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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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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君临第一次见到骆应的时候,是他第一次被父亲送到爷爷奶奶家过暑假。在这之前,他一年里能见到爷爷奶奶的次数不超过三回。虽然双方都不会当着他这个小孩子的面说些什么,但是早熟的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爷爷和父亲,并不很和睦。
来之前,他父亲其实询问过他的意见。
“奶奶打电话,说想你了,让你过去住一段时间,刚好你今年小升初,没有作业也没有什么其他安排,你愿意吗?”
傅君临的母亲其实有点不太乐意,小声嘟哝了一句:“我爸妈也想君临了……”
傅君临看到父亲的眼睛浮起几分阴翳,淡淡地道:“你爸妈见君临还少了?”
他母亲有些气短,但是仍然坚持己见,“我知道你觉得生活在这边照顾不上你爸妈,对他们心里有愧。可是孩子从小见过他们几面跟他们有什么感情?你这样贸贸然让他回老家我不放心,不如你把你爸妈接过来……”
“就一个暑假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爸妈是什么妖魔鬼怪还能吃了君临?我告诉你你别太自私了,我爸妈难得打电话说想孩子,让孩子回去陪陪他们,你让他们两位老人家自己过来?以后你爸妈想看孩子是不是都让他们自己跑一趟?”
“不是你老扯我爸妈干嘛呀,我也没说不让他去,就是担心君临不适应,他见你爸妈见得少,跟他们感情不深……”
他爸终于火了,厉声说:“你也知道是见得少,那让他们多相处有什么问题?怎么君临只是你爸妈的孙子,只能陪你爸妈吗?”
眼看着他俩越吵越厉害,傅君临赶紧断:“你们别吵了,是我自己愿意过去的。”
他妈虽然很不服气,但是儿子也主动表态了,加上丈夫又态度强硬,只能气鼓鼓地给孩子准备行李。临要上飞机,还不忘交代:“要是你实在不适应就打电话给妈妈,妈妈接你回来,啊?”
傅君临抿了抿唇没有搭话,他妈恨恨地拍打了他一下道:“不识好人心,等你去了你就知道了,你奶奶倒还好,你爷爷难相处得很,你到时候别打电话哭。”
不过她也就是说说,傅君临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这么多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就少有比他更稳重的,连她这个当妈都不记得孩子上回哭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很快,傅君临就知道,他妈说的话虽然夸张了点,但并不是空穴来风。大概真的是因为很少相处,傅君临总是难免有几分局促。奶奶在的时候还好,单独面对爷爷的时候,他总不知道跟老人家说些什么。
傅君临的爷爷傅知白,是国内非常著名的画家,说是巨擘也不为过。因为心爱的独生子弃画从政,这么些年父子关系一直不咸不淡的,这回破天荒地让小孙子回来住,也是妻子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很久。
“哎呀,老头子,你说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呢,咱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也就君临一个孙子,哪天我伸腿去了,你难道一个人过日子啊?”
傅知白赌气地说:“我一个人活那么久干嘛?你还想留我跟那个不孝子一起过啊?”
傅奶奶简直拿他的口是心非没有办法,其实,这老头子比谁都疼爱君临,就是要他说一句软话跟要了他的命一样难。
他们祖孙俩是一模一样的不善言辞,老的那个不知道如何和颜悦色对小孩子说话,小的那个也不知道怎么对老人家撒娇耍赖。傅知白最多能板着脸叮嘱小孙子多吃点,傅君临也最多闷闷地答好。
僵局被打破是在傅君临住过来的第一个周末,他午休刚起来,就听到客厅里面有一阵欢快的声浪,一个清脆的孩童声音愉悦地说:“所以我就去潜水啦!看到了很多鱼虾,还有小鱼围着我游来游去,海底真的好漂亮啊!爷爷我们今天就画海底好不好?”
傅知白佯装生气:“你这臭小子,要画什么是你能说了算的吗?让我看看你旅游这段时间都画了什么?”
傅君临从门缝里面可以看到,有一双小手撑在他爷爷的膝盖上,一个快活地声音在调皮地耍赖:“哎呀,爷爷你不是说画画这种事是需要灵感的嘛,我只是最近有灵感的时候没有很多,嘻嘻。”
那是一个又漂亮又活跃的小男孩儿,皮肤雪白,巴掌大的小脸上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笑起来咧出一口如细瓷般的小白牙,真真齿如编贝。他穿着一件套头的嫩黄色T恤,一条黑色的花苞短裤,大约六七岁左右。明明这个年纪应该是小朋友的第一个尴尬期,往往都不会太好看,但是这个小孩儿却漂亮得惊人。
“你这小赖皮鬼,去了半个多月,一共就画了五张!你这么懒,还夸口说要做什么比我还要棒的画家?你看看爷爷哪天不画画?”
虽然是责备,但是傅君临能听得出来,爷爷并没有真的生气。虽然,他也不用真的生气,只要把脸一板,就够吓跑很多小孩子了。
但那好看的小男孩显然胆子很大,他似乎一点也不怕老人家的冷脸,挥挥小手很不在意地说:“哎呀,爷爷不要那么严格啦,我还有很长时间去达成这个目标。”
傅知白虽然吹胡子瞪眼,但是显然他拿这个小屁孩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这小鬼头,真是太不听话了,你要是我孙子,我现在就狠狠揍你一顿。”他重复不知道说了几百遍的恐吓。
小男孩充满同情地说:“打小孩可太不好了,你会被警察叔叔抓走的。”
傅知白噎住,门后的傅君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小孩一眼就看见了他,咦了一声,傅知白朝他招招手,对小男孩介绍道:“这是君临,是我孙子,你有空的话就来找他玩。”
一边又对傅君临说:“这是骆应,他妈妈是北方人,他会讲普通话,你可以跟他一起玩。”
傅君临有点腼腆地朝爷爷笑了笑,他没有想到,一向沉默是金的爷爷,居然看出了他整天闷在家的窘境。滨海市地处南方,口音很重,绝大部分人都讲当地方言,这对于从小生活在北方的傅君临来说,无异于鸭子听雷。他也出去了几趟,但是发现连问路都听不明白以后,就很少出门了。
骆应自来熟地靠近这个大哥哥,一副很可靠的架势拍着小胸脯:“没关系,你可以跟我一起玩呀!我很缺朋友的!”
傅知白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是缺人帮你写家庭作业吧?”
骆应扮了个鬼脸:“才不是,有很多人要帮我写作业。而且我今年毕业上小学,才没有作业要写。”
他相当好动,这会儿一直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不仅脑门上,连鼻子上也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傅君临是独生子,他父母两头亲属都不多,从来没有跟比他小这么多的小孩子相处过,这会儿竟有点紧张,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有点热,你想吃冰淇淋吗?”
骆应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要出去买吗?”
“不用,冰箱里面有,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傅君临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冰箱的冷冻室,骆应探头过来,看着满满一箱各式口味的冰淇淋,发出了“哇”地一声惊呼。
“有草莓,巧克力,哈密瓜还有芒果,你想吃哪种口味?”
骆应眼馋地看着那满满一箱的冰淇淋,垂涎欲滴:“我可以今天吃两个,明天也吃两个吗?这样我两天就可以把四种口味全部吃完了!”
傅知白冷着脸说:“想什么呢,让你吃一根就不得了了。”
傅君临安慰地摸了下他的头顶:“这样,你一天吃一根,四天也可以把每种口味都吃完对不对?看你喜欢吃哪一种,我都留给你吃,好不好?”
骆应憨笑着点头:“好呀好呀。”
想起往事,骆应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笑,又拿起手机,给大洋彼岸的傅君临发了一条微信——
想吃草莓冰淇淋。
骆应其实入圈以后就很少吃零食了,他们做艺人的,基本都有饮食管控。他刚入行的时候只有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正餐不能不给吃,但是零食绝对是想都别想。他入行这么久以来,差不多除了水果以外,就没有吃过什么别的零食,连饮料都是只喝白水。
第二天的行程是试造型拍定妆照,骆应这边因为是贯穿全剧的男主,戏份吃重,造型也分外得多,两行移动衣架,足足有二三十套造型之多。
这部剧的投资不少,因此在服化道具上,导演也是下足了本,请的圈内一个大拿,叫张云和,拿过好多次最佳造型奖。不过这人有个出名的怪癖,他是个著名的颜控,如果有看得上眼的艺人,那就是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的投入,如果说是外型他不太喜欢的艺人嘛,虽然不至于敷衍了事,但是距离心血之作的差距显然也不是一般的大。
聂导请他来做造型,当然主要是为了骆应。他这部片子是著名IP改编,读者众多,也是投资方看好的重点项目,阵容也不速。男一骆应是现在炙手可热的顶级流量,之前参演过两部电影,也拿过权威奖项的最佳新人,在当红的这批非科班的年轻男星里面,他的演技口碑相对较好。
但是,他有一个问题就是,从来没有拍过古装戏,气质也相对现代。因此,从公布选角名单开始,原著粉对于他能不能担起这个角色,一直存在不少质疑。他这回请张云和,也是希望从定妆照开始,就能先声夺人开个好头。
骆应的外形无疑相当出色,他当时爆红,除了专辑过硬作品出圈以外,也有不少长相的因素。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扇形眼尾,化妆师一边给他上妆一边没口子地吹彩虹屁。
“应哥这双眼睛,绝了,这一看就是天生的,整都整不出来。”
现在虽说医美发达,但是他们做造型的身经百战,都是近距离接触明星素颜,是不是纯天然还真逃不过他们这双法眼。骆应从出道以来,几乎没有曝光过素人时期的照片,但是即使是这样,空口鉴整容的黑粉也不在少数。
化妆师之前只觉得他长得实在出色,见了本人以后才发现,真有本人比照片还好看的。他五官几乎和精修没区别,却更生动,又头小脸小长手长脚,面部骨骼非常流畅,唇红齿白,连脸上色彩都分外干净。
等做好造型,换上全套衣服之后,别说导演聂建,连见多识广都造型师张云和都眼睛一亮。
骆应身形颀长,宽肩窄腰,一袭白色的云纹锦缎长袍越发显得他丰神俊逸,长身玉立。扮相俊美也就罢了,他显然下过功夫,让他拿着佩剑摆个姿势,他随手就挽了个剑花,招式相当干净利落。
一旁等着指点他的武指眼睛一亮:“哎哟,练过?”
骆应笑笑,赶紧摆手澄清:“没有没有,就是开拍之前让我们吴哥教了几招。”
“小伙子这动作做得不赖呀。”
张云和显然对他的造型满意得不得了,伸出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聂导:“啧啧啧,你这下可是捡到宝了,还知道事先做功课,起码这态度就端正。而且他这古装造型,在我做过的艺人里面能排前几了。”
聂导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对骆应相当满意,连忙打蛇随棍上:“那你可得精益求精啊,我这可指着你了!”
“行行行,我再斟酌斟酌。”
张云和身价不低,虽说剧组花钱请了他做造型,可他真正亲力亲为的其实只有骆应一个人,连女一号薛晓涵那里,也只有一两个造型是他亲自设计的。其余的人,包括男二骆晟和女二白歆歆,都是他团队其他人的手笔。当然,他的团队能拿那么多奖,自然也有两把刷子,水平并不低。
骆晟看着他衣架上的寥寥几件衣服,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他是主创里面最后一个被定下来的,还是之前的男二出了丑闻他临时捡的漏。这几个造型显然不是按照他的特点专门设计好的,连尺码都需要更改。
一旁的经纪人颇有些不平,悄声发牢骚:“剧组给钱请的人,又不是专门为他一个人服务的,这倒好了,七八个人都围着他一个人转。”
骆晟的眼底闪过一丝锐芒。在更衣室的另外一边,骆应被围在人群当中,几乎看不见他的脸,只能零星听到几句张云和嘱咐其他助手的话。
“这一件袖子这里改一下。”
“这配的簪子跟玉佩都不行,重新找,找不到自己定做。”
“这里的穗子去掉,他这个造型有很多打戏,看着不利落。”
一旁的造型师笑着打圆场:“张老师其实很少来现场指导的,一般也都是我们来。这次是他跟聂导有交情,聂导特意请他来给应哥做造型的。”
骆晟的经纪人嗤笑了一声,显然对这种说法并不买单:“看人下菜碟罢了,不过是因为骆应红。”
造型师是他们自己带的,因此她才能口无遮拦地抱怨。被怼了一句,造型师也觉得尴尬,低下头不再说话。
骆晟一直很安静,除了偶尔看那边几眼,并不说话,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