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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精心的陷阱,踩中 ...

  •   我跟在希尔身后,穿过蒙着尘土的柏油马路,走进七扭八歪的破旧小巷。

      这里的空气都透露着贫乏的气息。一双双眼睛从碎石和泥土简单垒成的屋里往外窥视,视线像蛇一样缠绕在和此地格格不入的我和希尔身上。

      他毫不在意,哼着歌跨越泥泞,大步地往前走。我提起斗篷的边缘,沉默着跟上。

      已经渐渐入夜,气温转凉,天色也暗淡下来。我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他,希尔似乎心情很好,笑着重复“快到了快到了”,在夜色中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这么久的路程,我猜测已经穿越半个城市,到达了拉特兰首都的边缘。说是边缘,其实和机场周边不相上下地荒芜——若说唯一的区别,估计就是人烟更为稀少。一路上已经看到很多简陋的坟茔,小小土包前插着业已腐烂的木板,上面潦草书写着死者的一生。

      希尔终于在一处废弃已久的建筑物前停下。仿佛在夜里剪掉一块般方方正正的黑色轮廓,估计是废弃的仓库或厂房。他从年久失修的大门走进去,三两下跳到堆叠的水泥块顶端,盘腿坐了下来。

      地面的硬化早已被泥土覆盖,土中是丛生及脚腕的杂草。我闻着仓库内部的霉味,再抬头看看渔网一般透进来月光的顶棚,整个人由内而外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嫌弃。

      “你住在这里?”

      希尔已经舒适地躺了下来,我这边只能看到他翘着二郎腿,靴子一晃一晃,猜想水泥块的顶端可能铺着睡袋什么的。听见我的问题,他的回答从上方落下来:“之前几天是在这里将就啦。不过弗酱既然过来了,看来我们两个要一起在这里呆很久。”

      我再度真情流露地撇嘴:“我才不要住在这里,更别说是和你一起。”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死缠烂打或是装可怜,只是轻轻地笑了。

      “弗酱不是来自流星街吗,怎么连这种条件都忍受不了?”

      “能忍受的和想追求的是两码事。”我回答他,在堆放着的遍布青苔的水泥块间走动,试图找到能暂时歇脚的地方,“我倒没发现你还有自虐的倾向。”

      “我更喜欢追求刺激,”希尔自我调侃,“比如明明生活安稳,却偏偏忍不住做些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事。”

      我没接他的话茬。不太熟的人突然神经搭错跟你抒发胸意时,气氛总是显得有些尴尬。

      他不依不饶地继续感叹:“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大家都有穷尽一生想追求的东西呢。弗酱如果得到愿望昙花,想许下什么样的愿?”

      “那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还两说,”找不到干净凳子的我泄气地走回来,仰头瞪着水泥块顶端的希尔发脾气,“别在这里伤春悲秋的!有消息就把消息告诉我,没消息我就自己出去找酒店住了!”

      棕色的乱蓬蓬脑袋终于出现在视线里,希尔难得认真地冲我摇头:“那可不行。我之所以把弗酱带到这里来,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哈?你能有什么事——”

      “这个可不能就这么白白告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想实现什么愿望?”

      “你烦死了。”我冷若冰霜,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那就是不重要喽。既然这样,就没必要跟你浪费时间了。”

      毫不迟疑地抬脚往门口走去。刚迈出半步,希尔已经从高耸的水泥块上跳了下来,落在杂草上发出扑簌簌的响声。

      “好了好了,”他高举双手做投降状,我回过头去,环抱双臂看着他,“不说就不说嘛,干嘛这么生气。为了挽留可爱的弗酱就让我先交出重要的秘密!不过小可爱,真的不说吗?可别后悔哦?”

      我又作势要走。希尔彻底投降,愁眉苦脸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还没告诉过其他人呢。那个啊,其实啊,虽然弗酱肯定不相信,但我的肩上可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呢。”

      他蹲在地上画圈圈,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直觉这家伙没有说谎,平常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我,可能是由于荒郊野外没事干、气氛又合适,一反常态地觉得有点好奇。

      于是开始猜测:“女朋友跟人跑了?不仅骗身骗心还拐带了你未出世的孩子?毕竟希尔这种没心没肺的搞笑役,我能想象到最贴近真实的就是这个了!”

      “……”

      他幽幽看了我一眼。丝毫没有被人揭伤疤的恼怒或悲伤之类的,似乎比我更不在乎所谓的“血海深仇”,只觉得是可以拿来讨论的话题而已。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现在的情况,反而让我觉得很难处理啊。”

      “嗯?”

      “哎,差不多就是出门在外的时候,老爸老妈连带整个家族被人杀光了这样。”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杯面该买哪个口味那种程度的纠结,“不过我本来对家里人也没什么感情。虽然这样,但不做点什么总显得自己很没存在感——毕竟只有我一个活下来了。”
      “仔细想想,凶手就好像在说‘你这种家伙漏掉了也无所谓’,总觉得有点憋气啊!”

      这回轮到我无话可说了。在黑暗中打量他的表情,视线却像投入了不见底的深渊般一无所获。

      希尔脸上依旧是和平时别无二致的微笑,带着“这下看你怎么回答”的些微的恶意。大概的确如他所说,对家族没什么感情。

      “这是你自己的事吧……既然不在乎,就不要把问题抛给别人,自己掷骰子决定好了。”

      我叹了口气,放弃了安慰他这种荒谬的想法。说到底我只是突然被喊到这里听牢骚而已,虽然挂着同伴的名头,但我们根本不熟啊。

      外面似乎开始下雨。有细小的水滴顺着屋顶遍布的裂缝渗下来,把身边的泥地浇成一片黄汤。雨势转瞬就变大了,工厂附近有数不清的雨滴落下来,击打着杂草茁壮茂密的叶片,发出不曾止歇的叹息般的声响。

      哗啦啦,哗啦啦。
      听觉被干扰了。耳中尽是雨丝落入草丛的声音,仿佛世间只有这一方被雨幕隔绝的小小天地。

      ……突然之间心烦气躁,有点不安了。

      希尔似乎很满意:“果然,有人跟我说今晚这时会下雨。”

      把种种烦乱都归咎于他的待客之道,我咬咬牙,做好了淋个湿透的准备:“那我也不会留在这里。闺蜜茶话会结束了,明天你再过来找我。”

      这次他没有阻拦。只是目送我往门口走去的时候,轻轻叹息了一声。

      “看吧,这就是所谓的命运。遵从你的建议,骰子可从来就在……你自己的手上。”

      他似是而非的轻声嘟囔被淹没在遽然响起的异样风声之中,裹挟着念力的细小暗器从侧前方石块的阴影中猛然飞出,尖啸着直奔我面门而来!!

      ——有敌人,藏在那里!

      念头电转之间,那支针状物已经在视野内急速放大,差之毫厘便能刺进我的眼睛。只来得及勉强偏头,发圈被悄无声息削为两半,跌落在泥泞之中。暗器去势不减,“笃”地一声插进身后的水泥板中,尾部不住地轻轻颤动。

      虽然很想拔下那针仔细研究一下,但并不是现在。

      前一秒刚刚勉强躲过伏击,暗器犹自在空中飞行之时我已强行修正了姿势,右脚蹬地,转而向阴影之中的伏击者扑去!

      散落的长发向后飘飞,RC值急速上涨,赫眼已经能看清刺客藏在黑暗中的真面目——深色短发,疏于打理的络腮胡,狰狞的伤疤几乎有手掌宽,从颈侧肆意蔓延到脸颊。总的来说,非常符合普世价值观中的恶人形象,凶狠骇人到能止小儿夜啼。

      我漠然直视那双漆黑的眼睛,赫子先身体一步到达目的地,以把岩石一分为二的力度狠狠劈砍下去。他仿佛早有预料,就地打滚躲开这一击,弹起的碎石也被裹在躯干上用以防御的念力挡下,并未造成什么伤害。

      男人弹身而起,抱着怀中的弩箭踉踉跄跄地转身奔逃,我不费吹灰之力跟上,赫子像蛛网一般纵横交叉,瞬间封锁了他的前路。

      看形势我完全占据上风,但是不对劲,很不对劲。
      本能在针对不知何处的危险发出尖叫。我尚未发现的、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本来想留个活口慢慢拷问,但愈演愈烈的烦躁感迫使我改变了决定,转而打算斩草除根。放缓了前冲的趋势,已经将男人围在中间的赫子随即倏忽闭合,这样就能轻易把他斩成一堆肉块,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阻力——猎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在致命的牢笼里由于恐惧僵住了。

      下一秒他就会被大卸八块,跟这个美好的世界说拜拜。在我的预想中事情本该是这样发展的,然后我再回头痛殴希尔一顿,大骂他怎么搞的,刺客都跑到家里来了——但是倒不至于下死手。因为于情于理,攻击我的男人都应该同他没有半点关系。

      同为蜘蛛,我们虽然不熟,但彼此之间也并没有私怨。好歹过去也托付后背一同战斗过,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刺客的隐匿功夫的确很强,连我的感官都骗过去了,所以我也不认为他能发现。

      但是,一切一切的“预设”、“推论”、“情理”,都是从一个落脚点上出发的。

      ——我们是同伴。

      因为库洛洛选择信任他,所以我也可以信任他。

      在我这里深埋于心、如同周边世界一样理所当然的信条,在那一瞬间,被后颈上猝然斩落的匕首击碎了。

      被深厚的念所强化,具现化出的利刃在加成下轻易突破坚逾钢铁的皮肤,分割血肉,在触碰到更加坚硬的脊椎骨时被迫抽出折返。由于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一击,从出刀到抽刀流畅又轻盈,飞快宛如划过的闪电。一瞬间我只是察觉到背后涌下的热流,画面再跳一帧,这才察觉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向右回头。

      “你——!!!”

      希尔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把玩着短匕,鲜红的血正从上面滴落下来。惯常的微笑已经消失,他对着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小心啊,弗酱。”

      话音未落,正前方又传来空气被撕裂的啸鸣。那个男人再次发射了针状的暗器。注意力被完全转移开,颈部的肌肉又遭破坏,这次我根本没能躲开——尖锐的细长物体正正射进左眼,液体顺着面颊奔涌而下,我被冲力带着,不由自主地后仰。

      但是与这份纯粹的□□上的疼痛相比,被相关性所唤醒的、正在脑海中闪逝的某些记忆碎片,才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

      漆黑。漆黑的下水道。
      手持武器的有马贵将……IXA,还是鸣神?
      完全无法匹敌。从左眼被贯穿,挑在半空中通入电流……被迫刻入灵魂深处的深切痛苦,再然后……
      再然后,迎来死亡。

      虽然很怕疼,但这种粗细的针管并不足以击垮我的意志。可是,回过神来时,发现被恐惧压垮的自己,正死死捂着眼睛跪倒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说话的少年,我能感觉到他和我一起,缩在这具狭小的躯体里瑟瑟发抖。

      【可怕,好可怕。像海水一样堵塞口鼻的、濒死时体会到的绝望感。】
      【命门是左眼。不可以……不可以被人碰到……】

      他的意识和想法同样碎成一片片,在大脑中打着弯滑过。但是对于疼痛,他的忍耐程度似乎要高得多,甚至还有闲暇安慰我。

      【这种伤,马上就会恢复。要把痛苦返还回去——一定要报复才行!】

      天旋地转之后,意识缓缓回笼。我努力压抑破碎的惨叫,深深俯下身来,颤抖着摸索左眼的眼眶。

      不对……没有恢复,为什么还没有恢复?!!不仅是眼睛,甚至连更早出现的后颈伤也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地面传来震动。那个本来应该化为碎块的男人,正从前方缓缓逼近,且毫发无伤。若说原因,因为充做“刀刃”和“蛛网”的赫子,已经悄然消失不见了。

      会让毫无准备的喰种这么狼狈、乃至于彻底化身凡人的东西……

      我顾不上疼痛,狠狠拔下镶嵌在左眼上的针管,想要把它捏碎。可是手几乎已经使不上力气,希尔的念能力也开始发挥作用,不是“疼痛”,应该是“昏睡”或“死亡”。考虑到作用得这么慢,大概率是前者……他留着我有用处?说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发狠把铅笔粗细的针管中部重重砸在地面裸露的石头上,接触点应声而碎,流淌出几滴浅蓝色的液体。

      这个熟悉的味道,果然是——

      “RC抑制剂。”

      我跪坐在地上,终于对这个陷阱的筹谋之深远有了清醒的认知。
      翻盘的刺客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用几乎把下颌骨捏碎的力气抬起我的脸来打量。虽然很疼,但是瞳孔都已经涣散到看不清人脸,也已经没力气去挣扎什么了。

      对于现在和普通人无异的我,希尔念能力的效果是支配性的。

      “真亏你们能搞出这个啊。我还真是,不受欢迎……”眼皮越来越沉重,自己也不确定这几句喃喃到底有没有说出口,“所以说,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是我?

      被强行降临的无梦之眠彻底攫住,终于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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