切生灵,蓦地,他轻声道:“小廿九,师傅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回到京城后罗炎抑郁烦躁,没有直接回府,反倒是在街上闲逛起来。
摊边的商铺吆喝着生意,人们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或幸福或煎熬,穷人想着一夜暴富白丁想着平步青云,谁知名利俱全的罗小国公用他冰冷的目光羡慕着别人所不屑的一切。
这般愁云惨淡凝重万里,唯有杜康算得上是个消愁佳品。
他踱步进了一家酒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喊了一壶小酒。
酒还没喝,身边凑上来一个人,伸手接过了小二刚端上来的酒壶斟满自己的酒杯,“罗兄好兴致,竟一人来喝酒。”
罗炎不用猜,便知道这人是谁。
此人与罗炎和廿九相熟,当年和乞颜答答的战争他还是个副将,那副将的位置也不过是靠着他父亲的名头按上。然而他真有几分本事,武功不差反应灵敏,那一战凯旋之后便被封了中军将军,和他老子一个官阶。
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交情之深非那些递着朝板指点江山的文官能够理解,罗炎下颔一扬,示意他坐自己对面。
“你还是老样子,一副雷打不动的冰山样,折煞了多少佳丽的琉璃心。”他摇头叹息,却又像在替自己叹息,“嫂夫人在天有灵,也不愿看见你堕落消沉。”
罗炎闷闷地将酒灌进嘴里,杵着额头发出的声音却是沧桑的,“林屈逸,你不懂。”
林屈逸哀叹了一声,夺过酒壶,罗炎看起来坚忍孤傲,实则他根本不会喝酒!
一杯即醉三杯就倒,这是秘密,林屈逸却知道。
不过罗炎并没有要接着喝下去的意思,他说了六个字便什么都不想说了,只因为他知道林屈逸心里有个挂念不下的女子,而那个女子,恰巧便是沈吟心。
京城贵族,不识沈吟心者甚少,倾慕者更多。从前沈吟心与他无关,林屈逸喜欢谁便是谁,可如今呢,告诉林屈逸是沈吟心杀了廿九?
他不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只是旁人误以为这个身份高贵自命清高的男子不好接近罢了。
林屈逸对廿九的死深感遗憾,可这毕竟无关他。
有些事不是自己经历了,永远都感受不到切肤之痛。
他虽面色沉重,眼睛却飘在窗外,窗外有个人牢牢地聚拢了他的目光——沈吟心!
廿九和罗炎前后不过几步只差,两人的心思也出奇的一致,回到京城后她便晃荡在街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条街。
她原本只是逛逛,从来沈大小姐出府都是丫鬟围绕护卫不离的,今日她一人出现在街上,林屈逸倒也有些好奇。
让他更紧张的是,她停在了这家酒楼门口,迟疑了一阵子便上来了。
这完全不是沈吟心的作风!
廿九一时没适应过来,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廿九。
上了楼她便后悔了,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林屈逸“嗖”地起身理了自己的袍子,他本也算得上儒雅,微微含笑的样子虽称不上绝代芳华,却也是不少佳丽的梦中情人。
沈吟心一人在外面这种搭讪的好机会,他怎会放过。
于是廿九进退不得的时候,林屈逸喊住了他,真挚地邀请她小酌一番。
罗炎猛地抬头,和廿九的眼神撞在一处。
没有刻意的挪开,没有僵硬的躲避,那一瞬间的厌恶流于面上,让廿九心中一紧。
林屈逸倒是没看出来,让小二搬了椅子加了碗筷,廿九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
几乎在一瞬间,罗炎突然站起来一拳敲在桌上,桌子震了震,连同脚下的地板也一起晃动,周围的客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罗炎想起老陀螺说的切忌大开杀戒,按捺住自己的冲动重新坐了下来。
林屈逸慌忙向廿九解释,“沈姑娘莫要害怕,罗兄喝了酒醉意朦胧,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廿九心下明了,便装作不知道学着沈吟心平日在外大方得体的样子,“第一次听闻国公爷不胜酒力,一会儿还有劳林将军送国公爷回府。”
“自然自然。”林屈逸连连答应,便忙着给廿九夹菜,“沈姑娘今日怎会一个人逛街?”
廿九偷偷瞟了罗炎一眼,“只是心里闷,出来透透气。”
罗炎突然冷冷地哼了一声,一饮而下第二杯酒。
廿九默默地揉了揉衣角,等着他喝第三杯然后倒地不起,发酒疯的人远比醉死的人来得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下一步他要做什么。
他举起杯子本要一饮而尽,此时的林屈逸不再阻拦,因为罗炎明显成了他向沈吟心示好的障碍。
廿九和林屈逸难得一致地在里面默念:“三二一,快躺下!”
罗炎的手颤了颤,感受到廿九憧憬他倒地不起的眼神心中无名之火再次燃起,他何时有那么窝囊?
“砰”!
满地是酒杯的碎片,罗炎在林屈逸和廿九期待的眼神中给了一个完美的砸场,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